56 群英荟萃和純陽造化水
夜裏的小縣城冷清無比,街上幾乎見不到人影,忙了一天的人們早早回了家,生活雖然艱辛,但家永遠溫馨,一家人其樂融融,過着屬于他們的小日子。
曹滿站在街頭,瞅着空蕩清冷的大街,街道還是那個街道,人還是那個人,卻少了昨日的意氣風發,多了今夜的悲涼苦澀。
回首往兮,山珍海味,燈紅酒綠,花天酒地,神仙羨慕。
再看今宵,孤苦伶仃,風蕭水寒、壯士悲哉,牲口不如。
好大的懸殊,一個在天,是昨天,一個在地,不,是深淵。
曹滿鼻子一抽,難受的又想嗚哇哇。
這叫應景。
都說睹物最思人,觀景惹惆悵,心中思緒似江河,嘩啦啦一去不複返,空留苦心人。
苦哇!
“怎麽不走了?”段虎回頭問道。
“我想我媳婦了,我的心裏好難受。”曹滿泛紅了雙眼。
段虎搖搖頭,活着的時候你不想,死了才想,晚啦!
“肚子不餓了?”
“餓。”
“是想吃大餐還是想你家婆娘?你可想好了,二選一。”
“......想吃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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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滿是真的想他的梅兒,可肚皮不接受,饑餓和悲痛大戰,最後饑餓勝了,索性就依了肚皮。
“那還處杵着幹嘛?麻溜的走。”
與其勸人,不如善誘,效果立竿見影。
什麽是命?
這就是命!再哭再悲再難受,可總要活着。
如何活着?
吃呗,吃飽了就能活,半飽也能活,活着才能接着悲苦接着哀痛,接着彌補自己遺憾。
“虎爺,你說的大餐究竟在哪?都半天的時間了,咋還不到?”曹滿餓得心慌腿軟腳發麻,真扛不住了。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急啥?”
這句話是沒說錯,但用在此刻的曹滿身上卻有些牽強,別說熱豆腐,就是火豆腐他都能吞了。
段虎加快了腳步,曹滿跟在後面可勁兒的追,真成尾巴狗了。
出了大街又轉到了一個小胡同,再出了胡同又來到另外一條小巷子......
走着走着,曹滿遲疑了起來,周圍的環境好眼熟,似乎是......
“虎爺,你說吃大餐的地方,該不會指的是......你家吧?”
“喲!看出來啦,不錯嘛。”
曹滿甩一白眼,咋說話來着?老子好歹也是治安大隊長,呃,曾經......整個兒縣城,閉着眼也能走出個四五六來。
“你家有大餐?”
曹滿有些不相信,其實在哪吃他不在乎,關鍵是大餐,這玩意有致命的誘惑,也是他一路走來的動力。
美好的憧憬豈能被任意糟蹋?
“不僅有大餐,還有地方能讓你貓一夜。”段虎說道。
看來是真的,曹滿放下了心來,想想還真不錯,有吃有喝還有睡的地方,黑臉這條粗腿真沒抱錯。
遞了個感激的眼神過去,可段虎沒理,正忙着趕路呢,曹滿收回目光又問道:“虎爺,你說的大餐是些什麽好吃的?”
“少啰嗦,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說完段虎緊走兩步,上了個小坡,來到了自己的家門口,
院門沒鎖,半敞着,他也沒在意,推開木門直接走了進去。
院裏光線昏暗,月光點點灑落院中,勉強還能看清四周,這點光線對段虎來說已經足夠,但是對曹滿來說卻是模糊不清。
啪叽!
剛一進院門,沒看清腳下的曹滿就被門檻絆了,一個飛狗撲食,直接從門外撲到了院裏。
摔得真夠結實的,五體投地。
段虎急忙上前,伸手攙扶起了曹滿,還幫着他輕拍了一下身上的土灰。
曹滿一陣感動,誰說黑臉沒人性,誰又說黑臉不近人情?瞅瞅,多好的一個黑大頭。
“耗子,心意到了就成,盡管我老段家是書香門第,但那已經是往事了,你一進門就施禮叩拜,還是最虔誠的五體投地,禮數重了。”
啥?
曹滿牛瞪圓眼。
我他娘的是在施禮叩拜嗎?
老子那是摔了好麽!
信不,老子這身五體,能碎了你老段家的地,五體碎地!
黑臉,不是好人,十足的壞人。
曹滿咧嘴一陣吸溜溜,摔得真疼,疼得那一瞬間他連饑餓都忘了。
“虎爺,你家的門檻怎麽修那麽高,這不明擺着坑人嘛。”曹滿發表了自己的主觀意見,可不是嘛,否則他咋摔了?
“不修高點,沒人叩拜,老段家好歹也是書香門第。”
啥?
曹滿再瞪牛眼,敢情是你這黑臉搞的鬼哇,損人利己,心裏過得去嗎?
黑臉,損貨,十足的損貨!
“是爺們就別矯情,我們平民老百姓家的門檻再高,比得過大戶人家的高嗎?忘了,你連家都沒了,哪來的門檻,可憐啊,啧啧......”段虎咂咂嘴,真有同情心。
傷口撒鹽是吧?
相互傷害是吧?
老子......
老子不是爺們,是娘子漢,是奶們!
“喲,小眼夠兇的,不餓啦?”
對哦,吃食還沒着落呢,對肚皮不仁就是對自己不義。
曹滿當即認慫,現在的他,肚皮管着。
“虎爺,我餓。”這聲嗲的,段虎想揍人。
“走,跟我去竈房,虎爺弄頓群英荟萃給你吃。”
群英荟萃!
好美麗的名字,光用聽的,就能勾出內心蠢蠢欲動的食欲。
曹滿笑了個燦爛,總算沒白忙一場,有口福咯!
進了竈房,段虎把竈房的油燈點燃,用手一指地上的柴火:“偷懶沒吃食,生火。”
“好嘞!”
曹滿爽快的答應一聲,為了神聖向往的群英荟萃,幹活?毛毛雨。
把柴火往土竈裏一放,拿着松香點燃後開始燒火,不過等他轉頭的時候,卻發現段虎蹲在角落裏不知在翻騰着什麽東西,好奇之下,他湊近看了那麽一眼。
就見在段虎的身前放着一個破口袋,裏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藏着什麽東西,等段虎笑眯眯的翻出了兩個圓不隆冬的“家夥”,曹滿仔細一看,一個紅皮,一個黃皮......
紅薯和洋芋!
瞬間,一股不好的預感彌漫心田。
“虎爺,不是要做群英荟萃嗎?你拿洋芋和紅薯做啥?”
“做啥?做群英荟萃!”段虎霸氣的說道。
曹滿,氣噗!
群英荟萃?
這就是群英荟萃!
明明是牲口吃的玩意,卧槽,真把自己當牲口還是本來就是牲口?
說好的信任呢?說好的大餐呢?
沒良心的黑臉,不帶這麽騙人的。
“虎爺,你沒開玩笑吧?”曹滿氣憋憋的問道。
“沒開玩笑。”段虎一本正經的解釋着,“吃洋芋長子弟,吃紅薯滿山跑,這兩樣東西可是寶貝,一起烤了吃就叫群英荟萃。”
曹滿心裏......像日了狗。
怪不得驢子騾子馬喜歡吃,吃了能跑,滿山跑。
不過黑臉,你确定吃了洋芋長子弟嗎?就不怕變長臉?
沒看見驢子騾子馬三個小夥伴,臉子一個比一個長嗎?
人不知自醜,馬不知臉長,吃洋芋?
我,呵!
曹滿幽怨的盯着段虎,黑幽幽,怨濃濃,他要好好看看這位騙人不眨眼的黑貨,究竟會不會臉紅。
沒紅,還是挺黑。
怒火終于爆發了,能不爆發嗎?本來是要吃大餐,還有個美麗的名字,群英荟萃!
現在,黃皮的是洋芋,紅皮的是紅薯,美好的憧憬被殘忍的撕碎,是個人都會爆發。
“我不吃牲口的口糧,我要吃大餐,真正的......”
就爆發了兩聲,本以為是高峰,誰知已經結束。
感受着頭頂噴來得兩股熱氣,再大的怨氣怒火都能散了。
“愛吃吃,不吃滾!”
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頭?
好麽,我吃。
曹滿委屈的回到了土竈旁繼續生火,期間偷着回頭瞄了一眼,段虎還在那兇巴巴着,抽搭一聲鼻氣,曹滿小聲着碎碎念。
“屁的群英荟萃,大洋芋加大紅薯,加一塊也就兩樣,配得起群英二字嗎?荟萃你大爺......”
“瞎掰啥呢?”段虎抱着一兜洋芋紅薯走了過來。
“沒什麽,就是嫌火燒得太慢。”
段虎打眼一看,好麽,這是生火嗎?整個竈眼都被堵得死死的,縫隙都沒有,滅火還差不多。
一通雷火,曹滿老實了,重新開始生火......
火終于燒起來了,就是煙子大了點,濃滾滾挺嗆人。
曹滿拿着吹火的竹筒可勁兒的吹,吹一口火勢猛一頭,再吹一口,火勢呼呼而起,再來......
咳咳......
被嗆到了,嗆得好厲害,肺葉子都能咳碎了。
“虎爺,咳,太嗆了,你來幫把手,讓我出去透口氣,咳咳,虎爺,虎......”
虎你大爺,身後哪還有段虎的身影。
曹滿抽着鼻涕摸着眼淚,聞着辣眼的煙霧,看着地上的群英荟萃,又悲涼又苦逼......
夜深人靜,曹滿精神抖擻的看着土竈,興致勃勃大眼珠子散發着饑渴、貪婪的目光。
紅薯,洋芋,群英荟萃!
真香,香噴噴的香,真饞人,饞哈哈的饞,未曾開吃,口水淹了一地。
曹滿撐大鼻孔狠狠吸了一口,露出了懷念的表情。
歲月無常,時過近遷,想當年最喜愛最珍惜的美味,卻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忘懷,甚至于厭惡反感,而今重頭再來,這絲回憶再次被勾勒出來,感慨萬千。
人,不能忘本,因為你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打回原形,只有不忘初心,才能繼往開來。
真奇妙,幾個洋芋紅薯竟然能帶給他滿滿的感悟,只可惜這份感悟卻被進屋的段虎給打破。
“群英荟萃好了沒有?”段虎端着碗水走了進來。
曹滿無奈,多糙的黑漢,就知道吃。
“外焦裏嫩,應該差不多了。”曹滿一抹嘴角的哈喇子,笑了個燦爛。
“喝水。”段虎把碗遞了過去。
咕咚咚......
涼水下肚,真舒坦,只是......
曹滿吧唧了一下味道,又看看碗底,還聞了聞。
奇怪了,味兒咋有些不對?帶點鹹味,還有點騷......
“虎爺,你從哪打來得水?味道有些不對。”
“不錯,味覺沒退化,嗅覺也挺靈。”段虎答非所問着回道。
“你在水裏加了料?”
“腦子也不笨。”
曹滿......
能好好聊天不?
忘了,黑臉能把天聊死。
“想知道這是什麽水?”段虎神秘兮兮的問道。
咋回答?
這個問題讓曹滿很是苦惱,好在不用回答,段虎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這叫純陽造化水,是我專門熬的湯藥,用來清理你體內殘留的屍毒。”
熬的?
曹滿雙眉微聳,“虎爺,熬出來的湯藥一般來說藥味濃郁湯色烏黑,可這碗純陽造化水,怎麽看都像是一碗清水呢?”
“哪那麽多廢話,還不是怕你嫌味濃,多加點清水調稀了一點,又不是第一次......”段虎及時閉了嘴。
第一次?
曹滿雙眉再聳,這裏面,看來有道道啊。
純陽造化水咋來的?
一泡純陽老尿撒出來的,不用熬制,拿水勾兌一下就成,如果不嫌味兒沖尿臊,直接喝也行。
曹滿不是第一次喝,就上回,他自己還拿着瓢可勁兒的灌......
不過這麽做的原因,絕對不是為了拿曹滿開心,而是真有清除屍毒的作用。
段虎有着純陽之體,也就是童子身,又練有玄功護體,尿裏的乾坤自不必說。
他擔心說出實話,曹滿喝不喝是一回事,就是喝了,非嗚哇哇着吐到姥姥家不可。
有時候,善意的謊言也是必要的。
話多錯多,解釋就是掩飾,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解釋。
“快吃,晚了可就不鮮美了。”
一句話,曹滿忘了什麽是純陽造化水,只記得群英荟萃了。
掏出一個大洋芋,曹滿拿在手裏又吹又晃着,想要下嘴,但燙得不行,急得他吹胡瞪眼。
“虎爺,你咋不吃?”好不容易可以下嘴了,卻發現段虎沒動。
“我忘了家裏還有豆瓣醬和鹵腐,你等着,我給你拿來。”
找到借口的段虎走出了竈房,稍後,屋外響起了一陣開懷大笑。
“豆瓣醬和鹵腐而已,至于高興成這樣?”
曹滿嫌棄的搖搖頭,黑臉的心思他不懂,猜也猜不到。
不大工夫,段虎抱着兩個小壇走了進來,每個小壇的壇口都有菜葉包着,是為了防止壇裏的醬料氣味揮發。
把小壇往地上一放,段虎又摸出了一個水碗,“耗子,剛才我想了一下,光是一碗純陽造化水還不夠清除你體內的餘毒,必須再喝一碗,而且這碗的藥性更濃,保你喝下後藥到病除。”
“真的?”
曹滿把目光投向了那碗顏色有些發黃的純陽造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