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056 我不許
陳瑤不疑有他,“那要是有什麽消息,你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她不知道哥哥究竟是生是死。
而戰死沙場的父親,她更希望能夠早日入土為安。
“小姐您放心好了,若是有了消息,我一定會盡快告訴您的。我還要去見少夫人,就不耽誤小姐您的時間了。”翠蘭匆匆離去。
等看不到陳瑤了,她忍不住捏了把汗,剛才真是吓死她了。要是再多看大小姐一眼,她只怕是就要說出自己打探來的消息了。
可是這樣的消息,對于大小姐而言那不是雪上加霜嗎?翠蘭不敢貿然說出口。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翠蘭這才是放慢了腳步進去。
她進去的時就看到少夫人坐在那裏寫東西,只是提着筆的手好半天都沒落下,以至于那墨滴一滴又一滴地落在紙上。
墨滴在宣紙上暈開了一朵花,翠蘭自作主張拿走顧纨手裏的筆,“少夫人。”
顧纨怔怔地回過神來,看着攤在桌面上的宣紙,她想要練字,可拿起筆來卻遲遲沒能下筆,不知道該寫什麽才是。
“我适才出去了一趟,打聽到一些關于老将軍的消息。”噩耗不斷,翠蘭不知道眼前的人還能承受住多少。
肉眼可見的,剛才那無神的眼眸閃亮了下,但瞬息之間就又黯淡下去,“說吧。”這個節骨眼上,只怕是很難有什麽好消息了。
再壞的消息,也比沒有消息好。
翠蘭看着這人瞬時間的神色變化,一時間竟心有不忍。
當初安平伯夫人怎麽來鬧騰少夫人都是渾不在意,哪像是現在,好不容易養得稍顯豐腴的臉消瘦下去,看着就讓人心疼。
“是老将軍的屍骸不能運回來嗎?還是說,又有人檢舉老将軍,發現他也叛了國?”顧纨唇角扯起一絲苦笑,她不知道這兩個猜測到底哪一個更糟糕一些,或者說它們都是那麽的糟糕。
然而她還是就這麽說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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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翠蘭當即否認,只是她很快意識到自己否認的模棱兩可,“是說,好像朝廷有旨意,就地安葬了老将軍。”
将軍百戰死馬革裹屍。
不能埋葬在故土,留在那邊關苦寒之地,甚至于家人在清明中元的時候都不能上墳祭拜一番。
朝廷的旨意竟是絲毫不念陳老将軍往日功勳。。
在顧纨嫁到将軍府前,翠蘭也聽說過很多關于陳老将軍的故事,直到他曾經是蒙族的克星,一箭威震邊關十三城,讓蒙族大軍不敢來犯。
然而現在,戰死沙場的老将軍都不能埋骨桑梓地。
這讓翠蘭都覺得難以接受。
她小心打量着顧纨的神色,視線所及是那帶着幾分笑意的容顏,“是怕我接受不了嗎?”
可再多的壞消息,又能壞到哪裏去呢。
她搖了搖頭,“你再出去打聽打聽,先別急着把這件事告訴陳瑤。”
“這個我知道。”翠蘭連忙答應下來,不過她還是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不該說另一件事。
“怎麽了?”那張臉是瞞不住人的,顧纨問了一句。
“是這樣的,我今天去了謝大人府上,本來想着從謝大人那裏打探來一些消息……”話都不用說完,翠蘭不敢再說下去。
“謝家伯母素來不太喜歡我,吃了閉門羹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不用再費心去謝府打聽了。”
一時間,翠蘭竟覺得少夫人有幾分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覺。
之前許諾随時可以助她一臂之力的謝大人此時此刻沒了蹤影,承諾保護她一生一世的少将軍如今生死未蔔。
這世間,究竟又有什麽是靠得住的呢?
“太後雖說早已經出殡,不過又趕上了北疆的戰事,怕是鋪子裏的生意不會太好,你也不用着急,我還多少有些家底,不怕這麽耗着。”顧纨安慰了一句,吩咐翠蘭下去。
她有些累了,現在就想着休息一會兒,睡着了這世間煩惱事便都與她毫無瓜葛。
翠蘭本來有些擔心,還想問一句用不用自己在這裏陪着,聽到這吩咐,稍稍遲疑了下還是留給顧纨一分安靜。
……
七月下旬,在邊關肆意的蒙族一度派人前來京城,要與大邺朝詳談退兵之事,提出的種種條件十分的無禮,這讓整個大邺朝顏面無存。
堂堂禮儀之邦,竟是被這蠻夷之地的赳赳武夫所威脅,景元帝大怒,直接将來使趕出京城。
七月底,秦陽長公主府的公子羅士奇毛遂自薦,請纓前去邊關一戰驅逐蒙族來敵。
秦陽長公主反倒是後知後覺那一個,聽到這消息後一下子呆坐在那裏,半晌才是開口,“等公子回來了,讓他來見我。”
春芳姑姑聽到這話有些憂心,之前長公主說等着太後喪期一過便安排公子去開府另居。
誰都沒想到,還沒等長公主把人趕出去,他倒是要先離開了。
離開也就罷了,還是去那最為兇險的邊關。
便是骁勇善戰的陳老将軍都戰死沙場,公子他一個弱書生,能扭轉戰局嗎?
春芳姑姑憂心忡忡,不管怎麽說這孩子是她看顧着長大的,要是知道他去戰場送死,怎麽也于心不忍。
她回頭看去,長公主府的大殿森森然,一眼看去只覺得冰冷。
羅士奇已經有小半月沒有踏足這座宮殿了,盡管宮殿裏的主人他再熟悉不過,時常入他魂夢,攪得他不得安寧。
“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聽着那壓制不住的憤怒,羅士奇看去,發現這人竟是罕見的動怒了,那素來端莊的臉再也控制不住。
這個認知讓他輕笑出聲,“沒什麽,既然是大邺朝的臣民,自然得為國盡忠,那蒙族來使羞辱我大邺,整個朝廷竟沒一個人站出來,這堂堂禮儀之邦,養了一群沒有骨頭的東西。”
“他們沒有骨頭,所以你就有骨頭了是嗎?”秦陽長公主一巴掌拍在那小幾上,渾然不覺得手心疼。
羅士奇上前兩步,跪在她腳下,伸手将她的右手抓住,放在手心裏,小心的哈氣。
那溽熱的氣息讓秦陽長公主又羞又怒,“羅士奇,你究竟想做什麽?”
“沒什麽,我只是想,既然我得不到,那活着也沒什麽意思。”青年人笑了下,那張英俊的臉上透露出粲然的笑容,“怎麽死不是死呢。您放心好了,我跟皇上說了,這件事與長公主府無關,不管打了勝仗還是我死無葬身之地,都不會影響您的尊榮。”
他低頭,在那手心上欲要親吻,這是他做過的又一件逾矩的事情。
甚至于他抓着的那只手在拼命的掙紮,想要躲閃開。
然而最終卻沒能成功。
他吻到了那擾他心神的人,盡管只是手心而已。
像叩拜漫天神佛一樣,格外的虔誠。
“若是我死了,您也不用難過。”擡頭看着那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面孔,羅士奇笑了下,“秦陽,若我死了,你會為我流淚嗎?”
他今天已經逾矩一次,也就不怕第二次,喊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是那麽的輕松,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難以啓口。
“你閉嘴!”抽出自己的手,秦陽長公主一巴掌打在了羅士奇臉上,“我告訴你羅士奇,我不許。”
她養了這孩子那麽久,不是為了讓他去戰場上送死。
她要進宮去找皇兄,怎麽能答應這麽荒唐的事情,簡直是太可笑了些。
只是她剛站起來,下半身卻是被羅士奇抱住了,“不管是為了什麽,我都滿足了。秦陽你應該盼着我死在邊關才是,若我能活着回來的話,閻王都不收我,我又怎麽會放棄你?”
他這番話讓秦陽長公主愣怔着站在那裏,等回過神來才發現那人已經離開了。
她就那麽站在那裏,手心裏似乎還翻滾着那溽熱的氣息,左手不知道何時握着一塊玉佩,那是羅士奇十歲那年,她去雞鳴寺為他請來的,這些年來這孩子玉佩從不離身。
什麽時候,這玉佩竟是在她手裏?
那孩子,剛才說的話一時間全都回蕩在腦子裏,秦陽長公主抓緊了那玉佩,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才是。
或許,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那孩子了。
如果真的是最後一次,如果他真的一去不返了的話,那她會不會後悔?
春芳姑姑這些年來第一次見到長公主這般失态,“羅士奇他人呢?”
“回長公主的話,公子說他已經走了,請長公主不要記挂。”
走了?就這麽走了?
秦陽長公主一時間只覺得自己渾身無力,所有的力氣都因為那孩子的離開而消散去,她跌坐在大殿前,手裏還緊緊握着那枚玉佩。
“若我能活着回來的話,閻王都不收我,我又怎麽會放棄你?”腦海裏飄蕩着這句話,秦陽長公主失聲痛哭。
春芳姑姑見狀頓覺驚慌——
即便太後薨逝,也不曾見長公主如此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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