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木屋院子的角落裏種植了一大簇窩竹,實用性不高,觀賞性卻極佳。

陸宴初從屋內搬出一張桌子,放在青幽幽竹旁,嘴上雖說得客套,可話語裏并沒有多少不好意思:“桌子缺了個角,且将就用着吧!”

“沒事兒,這不站得挺穩的麽?”豆苗兒腆着笑臉,誰叫她不請自來呢?殷勤地把籃子裏的食物拿出來,一一擺在桌上,她招呼站在一旁的陸宴初,“陸家哥哥,你快坐呀,我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這口味,來,快嘗嘗呀!”

陸宴初看她用腳一遍遍撥開蹭上來的貓狗,那淺色裙擺一圈圈漾開又收攏,露出繡鞋上一朵精致的小藍花。心中好笑,卻不露聲色。他接過她遞來的木筷與湯匙,坐下。

“陸家哥哥,喝湯。”豆苗兒積極地給他舀了一碗湯,笑眼眯眯地遞過去。

對于她反客為主的做派,陸宴初挑了挑眉,嘴上不說,暗暗卻猜想着她的目的,天上不會平白無故的掉餡兒餅,她今日對他,可真是好得出奇。然思來想去,二人實在沒什麽交集,除卻幼時的那一串糖葫蘆,他并不欠她什麽,況且當時她小得很,指不定早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哪能記得這小仇小怨?

湯還熱乎乎冒着白汽,一縷縷随風搖曳往上,逐漸消逝。

豆苗兒緊張地瞅着對面的陸宴初,見他湯匙送到唇畔,卻不喝下去。纖長濃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之上,遮住了他眸子,不知在想些啥。

“陸家哥哥……”

回神,陸宴初嘗了嘗,頓了須臾,低聲道:“很好。”

“那這紅燒魚呢?”豆苗兒爆棚的信心瞬間蔫了不少,這哪兒是很好的樣子?吃到好吃的東西神情才不會這麽平靜吧?

陸宴初再嘗魚塊,颔首:“也很好。”

豆苗兒:“……”她有氣無力拿起一個紅薯,剝皮,放在嘴裏賭氣地啃。

兩相沉默,陸宴初喝完小碗湯,見她吃紅薯吃得滿臉怨氣,便起身道:“等會兒。”語罷,撩袍上階梯進了木屋。

停下“啃啃啃”的動作,豆苗兒好奇地盯着他背影,轉而又別扭地埋頭給大黃黑妹找魚頭魚尾,陸宴初愛幹啥幹啥,不愛吃就不愛吃,她全給大黃黑妹吃!多好啊!

很快,腳步聲由遠至近,豆苗兒懶得搭理,只盯着腳畔吃得滿足的一貓一狗。

餘光視線裏,她面前的碗被他拿走,緊接着重新沉沉擱下,裏面盛着的是濃濃稠稠的白米粥?

豆苗兒驀地擡眸,他已坐在她對面吃起了紅薯。

心情莫名好了許多,她不吭聲,默默舀起一勺喂入嘴裏,大米的醇厚口感是玉米紅薯無法比拟的,香吶!

“陸家哥哥。”豆苗兒朝他笑,“你為啥不喝米粥?”

“換換口味。”

“哦。”捧着碗,豆苗兒滿足地喝着。大米價錢貴,她現在就一個人住,要節儉存私房錢才行,如今正是紅薯成熟的季節,她便日日都拿紅薯果腹了。當然,村裏的鄉民大多都是如此,并不止她一人這樣。

“陸家哥哥,你是不是覺得魚不好吃?”吃了他家的米,豆苗兒更沒氣焰了,她抿抿唇,多少有點兒郁悶,“那你少吃些,千萬別勉強自己,我不會生氣的。”

陸宴初蹙眉,無法理解地望向她明明已經有點生氣的臉:“我剛說了很好。”

“可是你……”豆苗兒不可置信,仍舊認為他不過是在欺騙安慰自己罷了。

盡管不懂她在質疑什麽,陸宴初卻是能察覺出她的幾分不悅,他匪夷所思地盯着桌上兩道精心烹制的菜式,不懂還要如何表達,只得勉強斟酌着道:“魚湯清香撲鼻,腹中藏着蓮子,很是新奇,是我喝過最美味的湯品。至于那紅燒魚塊,我嘗着也與曾吃過的紅燒魚口感不同……”她雙眼冒光地盯着他,方才撇下去的唇角上揚,煞是好看。陸宴初被這樣的目光瞅着,只得硬着頭皮盡量多說些,“這道菜肉質鮮嫩,除卻渾厚的魚香,裏頭好像還有一種酸酸甜甜的果香,二者融合,聽起來有些荒誕,但卻恰如其分的完美!”

“陸家哥哥。”崇拜地搬着椅子往他身邊湊近一點,豆苗兒滿臉喜悅掩都掩不住,“對呀對呀,我在紅燒魚塊裏加了自己做的果醬哩,這果子是我平常清晨上山摘的,洗淨了晾幹,然後用……”一邊說,她一邊往他碗裏夾菜,“陸家哥哥,多吃點兒!你多吃點兒!”

陸宴初招架不住,頗為頭疼,只得尴尬地避開她笑得嫣然的臉,埋頭吃魚。

講完她的烹制方法,豆苗兒酣暢地喝了小碗湯,擦擦嘴,她眼眸滴溜溜一轉,雙手托腮望着他,嗓音更軟了些:“陸家哥哥……”

“嗯?”陸宴初心神陡然一定,準備接招。

“陸家哥哥,你覺得宋菲菲那模樣長得還不夠好看嗎?”

陸宴初面容有一瞬的凝滞與迷蒙:“嗯?”

“就街頭宋家的小女兒,是鎮上一枝花呢,大家都說宋菲菲長得好看,我呀方才聽燕大……”話語一收,豆苗兒懊惱,就這麽把傳遞訊息的人供出去多不好,她連忙把這段囫囵繞過去,“聽說宋菲菲想嫁給陸家哥哥你呢,還有附近莊子的王管家女兒,還有好多好多,哎呀,多得我都記不住了。反正他們家不都托媒人來找你了?姑娘們環肥燕瘦應有盡有,大氣的溫婉的漂亮的活潑的,陸家哥哥,你都婉拒了?”

“嗯。”陸宴初放下竹筷,面上不顯,但到底是不喜談及這些事情,遂回得漠然。

豆苗兒覺察不出,她認為他這模樣與之前沒差,便緊跟着追問:“為啥呀?難道陸家哥哥你小時候訂了親?”

“并未。”

松了口氣,豆苗兒滿意,沒訂就好,好歹讓她蹭他福氣一陣子。嘴角笑意濃郁了些,但心底仍然止不住的好奇,就刨根問到底,“陸家哥哥,既然你沒訂親,咋不在她們中間選一個娶了?倘若你不喜歡她們,那你喜歡什麽樣兒的?”

陸宴初被她這緊追不舍的模樣鬧得心中一個“咯噔”,耳尖瞬間泛起微紅。

鄉鎮民風淳樸,女孩兒們鮮少拘在家中閉門不出,性格便有些大大咧咧,若遇到喜歡的男子了,膽兒大些的都會上前搭讪,或者更直接的會問人家對自己有沒有那個意思。

對于這方面,陸宴初毫不陌生。除卻守孝三載期間,時常有女孩候在他必經之處,送些香囊折扇等鎮上少見的文雅之物,他心中不喜,态度冷淡,逼退了不少淚盈盈的女孩,偶有執着些的,漸漸被他傷了自尊,也放棄了。

饒是如此,他依然難得清靜……

“那你認為她們又喜歡我什麽?”陸宴初別過眼,眸中極快閃過一絲自嘲,言語平靜,“皮相嗎?我孑然一身,既無功名,也無家底田産,小鎮雖小,地段卻好,其中不乏殷實人家,他們為何毫無要求的願意将女兒許配于我?是不是想着有朝一日我會投靠那個所謂的‘爹’,做個清閑貴公子,享盡榮華富貴?”

豆苗兒愣了愣,一時接不了話。

好的皮相自然人人都喜歡,但是空有皮囊又有何用?豆苗兒很清楚,陸宴初才不是,但說到他爹……

這些年,陸文晟間或差人來鎮上接他走,是他不肯離開罷了!

難道在很多人眼底,是堅信總有一天,陸宴初要去往那個富饒華貴的京城?所以才這般費盡心力的要将女兒嫁給他?

豆苗兒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難免感到愕然。

不願再提及這些,陸宴初斂去鋒利,瞥她一眼。

她垂着腦袋瓜,一動不動,恹恹的,仿佛不願接受這個真相。

“我孝期剛過,沒有心思風花雪月,也……從未考慮過成家之事,你別……”陸宴初說得窘迫,他望着趴在地上吃跑了的貓狗,第一次覺得難以啓齒,“所以你……”

“我明白了。”猛地起身,豆苗兒點頭,一臉鄭重。陸宴初那般厭惡他爹,父子二人恩怨未來有無轉機誰都不知曉,但他此時怎肯接受一個想借着他攀附榮華的女人或者家庭?更何況那份富貴是他所排斥不恥的……

咽下未說完的話,陸宴初始料未及,他飛快看她一眼,“嗯”了聲:“你明白就好。”

“放心吧,陸家哥哥,我都明白的,日後我絕不拿這些事情煩你了。”豆苗兒拍了拍胸脯,表明決心。

“唔……”陸宴初輕聲道,“也談不上麻煩,主要是……”

“陸家哥哥,你再喝碗魚湯吧!”不忍他繼續為這些讨嫌的事情煩憂,豆苗兒笑容滿滿的給他舀了一碗湯。

陸宴初道謝,不太敢直視她正氣凜然的小臉,而且心中頓時有種怪怪的感覺,可具體哪裏怪,他又一時說不清楚……

晚霞漫天,黃昏已至。

豆苗兒拎着食盒籃子,離開木屋,慢慢走在歸家的木棧橋上。大黃黑妹吃撐了,優哉游哉跟在她身後,一會兒跟路畔花草玩耍,一會兒叼起塊小石子磨牙。

泖河裏倒映着旖旎的紅雲,豆苗兒側身,往回路望去,隐隐約約還能瞧見站在小徑出口的那抹黑色身影。

陸宴初方才送她走出小徑,此時人一動未動,應是想目送她安全回家吧!不過等她拐角沒入雜草中,他就看不見她啦!

豆苗兒笑了笑,提着籃子輕快地加快步伐,唔,今夜她終于能睡個安穩的覺了,真好!

至于明日——

她哼着曲兒,惬意得很,陸宴初對她那麽好,她才一點都不擔心呢!

暖風輕送,陸宴初站定在原地,眼簾裏那抹身影一點點變小,然後模糊在高高的蒹葭蘆葦叢中。

她如今與他一般,都是孤家寡人,好在她身邊還有那一貓一狗做伴兒!

轉身,陸宴初拾步折回木屋。

心道,他方才既已明确拒絕了她,她亦信誓旦旦說再不煩他,想必日後相遇,要麽擦身而過,要麽不過點頭之交?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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