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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樣?”顧不上男女有別,陸宴初心急地彎腰,近距離觀察她面色,“哪裏難受?”

搖頭,豆苗兒濃密的睫毛撲閃了下,隐去眸中複雜的情緒,她低喃道:“不難受。”

“不難受?不難受怎會突然之間昏厥?你是不是不肯對我說實話?好,你且忍耐一陣,不要動,我馬上去請大夫過來!”

陸宴初又氣又急的一股腦将話擲下,轉身便走。

他動作實在太快,豆苗兒沒能抓住他手,只握住一片衣袖,“不是第一次了!”她急急道。

等他滿目驚愕地回頭,豆苗兒望入他沉澱着焦切擔憂的漆黑眼眸,小聲将嚴峻的形勢說得風淡雲輕些,“你去赴考後,我統共暈倒過兩次。孫大娘替我請了大夫,只說氣血不足,得多補補,開的藥材多是滋養類,大夫說我并沒生病!真的,我沒騙你!”

臉上質疑漸漸褪去,陸宴初站在原地半晌未動。

豆苗兒不知他在想什麽,大抵是信了她這番話吧!緩緩松開攥住他衣袖的手,她怔怔盯着空中某個點,腦中亂成一鍋粥,當初道徵大師說的話她記得很牢。

可在找到陸宴初後,她自以為找到了解藥,就徹底放松了警戒,如今——

是不是那位在她身上種下邪術的人又在作祟了?倘若日日跟在陸宴初身邊都無法遏制暈厥的情況,她該怎麽辦?

“對不起。”默了半晌,陸宴初垂眸坐在床畔,嗓音黯啞,“我不知你……都怪我!”

那時他為何要氣她?若與她好好說清楚再走,她定然不會難受,也不會将好好的身子折騰得這般脆弱!咽喉灼熱,如烈火在焚燒,陸宴初閉了閉眼,伸手替她掩好薄被,他認真盯着她蒼白的小臉,“答應我,以後別再胡思亂想,距秋闱放榜還有數日,若一切順利,我……等我明年初參加完會試,就、就……”

“會試?要去京城嗎?”豆苗兒扯扯唇,打斷他的話,“是不是很遠?”

“嗯,但……”

“我想吃方糖,方才還沒來得及嘗嘗!”沒有心情與他談論這些,豆苗兒淺笑道。

“好,我給你拿來!”眸中頃刻閃出一點光彩,陸宴初疾步走出內室,在堂屋桌上找到她随手擱下的油紙包,拿着匆匆進屋。

打開紙包,他從中取出一顆切得方方正正的乳白色糖塊,送入她唇中。

他喂她?豆苗兒愣住,下意識微微張嘴,她面頰有些燙地将糖含住。

“你先歇着,有任何不适記得喚我,我去煮鲫魚湯!”指腹觸及她柔軟的唇瓣,似乎還有沾上了點點濕潤,陸宴初不自在地将手藏到背後,深深看她一眼,轉身離去。

晚飯是陸宴初為她做的。

豆苗兒莫名感到新奇,在她遙遠的模糊記憶裏,爹遠離庖廚,整日守在小屋裏刻竹雕,可口飯菜由娘一手準備。姥姥姥爺也是這般分工明确,所以她以為男人都不會做飯。

多想了會兒,便釋然。

陸宴初娘身子不好,他肩上自然早早擔起了重責。

鲫魚蘑菇湯熬得很是入味,許是因她病了,草魚沒有煮鍋,而是蒸的,口味清淡鮮美。

豆苗兒埋頭喝着熱乎乎的湯,心底暖融融一片。

餐至中途,她偷偷掀起眼皮看他。像陸宴初這樣的人要是生在好人家,什麽樣兒的千金小姐能不為之動心?他表面漠然冷淡,實則有一顆善良溫軟的心,再加上好皮囊好學問,比之那些翩翩貴公子們毫不遜色。所以他一心考取功名不為俗事所擾是很明智的,待他金榜有名,他便能憑借自身實力飛出這偏僻遙遠的小鄉村,就會找到各方面都與他相配的好姑娘了!生在富貴中的千金小姐與她們這種鄉野丫頭還是存在着天壤之別,就像野鴨與白天鵝,陸宴初他看不上這兒的姑娘……本就正常不過!

心底一簇剛竄起的小火苗熄滅了!

豆苗兒眼睛發澀,她想,她一定是太怕死了,否則怎會突然生出打陸宴初的主意?

“不合口味?”動作微頓,陸宴初緊張地擡眸。

“沒,很好。”勉強一笑,豆苗兒埋頭開始大口大口喝湯,努力将亂七八糟的思緒都揮開。

松了口氣,見她飲食正常,陸宴初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下。既然身子虧了,将養着便是,這段日子,他一切都會以她為重心,好好照顧彌補她!

雨紛飛了兩日,後頭在大爺爺陸宴初以及村裏幾個成年壯漢的幫助下,那顆高大的油桐樹成功被砍伐,她緊跟着回了自己家。

等天氣晴朗,豆苗兒把油桐樹樹枝攏在一堆,晾曬後鋸成長短差不多的柴木,為冬天早做準備。

每至黃昏,陸宴初會帶些零嘴來看她,幫她做些雜活兒,一晃半個時辰左右,便回了。

漸漸地,他送來的東西逐漸貴重,野蜂蜜、阿膠、銀耳,還有豬骨豬腳鴿子之類,要麽得花費不少錢,要麽難得。豆苗兒不肯收,他卻笑着說不是只給她吃的,待她做成膳食兩人一起用便是,可最後她做成了,他一般都淺嘗辄止,只道不喜或是吃不慣。

豆苗兒心中起疑,他近日常常疲憊,有數次她做幾道菜的功夫,一出來他就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問他,只說看書累。

盡管古怪,豆苗兒卻也勉勉強強信了!

轉眼半月過去,豆苗兒頭幾天頻繁暈厥了四五次,但最近七天,卻正常了起來。

她自是歡喜,就是人給胖了,手摸上去,臉頰肉乎乎的。

這只能怨陸宴初,回回帶食材來,他卻叼嘴,嫌棄味道怪,不肯多吃。她舍不得浪費,吃飽了也要拼命往肚子裏塞,于是肉就這樣塞出來了……

這天傍晚,豆苗兒盛了些豬腳黃豆湯給大爺爺他們送去。

這是她預先留的,聽孫大娘說大爺爺近日身子骨不利索,天氣一沉就疼得厲害,她跟着牽挂,想着反正陸宴初不愛喝,就事先盛出來了一半兒留着。

在屋裏與大爺爺閑說了會,孫大娘随她出院子。

推開栅欄門,孫大娘提着燈籠送她往家的方向走,笑道:“聽你大爺爺說,陸家那孩子是不錯,雖是讀書人,渾身卻沒酸臭氣,為人爽利,又肯吃苦。就是……”笑容斂去,孫大娘觑她一記,不知是好還是壞道,“恐怕那孩子這次鄉試不大順利。”

“嗯?”豆苗兒訝異,在她看來,陸宴初對于秋闱還是很有信心的,為何孫大娘會說出這種話?倒不知現在秋闱放榜了沒,只是他們這兒偏僻,哪怕放榜了,消息傳來也需再等等。

孫大娘嘆了聲氣,心想,陸宴初若仕途順利,他不一定甘心願娶豆苗兒,這人啊,到了一定高度就講究了起來,什麽都要跟身份匹配。他爹從前也并非壞人,大抵人一登天,觸及到了那煙花繁榮的地兒,就迷了心竅!所以了,要是陸宴初無緣科舉,沒別的擾他心智,定能與豆苗兒成就一段美好姻緣。

“前陣兒不有商人來咱這嗎?說是大量收集山上一種樹木,要運到什麽西山窯加工成白炭,供有錢人冬日取暖。”孫大娘料她知道,便将自己的猜測說出來,“陸宴初與你大爺爺是同一班伐工,清晨出工,下午就回了,這活兒雖累,但那商人富有,給的工錢特別充足,連咱們鎮外的好多村民都想來卻沒機會。你看啊,秋闱才結束,那孩子尋常在鎮上擺攤幹的都是細致活兒,眼下照理說該溫書才對……”

僵住,豆苗兒頓足不前,孫大娘嗓音似近似遠的不斷回蕩在耳畔,嗡嗡的!

她近日鮮少出門,怕暈厥在了外頭。是以陸宴初不提,孫大娘不提,她根本不知。

加之山大,哪怕偶有動靜,她也并未深想。

陸宴初說溫書,原是在騙她?他很缺銀子嗎?好好的讀書人,偏去做那又累又重的體力活兒!

想起他日日送來的那些吃食,豆苗兒眼淚就差點掉下來,勉強聽孫大娘說完了話,她忍住鼻音“嗯”了聲,步伐沉重地回家。

天大黑了,伸手不見五指,她沒法立即去尋他問個清楚。

阖上門,豆苗兒靠在門上,怔怔盯着桌上那一盞豆大的火苗。窗口有風漏進來,火苗搖搖曳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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