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少女從他面前走過，仿佛再也不會回頭。

盛擎越心裏的野獸掙紮着咆哮而出, 帶來恐慌和後悔, 那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不斷的拉着人下沉下沉再下沉。

他垂着眼睫, 盯着離他越來越遠的影子，眼神中出現一抹陰鸷。

為什麽要讓她走, 她本來就該是他的, 她該是他的花，是屬于他的花。

他伸出了手，想握住董薇的手腕, 卻在快接觸到的時候目光看到自己的虎口處, 盛擎越的瞳孔皺縮了一下，手如針刺般猛的收回。

董薇輕撇到盛擎越的動作，緊咬住下唇, 她到底還在留戀什麽？

“盛擎越, 我以後不會再過來了。”

“可是……距離分手不是還有半個月嗎？”盛擎越的聲音沙啞破碎，他從來沒想到董薇會提前和他說分手。

董薇沒有回頭看盛擎越, 她的聲音像是沒有什麽波瀾的道:“盛擎越，我累了。”

“我也不愛你了。”

她累了。

她不愛他了？

這件事在盛擎越的夢裏出現很多次，他夢到少女知道他經歷的事情之後, 離開他, 他也夢到過董薇不愛他了。

每次他都會從夢中驚醒。

但是當這一刻發生的時候，盛擎越才明白夢中的痛苦不及現在的萬分之一。

“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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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聲音帶着痛苦，沙啞而破碎。

董薇微擡起下巴, 這樣眼淚才不會流下來，然後緩緩的離開了這裏曾經被她視為家的地方。

下樓之後，傍晚的陽光從樹葉穿射過來，像是星河傾洩下的光輝，在女孩的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陰影。

周懷玉靠在車上看着走過來的董薇，連忙過去，“剛剛……”

董薇看了一眼周懷玉，目光就落到他的領口上。

周懷玉低下頭就看到自己皺巴巴的領口，像是被人揪過一樣，他急忙的伸手捋了一下，“剛剛那個人是……”

“前男友。”董薇說完這句話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輕輕的搖頭，打斷周懷玉所有想問的話，“我好累，回去吧。”

周懷玉的嘴唇阖動了兩下，最終沒有再說話。

夜晚的城市燈光亮起，董薇靠在窗戶上，光線透過玻璃落到她的臉上，明明是張嚣張豔麗的臉，此刻微垂的下巴帶上了幾分脆弱。

周懷玉看着前方，像是随意的開口道:“你餓了嗎？我知道有一家店味道很好，環境也挺優美的……”

董薇搖頭：“不用了，我想直接回去。”

周懷玉沒有再說話，随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蘇茹聽說董薇請假了，特意過來看看她。

“你這是怎麽了？”蘇茹不太高興，若華請凱瑟琳過來教課，一天的工資都好幾千，結果董薇不去上課？

董薇的臉色有些憔悴：“我最近有些感冒，凱瑟琳讓我休息一天。”

蘇茹看到董薇的臉色确實不對，将董薇的助理小思喊了過來：“你是怎麽照顧董薇的？”

小思怯懦的低着頭不敢說話，董薇開口：“茹姐，你別怪她，昨天晚上我訓練回來太累了，所以在浴缸裏睡着了。”

董薇确實是因為在浴缸裏呆太長時間感冒的。

但是卻不是因為睡着。

她将自己整個人都沉入水裏，這樣眼淚就會和水融在一起，不會有人知道她哭。

她也不需要有人知道她哭了。

将心髒上的傷疤挖去該有多痛，董薇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個水有多冷。

蘇茹想了想：“也好，我今天帶你去看一場時裝秀，多看看那些國際上的模特是怎麽表現的，到時候你在車上休息。”

董薇點頭：“好。”

蘇茹确實是一個盡職的經紀人，一般模特即使簽約了，經紀人也并不會對模特多麽上心，畢竟他們手裏的模特有很多。

董薇在車上睡了一覺确實感覺好了很多，蘇茹遞了一杯紅糖姜茶給她：“剛剛小思在路邊買的，你喝點，年輕的時候一定要注意身體，訓練的時候就不說了，平時一定要注意。”

董薇将茶接了過來，鼻尖有些發酸：“嗯，謝謝茹姐。”

這次的時裝秀是興南本土的時裝品牌舉辦的，在興南劇院，她們到的時候時裝秀還沒有開始。

外面鬧哄哄的，裏面倒是很安靜。

時裝秀的負責人看到蘇茹過來，特意過來接待她。

“蘇茹啊，你可算來了，這次沒請到若華的模特實在是失算啊，就因為這個早上那個設計師還和我吵了一架，要是你們家來人了，我們這就不用擔心了。”

蘇茹笑了笑：“別急，馬上我們就有新人了，到時候還要張負責人多多關照。”

“對了，張負責人，這個外面在幹什麽？”

“這旁邊不就是興南廣場嘛，今晚好像有一個嘉年華。”

寒暄過會，負責人就将她們帶到了前排的座位坐下。

随着座位逐漸坐滿，時裝秀也開始了。

一個真正優秀的模特既需要有自己的特色，但是卻不能掩飾住産品的光華，相得益彰是最好的狀态。

因此很多時候，模特的挑選都是由設計師親自挑選。

這次的時裝秀主打秋冬系列時裝秀。

模特們穿着設計師設計的衣服，優美穩健，搖曳生資，眼神卻沉穩沒有多大的波瀾。

蘇茹湊到董薇的身邊和她講解着上面模特的優點和缺點。

秀場過半，蘇茹的手機卻震動起來，她出去接了一個電話之後，回來道：“你想現在走，還是看完再走？我現在有點事情，你要是想看完再走的話，我再找人來接你。”

“看完吧，茹姐你有事就先去吧，等會結束我和小思打的回去。”

“那也行。”蘇茹點頭，“不過這已經過一半了，剩下的模特水平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蘇茹離開沒多久，董薇的手機也震動起來，是一個不認識的號碼。

因為董善乾的事情，董薇就将手機號碼給換了，知道她這個手機號碼的不多，董薇怕有什麽事情，對小思說了一句：“我出去接個電話，等會就回來。”

走到一半，那邊挂斷了，卻沒一會又锲而不舍的響了起來。

董薇的心裏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走到興南廣場旁邊的公園裏才将電話接了起來。

“你好。”

“你老子我不好！你以為把電話換了我就找不到你了？你老子我認識的人多着呢，我現在已經找到你住在什麽地方了，我跟你說，你不給我錢買酒喝，我就一把火把你這邊給燒了。”

董薇臉上流露出一絲恨意，她似乎無論走到哪裏都擺脫不了他。

“你說我養你幹什麽，當初你出生的時候就應該把你扔掉……”

董薇捏着手機的手指因為用力泛起了白色。

“越哥，謝謝你今天陪我，這個賽車嘉年華那麽多超跑，看的我眼都花了。”

熟悉的聲音透過樹林傳了過來，董薇微微有些發怔。

“哎，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能買的起啊，俱樂部那些車都是什麽車，就他們當寶貝，我知道他們從心裏瞧不起我們。他們就跟女人一樣，誰有車有錢就往誰身邊湊，真的是。”

董薇往後退了一步，下意識的就想跑，卻聽着董善乾的話，生生的停住了腳步：“你現在在和一個男人同居是吧，是不是把錢都給那個人了？”

董薇神色冰冷，想到那天晚上盛擎越說她是圖他的錢，她就想笑。

而董善乾大概還以為她和盛擎越住在一起吧。

“我确實給他錢了，但是我已經和他分手了，我不好找他要錢，你自己去找他要吧，他叫盛擎越。”

“艹，你還真給他錢了，你們女人真的是jian……”

“董善乾，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你要是再罵我一句，我既然有辦法讓你進警察局呆一星期，自然能讓你呆一輩子。”董薇聲音中含着冰，“你要是想要到錢，就別在打電話給我。”

說完，董薇直接将電話給挂斷了。

樹影斑駁間，董薇看向那邊高大的身影，抿緊了唇。

她以前不想讓盛擎越記起她，不想讓他知道她不堪的過去，但是她發現根本沒有用。

一個人不愛你，你再完美再聽話都沒有用。

尤其是像盛擎越那樣冷漠的人。

“咦，越哥，你怎麽不走了？前面那個女的好像……”劉燈看氣氛不對，便住了嘴，不敢再說話。

董薇将手機收了起來，昂首挺胸的走了過去，路過盛擎越的時候，她停了腳步。

“你是不是最讨厭我這個樣子？”

董薇剛剛打電話說的話，她相信盛擎越肯定聽見了，而她今天則随便套了一個吊帶裙，清爽舒服，是她最喜歡的一個類型衣服。

“但是這卻是我最喜歡的樣子，你知道嗎？”

盛擎越咬緊腮幫，一言不發，他怕自己一出口便會讓董薇回來。

她恨他也好，罵他也罷，只要離開他就好，她值得更好的人。

劉燈看着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縮了縮脖子，看到董薇要走，就下意識的喊了一句嫂子。

董薇腳步沒停，聲音随着風飄散在空中：“別喊我嫂子，我已經和他分手了。”

“分手了？”劉燈有點不敢相信，看這個情況而且是董薇将盛擎越給甩了？

她竟然真的舍得分手？

他們當時在車隊裏都讨論過，董薇是真的很喜歡越哥，估計纏上越哥之後就再也不會放手。

當年的話還歷歷在目，現在潇灑放手的卻是董薇？

“越哥，你別急，我去和嫂子說清楚，一定是有什麽誤會。”

“沒有誤會。”盛擎越的眼有些紅。

沒有誤會，一切都是他想要的，但是他的心卻很痛。

“怎麽會沒有誤會？越哥你等等我。”劉燈說完就追着董薇跑出去，從公園小路出來的時候，他就看到董薇上了一個男人的車，稍微辨認一下，就認出來那車是一輛幾百萬的車。

劉燈停下了腳步，用腳狠狠的踢了一下路邊的護欄。

之前他們說董薇是貪盛擎越的錢，他還不信，結果現在是遇到有錢的人了？所以把越哥甩了？

小思看董薇去了那麽久不回來，就準備打電話給她，結果周懷玉就打電話過來問他們在哪，他過來接他們。

小思有些咂舌，茹姐說喊人來接她們，結果就将小周總喊過來了？

實際上，是周懷玉給董薇打電話，她在通話中，然後給蘇茹打了一個電話才知道她們準備打車回去，就跑過來接她們了。

董薇坐上車低聲道：“麻煩小周總了。”

“不麻煩，正好在這邊。”

“小周總的正好，未免太多了點。”董薇像是無意說的話，卻讓周懷玉有些驚訝，随即被他掩去：“是嗎？那說明我們有緣分。”

董薇有些疲憊的阖上眼。

最近整個培訓班的人都發現董薇比以前還要認真，但是臉上的笑容也少了很多，小周總來找她，對方對小周總也沒什麽好臉色。

何茵茵湊到王倩的耳邊，小聲的道：“倩倩，你看她，最近練得可認真了，估計是因為要和你比緊張死了。”

“我覺得她就算再練也比不過你，倩倩你可是華國模特大賽第十名呢，她算什麽。”

王倩心情不好，董薇的實力她們都是看在眼裏的，現在何茵茵對她說的話，完全是火上澆油。

“行了，你有這說話的功夫還不如多去練習練習。”

何茵茵本來是想讓王倩和她一起嘲諷董薇，結果被王倩這樣一說，臉色就跟吞了一只蒼蠅一樣難看，她在心裏啐兩聲，就往一邊走去。

王倩走到董薇的面前，微微擡起頭：“我告訴你，我可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董薇微愣，眼神卻游走在她的尾巴骨附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王倩被看的臉紅，“看什麽看？”

“沒看什麽，只是看那裏好了沒有。”

好了的話可以再摔一次。

王倩一下子就腦補出董薇的剩下的話，只覺得那個地方密密麻麻的疼了，不由得有些惱怒，“野蠻人。”

董薇不再看她，把她當成空氣，她确實是一個野蠻人，在西城長大如果不野蠻，她早就不知道懷過多少孕了。

而她那些乖巧全部都是僞裝出來的。

“等會比賽再讓你看看我的厲害。”

王倩這話說的有些心虛，她個子沒董薇高，重心有些不穩，雖然這麽多天有了改善，但是似乎還是比不上董薇，她是沒看出來董薇有哪些缺點。

董薇沒有說話，自顧自的拉着筋，活動着腳腕。

王倩一看她那麽認真準備，立馬也開始在旁邊做起準備工作。

“每個人，這邊來。”凱瑟琳拿着一個本子，站在衆人的前面。

“今天是我們課程的最後一天，也是一次考核，請大家認真對待這次考核，你們的考核成績我都會如實報告給你們的經紀人。等會開始抽簽，大家開始準備吧。”

凱瑟琳坐在最前面，指着前面的道：“這就是T臺，這就是以後你們将綻放光輝的地方，好了，大家按順序開始。”

每個人女孩都會從教室的一邊走到另一邊，沒有聚光燈，沒有衆多的觀衆，但是她們都将這次的考試當成一次走秀。

通過這次的訓練，幾乎每個人都可以做到挺而不僵，柔而不懈，協調感很好，但是模特除了臺步、身形很重要以外，眼神也是一個很重要的方面。

凱瑟琳越看眉頭皺的越深，導致後面的模樣都很緊張，發揮更不好了。

只不過她一個人的目光就讓她們緊張起來，等到時候走秀的時候，那麽多目光，她們又該怎麽辦？

凱瑟琳有些失望。

輪到董薇的時候，凱瑟琳目光微微亮起，她很看好這個模特，認真努力，骨子帶着一股別人沒有過的氣質。

董薇走的很平穩，雙臂自然擺動，減去了多餘的步伐，臺步铿锵有力。

凱瑟琳微微點頭，但是觸及到董薇的目光的時候，卻也皺起了眉頭。

她有些熟悉這種目光，當年她和自己男朋友分手的時候，她也是這樣。

全部走秀結束，凱瑟琳開始做點評：“何茵茵走的太快，步伐不穩，基本功都不紮實，平時都在幹什麽？”

“王倩重心有一點點下移，其實你平時走路雖然說重心不穩，但是很自然，稍微注意一下就好，這次有點用力過猛。”

王倩點點頭。

“董薇的話，臺步進步很大，協調感很好，但是你要注意一件事情，走在T臺上，你就是臺上的王，這個T臺就是你的世界，你不要被外界幹擾了，還有眼神，你的眼神是要匹配你所有展示出來的産品，而不是表達你個人的情感。”凱瑟琳最後的話有些嚴厲了。

王倩心中一喜，凱瑟琳對董薇說了這麽多批判的詞，這下她應該會比董薇排名高。

但是凱瑟琳報成績的時候，董薇竟然是第一名，王倩只排了第十名。

“為什麽？”王倩忍不住的喊了出來。

凱瑟琳道：“你說什麽為什麽？”

“憑什麽董薇第一名？老師你不是找出她很多缺點嗎？”

“缺點多代表進步空間大，我認為她是第一名是因為她能讓我記住她。品牌選人走秀，一天可以看幾百個人，她憑什麽選你，憑的是讓人一眼記住的模特，你雖然臺步很穩，但是我覺得這次的培訓對你沒什麽用，你已經将你的臺風固定住了。”

“不過在沒有找到合适臺風之前，就這樣做顯然是不明智的，而且你身上沒有特色，這些都是需要你去加強的，這些需要加強的地方，都是無法預估時間的。”

“但是董薇……我相信只要再來一個月的課程，她就可以和我一樣優秀了。”

凱瑟琳是國際上有名的模特，而董薇呢？只參加過一個商業比賽，甚至還不是第一名。

她對董薇的評價實在是太高了。

董薇也愣了：“謝謝老師，但是我覺得要是想像老師一樣優秀，我需要學習的還好多。”

說完之後她便看向王倩。

王倩咬咬牙，走到董薇的面前：“對不起，我之前不應該造謠的。”

董薇點頭，“确實不該，謠言有時候會逼死一個人。”

王倩臉上帶着羞愧，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丢人了。

結束之後，凱瑟琳卻喊住了董薇。

“董薇，我看到你，就像看到了以前的我，其實來到華國我學到了很多，也在網上看到過一句話。”

“你可以溫柔文靜，善解人意，也可以自私狹隘，不近人情，你是為了找尋屬于你自己的快樂，而不是為了追逐誰、為誰停留等待，別不在乎是否有人愛你，因為你是一朵永生花，愛不愛，你都會永遠芬芳。”

“你要相信……”

“你自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