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鬥焰(第九更)
鐵丘屍墳的墓室中,段虎像熱鍋上的螞蟻,圍在怨屍聚魂陣外來回走動着,急得是心急火燎,卻又一籌莫展。
段虎的閱歷是挺豐富,但閱歷豐富并不代表事事都懂,譬如眼前的怨屍聚魂陣,他能認為來不假,但想要破陣,卻絕非易事。
現在唯一能肯定的是,陣心便是常梅的屍骸,只要毀去陣心,怨屍聚魂陣必破,但問題就在于如何個破法?
不是簡單的用石頭砸爛所有的屍骸便能破陣,如果就這麽簡單的話,黑衣人也不會煞費苦心擺出這麽大個陣仗來,不如多花點心思招些厲害的陰屍,粗暴直觀。
屍骸不過是容器,陰魂鬼魄只是陣引,包裹着屍頭的冥炎才是陣樞,聚怨凝煞,釋放出陰煞鬼氣圍繞陣心變化。
這些段虎都懂,不懂的是如何有效安全的抵達陣心?
時間在這一刻尤為重要,多耗費一分,就會徒增一成危險,耽誤下去,曹滿不嘔吼才怪。
糾結之下,段虎不得已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至于能否成功,先試了再說。
靜氣凝神,段虎做好準備之後,嘗試着朝陣邊走去。
誰知才走到第一堆屍骨的旁邊,冥炎火光大盛,飛吐出火舌,毫無征兆的朝他身上席卷而來。
段虎暗道一聲“不好!”急忙閃身避讓,動作微微遲緩一分,冥炎的火星沾染在了他的衣角上,頃刻間焰火沸騰,沿着衣角猛烈燃燒了起來。
段虎還是頭一次遭遇被冥炎灼燒,從外表看似乎沒有什麽大礙,被灼燒的部位完好如初,甚至沒有留下一絲的灼痕,然而此時的段虎卻感到自己的身體就像被地獄的業火在炙烤一般,那種發自靈魂深處的灼燙和疼痛幾乎令他發狂。
好兇的冥炎,好詭異的陰火,不過沾染一絲就能恐怖如斯。
初嘗火威的段虎掏出一顆寒星砂,捏碎之後直接将朱砂粉拍打在了冥炎上,幾下的工夫,這才把身上的焰火拍滅。
呼......
段虎長呼一聲,總算熬過來了,真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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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血的死馬當活馬醫,就不怕把活馬也醫死嗎?
救牲口也不是這麽個救法。
段虎相信,如果再冒冒失闖進去,那些陰戾兇殘的冥炎非把他的魂魄燒成灰燼不可,比死還慘。
該怎麽辦呢?
段虎一個頭倆大,關鍵是頭大不頂用,還是想不出辦法。
好生氣!
“如果有法器就好了......”嘀咕聲中,段虎精神一振,有辦法了。
伸手,他把插在背後的幾支火把拿了出來,端詳幾眼,段虎笑了。
法器是不?這不現成的就有四根嘛!只要善加利用,天地萬物皆為法器,這叫物盡其用,一絲絲都不浪費。
冥炎是兇,專門針對活人的陽魂,稍有不慎,魂飛魄散,然而萬事萬物相生相克,所謂陰陽對沖,兩極相克,至于孰強孰弱,就要看誰的威力大了。
關于制作法器,盡管段虎的手藝還不能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但也輕車熟路。
咬破手指,把流出的鮮血滴在四支火把上,接着他把一顆顆寒星砂碾碎,混合着自己的鮮血分別塗抹在了每一支火把上。
盤膝坐下,把四支火把平放在自己的膝蓋間,雙手結印,段虎口中默念道:“丁魂克煞,甲魄護尊,丁甲凝神,化神固元,三陽聚頂,陽火沖竅......敕!”
口念生陽凝火決後,一字“敕”令,段虎把二指朝自己的天靈穴一引,頓時一團金色的玄陽赤火出現在了他的二指上。
看了眼玄陽赤火,段虎二指彈動,把焰火分別彈在了火把上面。
噗,噗......
四團陽火升騰而起,聚攏在火把上釋放出了金色的光華。
行動之前,段虎查看了一下入陣的路線,通往常梅的位置,最近的路線,一共有六具燃燒着冥炎的屍骨,數量不少,但比起其他路線來說,風險卻是最低的一條。
不成功便成仁,仁誰?
曹滿。
段虎舉着火把朝最近的屍骸走去,離着也就不過一兩步的距離,包裹着屍頭的冥炎開始活躍了起來,跳動的焰火就像在防範敵人入侵一樣釋放出了更加森然的綠光。
把手中的火把往前遞去,當陽火接觸到冥炎的瞬間,刺眼的強光爆發而出,金火綠焰如同水火相沖般纏鬥在了一起,跳動着焰身相互吞噬相互厮殺。
一時間,陽火冥炎鬥了個旗鼓相當,金焰綠火戰了個不分高低。
段虎眯着雙眼緊盯着戰況,片刻過後,随着兩團焰火猛的跳動一下,不等他反應過來,陽火冥炎同時熄滅。
“可惡,大意了!”看着熄滅的火把,段虎氣惱一聲。
現在的段虎并非巅峰狀态,先後的惡戰以及精血的動用,使得他氣血兩虧,精力不濟。
他知道自己的情況,按目前的能力,最多只能弄出四團玄陽赤火,再多的話,有心而無力。
然而他所面對的冥炎,不連常梅的那處,還有着五團之多,此時就熄滅了一支火把,那之後怎麽辦?
後悔已然不及,段虎無奈的把那支熄滅的火把扔在地上,振作了一下精神後,接着朝第二堆屍骨走去。
在安全的距離內,段虎小心翼翼的把燃燒着玄陽赤火的火把靠了過去,等到冥炎有了反應,他急忙把火把往回一撤,緊接着将準備好的朱砂粉撒了過去。
朱砂粉是驅邪之物,當籠罩在冥炎上立刻就有了反應,随着一陣紅芒閃爍,幽綠的冥炎明顯虛弱了不少。
“機會!”
段虎雙眼一亮,趁着冥炎還在衰弱的時候,猛的把火把迎了上去,頃刻間兩種焰火纏鬥在了一起,相互吞噬着對方。
不大工夫,冥炎徹底暗淡了下去,當最後一絲火苗被玄陽赤火吞噬殆盡,段虎如釋重負,懸着的心總算能落下那麽一點。
“還有四團冥炎......”
段虎檢查了一下随身的寒星砂,起碼還有十顆左右,數量不算充足,但勉強夠用。
來到第三堆屍骨前,為了盡量減少玄陽赤火的威力,段虎自己上前吸引冥炎,然後撒出朱砂粉,趁冥炎虛弱的時候進行猛攻。
方法很管用,很快他便順利的熄滅了第三團冥炎。
商不厭奇、兵不厭詐,對人如此,對事對物也是如此,想要克敵制勝,沒點腦子可不行。
顯然,段虎把兵法那一套用在了消滅冥炎上面,效果出奇的好。
段虎心情大好,來到第四堆屍骨前故技重施,用自己做餌,引誘冥炎之後再用玄陽赤火将其消滅。
行動出奇的順利,也讓他看到了勝利的曙光,然而......
在下一團冥炎面前卻出了意外。
當撒出的朱砂粉削弱了冥炎的威力後,段虎拿着火把往上一遞,片刻過後,冥炎撲騰了兩下便徹底熄火,段虎邁步前行,就在這時,熄滅的冥炎猛的竄起,綠色的焰火直襲而來。
虧得段虎手疾眼快,将手中的火把擋在身前,當兩團火焰交織在了一起,各自撲騰幾下後便同時熄滅。
段虎悶哼一聲,這是冥炎嗎?雞賊!
跟黑衣人一副德行,賊頭賊腦還奸詐陰險,稍有放松,哪怕是半口活氣,都能詐屍。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正如火種不熄,彈指可燎原。
“還有一團冥炎......”
盡管剛才發生了意外,但看着還剩下的兩支火把,心裏或多或少有了些底。
“接下來的行動不容有半點閃失。”告誡自己一聲後,段虎走向了最後一團冥炎。
這一回,段虎加着十二分的小心,以身作餌,利用速度引出了冥炎的火威,随後一把朱砂粉撒了上去,瞬間冥炎暗淡了不少。
火把往前一伸,眼看兩團火焰就要接觸在一起,突兀,火光微弱的冥炎劇烈的跳動了兩下,火勢立刻高漲了起來,等段虎反應過來的時候,玄陽赤火已經和冥炎交織在了一處。
尼瑪,還來?
段虎頭冒黑線,沒等撤回手中的火把,在一陣灼眼的火光中,玄陽赤火和冥炎同時寂滅,速度快得讓他為之動容。
淡淡的煙霧飄散在眼前,段虎心中一陣,卧槽!
又廢了一支火把。
曾經的四兄弟,三位先後慷慨就義,如今只剩孤零零的小老弟,似乎有點凄涼。
段虎擡手,嗖!老三遠走高飛,啪叽,落地時的聲響成為了最後的絕響。
捏了捏手裏的火把,段虎心情很不好,特別的不好。
雖然攔路的六團冥炎盡數被滅,但他心裏反而沒有了把握。
從剛才的情況來看,越接近怨屍聚魂陣的陣心,冥炎的威力就越大,否則被朱砂粉壓制住的冥炎,根本沒有翻盤的能力。
由此可見,燃燒在常梅屍頭上的那團冥炎,威力将會更加可怕。
“唉......”
段虎口打一聲哀嘆,任重而道遠吶!
凝重的目光投向火把上的那團玄陽赤火,赤火羞澀的抖了抖身子,縮了半截.......
日!
現在是害羞的時刻嗎?
是到了玩命的時候了!
段虎口噴玄氣,風助火威,火借風勢,呼呼兩聲,剛兒還羞答答的玄陽赤火,猛的竄高了一大截。
段虎愁眉微展,糟糕的心情好了那麽一絲絲。
手拿火把,段虎靠近了常梅頭上的冥炎,火光躍起,頓時冥炎有了強烈的反應,火勢猛增,足足大了兩圈。
腳盆大小的冥炎釋放着猙獰的火威,再看看自己手中的火把,玄陽赤火不過碗口大小,懸殊不是一般的大。
盡管段虎不願承認,但相比下來,玄陽赤火就像個軟蛋,慫巴巴。
慫了也要幹!
段虎把最後六顆寒星砂全部拿了出來,既然要幹,那就幹個徹底。
“人鬼殊途,常梅,即已往生,何必留念?即入輪回,萬事皆空,勸你好自為之,不要害人害己,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動手前段虎奉勸了兩句,至于有沒有用,他認為應該沒啥用,否則何必動手呢?
但不說不行,這是傳統,倒鬥藝人的傳統,不管下鬥還是開棺,驅煞或是鎮邪,動手前都會唠叨幾下,管不管用不要緊,但萬一真有用呢?
傳聞中就有那麽一位倒鬥高人,能言善辯,靠着條三寸不爛之舌,能度化陰鬼,可驅邪化戾,老僵都能被說趴,威力不是一般的大。
承前啓後,這不,後世藝人們秉承着發揚光大的優良傳統,便繼承了下來。
只不過,現實中往往口水說成了丸藥,到最後該動手時還要動手,省不了。
可這是傳統,傳統不能忘,老祖宗說的。
呼,呼......
不知是不是勸言起了作用,腳盆大的冥炎燒得更兇了,搖曳着火苗不斷示威。
段虎嘴角一抽,好麽,度鬼不成,反而激怒了怨魂,真不錯。
“哼,冥頑不靈!”
既然靠嘴炮沒用,段虎不再手下留情,二指碾動,随即大手一揮,朱砂粉化為一陣紅霧籠罩在了冥炎的上方。
接觸的瞬間,火光閃耀,聲噪大振,冥炎好似憤怒的野獸,焚燒着落下的朱砂粉。
很快,朱砂粉便被焚燒殆盡。
就在這時,段虎再次碾動手中的第二顆寒星砂,随後把碎成粉末的朱砂粉又撒了出去......
當第六把朱砂粉被焚空之際,冥炎的火光明顯暗淡了下來,火勢也有所收斂。
“常梅,現在還不認命更待何時?”
段虎大喝一聲,邁步上前,把手中的火把伸了過去,玄陽赤火就像一顆明亮的流星,直沖向綠焰幽深的冥炎。
兩團焰火瞬間纏鬥在了一起,仿若兩只兇悍的野獸互相撕咬吞食着對方的血肉,一時間火光激蕩,焰苗亂顫。
不大工夫,段虎臉上的凝重之色愈發濃厚了起來,冥炎火威洶洶,越鬥越盛,玄陽赤火後續不濟,越戰越弱,現在看來,失敗已經是遲早的事了。
目視着漸漸衰弱的赤火,每當火勢減弱一絲,他的心情就往下沉陷一分......
難道就這樣結束嗎?
沒到高點怎能結束!
真當虎爺是軟貨,不聳一下就軟巴?
段虎怒了,費盡周折卻還來一個失敗的結果,他怎能不怒?
怒火橫生的段虎一咬舌尖,“噗”地一聲,将玄陽精血一口噴在了火把上。
頃刻間,赤陽沖霄,金芒四射,赤金的陽火如下山猛虎撲向了兇惡的冥炎,不過幾個眨眼的工夫,冥炎便被撕成了碎片,微弱的跳動幾下後,被徹底吞噬一空。
消失的那一霎,整個怨屍聚魂陣上的冥炎先後寂滅,堆砌的屍骨也紛紛倒塌下來。
段虎栽晃兩下身子,無力的癱倒在了地面上。
高點是爽,但随之而來的卻是無盡的虛弱,就像身體被掏空。
果然,欲得高點,代價不小,此為訓誡,勸君莫忘。
第67章 退魇(第十更,能力至此,希望能有點氣色,希望吧......)
得了高點的段虎累成狗,趴地牛喘淌虛汗。
雖然累,但開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高點太短,沒能細品一下個中滋味,就這麽匆匆結束。
小遺憾!
另一頭,段家老屋中,入了夢魇的曹滿正滿心感慨着喝交杯酒。
酒水剛要入口,從嘴皮傳來了一股腥甜味,曹滿遲疑的看了看杯中的酒水,瞳孔猛縮。
剛才還清澈如水的美酒,竟然變得像鮮血一樣濃稠和猩紅。
交杯酒變交杯血,變戲法也不是這麽個變法。
這能喝嗎?
“梅兒,別鬧了,良辰美景......”
曹滿以為是常梅在開玩笑,誰料話未說完,化為怨鬼的常梅進入了他的視線。
我去!
曹滿吓得杯落血灑,雙腿軟巴,跐溜一下鑽了桌底。
動作挺麻溜,也挺快,咯噔不打一下便縮了下去,虧得如此,狗運的曹滿躲過了一嘴咬下的獠牙利齒。
咔嚓!
上下兩排尖牙發出了碰撞的脆響,聲兒挺大,飄蕩屋內回聲不絕。
桌下曹滿板豬肉連抖三抖,這會兒不僅雙腿軟巴,全身都軟成了面團。
怎麽回事?
剛兒還溫柔體貼的婆娘,轉眼兇戾惡毒。
怨鬼附身?
事情不容曹滿多想,因為常梅那顆癟耷的腦袋倒垂着來到了他的面前,血腫的眼珠懸乎懸乎的移了過來。
曹滿要哭了。
太可怕了,太刺激了,太他娘的沒天理了!
三大加三點,三太!
呼!
尖銳的屍爪襲來。
曹滿吓得魂不附體,就地滾球,骨碌碌滾到了桌下的另一頭。
常梅跟着也鑽了進來,枯槁似的雙爪來回不斷地撕抓着。
“梅兒,別這樣,我是你的曹哥哥,你最心疼愛憐的曹哥哥,求求你快醒來,梅兒......”
曹滿一邊往後蜷縮着,一邊發出了凄涼的哀求。
人有肉心,鬼有鬼心,肉心尚且鐵石,何況鬼心乎?
任憑曹滿百般哀求,怨鬼常梅都不為之所動,唰!
利爪一揮,曹滿慘嚎。
左腿三道口子,皮肉外翻,血水橫流。
血水腥甜的味道嗅入常梅的鼻孔,刺激下,身子抖得更加歡實了起來,吊着的兩顆血眼珠子上下歡跳,一條紅舌情不自禁的翻舔着利爪上的血水,如癡如醉。
曹滿......
哭了。
剛才是要哭還沒哭,現在是真的哭了,抽搭搭落淚。
腦海中幸福溫馨的回憶,此刻被殘忍瘋狂的畫面一一撕碎。
無情的蹂躏,作賤的糟蹋。
報應如此,絕情滅義,心痛不過,因愛成恨。
相互傷害是吧?
傷口撒鹽是不?
曹滿怒擤大鼻涕,恨擦眼中淚,罷罷罷!
敢醜化我的梅兒,敢惡化我的婆娘,老子曹爺爺,盤了你!
還我的婆娘來!
就地豬翻身,曹滿滾出桌下,擡腿對着桌角一蹬。
稀裏嘩啦!
酒桌垮塌,桌上的東西撒落一地,同時也把怨魂常梅壓在了下面。
曹滿鯉魚打挺,倆蘿蔔腿狠命一蹬,身子向上猛挺,沒挺起來,這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會鯉魚打挺這一招。
奇怪了,既然是夢境,咋會心想不事成呢?
對咯,這是夢魇,怨魂的魇境,不由他做主。
曹滿乖乖的爬起身來,一瘸一拐的向屋外跑去。
剛到門口,兩扇屋門“啪”地合攏在了一起,曹滿猝防不及,撞了個滿頭星光。
門也不待見他,故意找茬,就跟剛才一樣。
曹滿怒不可遏,擡腿就踢,可腿上有傷,站不穩踢不動,無奈,換老拳毆打。
嘭,嘭,嘭!
三聲悶響,門還是門,曹滿跪地哈氣,對着疼兮兮的雙拳直哈氣。
怒怼門板,曹滿,敗!
現在不是怄氣的時候,曹滿大方了一把,放過了門板。
不放不行,身後怨魂常梅正勾着腦袋伸着爪子想要從桌板下爬出來。
要了命了,前後門板擋路,後有怨鬼掀板,曹滿......
笨!既然有掀板子的,難道就不許他壓板子嗎?
二話不說,曹滿單腿蹦跳而來,原地竄高,之後坨坨肉壓板,一大腚坐實在了桌板上。
壓板是頭一回,沒啥經驗,但根據以往壓床的經驗,曹滿對自己還是有那麽點信心。
就是桌板硬實了點,不像床板,上面鋪着褥子,軟和和還帶勁。
感受着發疼的糙腚,曹滿甩甩腦殼,尼瑪,現在是想這些的時候嗎?
板子壓不住,鬼就壓你,死命壓!
還好,曹滿身坨肥美,壓秤,把桌板下的怨魂常梅壓了個死死的。
曹滿壓了個滿意,怨魂常梅會幹嗎?
掙紮,撕咬,怒吼,翻騰......
這頓折騰,曹滿吓得縮成一團,四手四腳跪趴桌板,動都不敢動一下。
時間過得真慢,慢到曹滿想哇哇。
不知過了多久,桌下沒了可怕的嘶吼聲,掙紮的響動也沒了影,曹滿眨眨狗眼,滿頭霧水一腦殼的驚疑。
“梅兒?”
試着呼喚一聲,可對方不搭理他。
要不,再試試?
又喚了兩聲,結果一樣,嗯,預料之中。
曹滿伸長脖子往桌板下瞅了瞅......
人呢?
俺婆娘呢?
那只怨鬼呢?
桌板下空空如也,除了幾條被壓斷的桌腿之外,哪還有常梅的蹤影。
曹滿再眨狗眼,更迷糊了。
既然沒了對方的蹤影,接着壓板有些不美,曹滿下了桌板,圍着屋子尋找起了怨魂曹常梅的身影。
屋子裏靜悄悄的,落針聞聲,曹滿聽着鼓動的心跳聲,戰戰兢兢地尋找着。
找了一圈,不見人影。
找兩圈,鬼影不見。
三圈如此,四圈還是如此......
就屁大點屋子,這麽大的怨魂能躲哪去?
床上,床下,被子裏,屋頂上,櫃子中......
除了地板撬不開,能找的地方曹滿搜了個遍,依舊不見對方的蹤跡。
難道跑屋外去了?
咋出去的?
曹滿一拍腦殼,笨,這是魇境,對方是魇鬼,來去無蹤、神出鬼沒不跟玩一樣嗎?
“糟了,忘了這是夢魇!”反應過來的曹滿頓時不淡定了。
咽了口白沫子,曹滿小心翼翼走向了屋門,打算再怼門板。
不是他自取其辱,而是潛意識中,屋外要比屋內安全,起碼地方大,好跑好逃。
走了幾步,曹滿吸溜一聲,疼得打了個激靈,被抓開的傷口更加嚴重了,流出的鮮血幾乎染紅了整條褲子,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留下了一條血路。
剛才實在是太驚險了,以至于忘記了腿上的傷勢,等察覺到的時候,就成現在這樣了。
曹滿撕開褲子檢查了一下傷口,好可怕,傷口猙獰,皮開肉綻,隐約還能看見血肉裏的骨頭。
将撕下的褲腿扯成血布條,曹滿也不挑剔,卷巴幾下,裹在了自己的腿上。
簡單包紮後,曹滿渾身冷汗直冒,屋內涼飕飕的,讓他有種不寒而栗的驚悚感。
曹滿有些頹廢,驅魇不成,就連自己也無法從夢魇裏面蘇醒,這份苦難,這份折磨,他受得夠夠的。
最心痛的還是自己的婆娘,多麽溫柔美麗的一個女人,成了利齒獠牙的怨魂,這份傷害,這份痛心,如重錘砸心,轟轟心碎,如小刀割肉,片片哭嚎。
“唉......”
一聲惆悵,包含了太多的痛苦,太多的委屈,太多的無奈。
不錯,又是三太!
忽然,胸口閃出一道金芒,照在了前方的屋門上,“嘎吱吱”一聲,禁閉的屋門居然露出了一條縫隙。
曹滿瞪大狗眼,胸口發光?
是金光成佛還是日照金身?
真神奇,真稀罕,真漂亮!
三字真言,該不會是要成佛的節奏吧?
可能嗎?他連屠刀都沒拿過,立地成佛?
想那麽多幹嘛?現在要緊的是奪門而出!
死球球的門板子,終于肯松嘴了是不?敢怒怼曹爺,賞你倆鐵巴掌!
伸出雙臂,沒怎麽用力,大門敞開,曹滿往外看去,屋外光線明亮,視野極佳,就連大院中那些高挂着的白绫白布也沒了蹤影,靈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安靜優雅的環境。
天國!
曹滿迫不及待的就想從屋子裏逃出去,可是腿還沒邁出,他就猶豫了起來。
自己要是走了,梅兒咋辦?
想起段虎的告誡,想要度化怨魂必須不離不棄,沒有一顆赤誠堅定的心,根本不足以感化對方。
怨魂無法解脫的話,最終的下場只有魂飛魄散,凄慘、悲涼。
曹滿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盡管很多時候他很自私,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已經改變了。
“梅兒......”
低念一聲,曹滿終于下定了決心,“你之怨我之過,如果這真是一場無法避免的劫數,我願陪你永堕魇境,今生不離,直到終結......”
曹滿挺佩服自己的文采,平兒個說話糙言粗語,狗屁不是,但關鍵時刻卻文采非凡,厲害!
他更佩服自己的勇氣和決心,爺們不過如此,敢作敢當,今兒個,曹爺也要爺們一把!
雙手合攏屋門,就在關門的那一刻,胸口發出的金芒瞬間消失不見。
做了不悔,悔了不做,曹滿轉身直面着空蕩的屋子。
“梅兒,我不再逃避了,你出來吧。”
話落,屋內陰風大起,鬼聲陣陣,昏暗的光線,搖曳的燈燭,很快,地面傳來了一陣又一陣劇烈的震動,牆壁撕裂,家具一件接着一件摔碎在地。
氣場真夠大的,不過只是出場而已,弄出的動靜好比天崩地裂。
曹滿盡量站穩着身子,不讓自己狼狽的摔倒,他要用自己最堅定的一面去迎接常梅,迎接那位可憐的怨魂。
“出來吧梅兒,你之苦我懂,你之心我疼,你之怨我背,你之恨我受......”
“我是你的丈夫,是你的支柱,是你的歸宿,是你的一切,再多的怨氣,再多的委屈,再多的痛苦,請統統發洩在我這個做丈夫的身上,我,無怨無悔。”
一聲輕語,劇烈搖晃着的屋子戛然而止,陰風偃息,鬼聲寧寂,除了一地的碎片和裂開的牆壁外,似乎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一般。
一雙繡花鞋從頭頂悄無聲息落下,曹滿擡頭看去,常梅直挺着身軀從上空緩慢飄落,樣貌依舊兇獰恐怖,擠癟的腦袋,吓人的眼珠,鋒利的獠牙......
曹滿微微一笑,沒有了此前的害怕和驚恐,張開雙臂敞出胸膛,抱住了常梅冰冷僵硬的身子。
“梅兒,我能一直這樣抱着你嗎?就像當初那樣。”
曹滿的情意似乎并沒有打動對方,怨魂常梅張開了滿嘴的獠牙,緩緩伸移了他的脖頸。
曹滿沒有反抗,也沒掙紮,而是靜靜地抱住常梅,感受着那絲透骨的冰寒,那縷淩亂的秀發,那刻即将到來的命運。
“梅兒,我不會再抛棄你,即便死,我也要抱着你。”
吐訴心聲後,曹滿閉上了雙眼,這一刻,等待他的或許是死亡,或許是重生,或許.......
滴答!
冰涼的感覺從臉上清晰的傳來,曹滿感到疑惑,啥東西?冰冰涼,還濕噠噠。
滴答!
又是一滴冰水落在了臉上。
曹滿忍不住用手擦拭,随後睜開了雙眼,“這是,淚水?”
“梅兒!”
曹滿驚詫萬分的看向了身前的常梅,映入眼底的不再是那張面目猙獰的屍頭鬼臉,而是嬌顏楚楚,憔悴可憐的俏面。
那雙憐意切切,水靈汪汪的眸子裏,淚霧泛出,流下了一滴滴晶瑩的淚珠。
曹滿雙眼飽含熱淚,“梅兒回來了,我的梅兒回來了!”
是欣喜,是意外,是感動,是激動......
曹滿哭了個嚎啕,淚串子比常梅流得還要猛烈,他知道,梅兒的怨魂終于得到了解脫,他終于找回了他的梅兒,他的亡妻......
常梅沒有說話,流着淚把頭深埋在了他的胸膛裏,用清澈的淚水盡情洗刷着曹滿不太寬厚卻又溫暖的胸膛......
情到深處兩相忘,荏苒一過已千年。
曹滿噘嘴拱鼻,他要用最熱烈最奔放的大嘴去親梅兒,這是他的渴望,他的濃情,他的思念。
似乎是親上了......
下一刻,一陣來自靈魂深處的疼痛炸肝裂肺,曹滿猛睜雙眼。
新房呢,喜酒呢?
最重要的是,梅兒呢?
日,眼前的黑臉糙漢是誰?
黑不溜秋的黑鬼!
“黑鬼,還老子的梅兒來!”
曹滿怒吼一聲,探二爪掐向了對方的黑脖,他要滅黑鬼救婆娘。
“黑你大爺!”
一聲虎嘯,爆栗落下,曹滿抱頭鼠竄,滿床打滾。
曹滿明白了,終于明白了,眼前的這位黑鬼是段虎,而他自己......
已經出了夢魇,也就是說,剛才的那口親親,是他和常梅在這世上最後的留戀,前緣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