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060 激将法

剛才他聽小丫環說,陸青岷回衙門去了,怎麽又回來了?

“你家小姐可好些?”

錢六連忙答道:“陳禦醫正在給夫人診治,有他在,應該沒什麽大礙。”

他讓開身子,請陸青岷進去,看到後者在地上留下一個濕漉漉的腳印時,錢六連忙請陸青岷去南廂房裏烤火,“我這裏還有一雙新靴子,陸大人您要是不嫌棄先穿着?”

他讓丫環幫陸青岷把腳上這雙靴子烤一下,這麽大冷天的穿着這濕漉漉的靴子,即便是血氣方剛的男人,怕也受不了的。

“多謝了。”陸青岷脫下了腳上的靴子,在炭盆旁烤着。

他穿着的襪子也濕了,貼在腳上,很不舒服。

錢六覺得看人烤火似乎不太好,便去南廂房外候着,看到陳禦醫從正堂裏出來,他匆忙過了去,“陳禦醫,我家夫人怎麽樣,她過幾天就會好的,對吧?”

陳禦醫嘆了口氣,“這人是沒什麽大礙,只不過心病難醫,我看你家夫人抑郁寡歡,似乎受了什麽刺激,這得對症下藥才是。”

他是大夫,治病救人卻也得知道病人到底是什麽病。

心病,可不是那麽好救治的。

錢六聽到這話忽然想起了什麽,“我家夫人看到了邊關傳來的消息。”他匆忙讓青苗去找那封信,慌亂之中青苗收起了那封信。

即便是錢六也不知道信裏到底是什麽內容,只說是小将軍的書信。他怕自己擅自拆了惹得小姐生氣,所以就沒有看。

陳禦醫看到錢六身後的陸青岷,只見陸青岷赤足站在那裏,臉上似有焦急之色。

“陸大人說的有顧紹之的孤本,此言當真?”收回目光,陳禦醫說起正經事。

陸青岷回過神來,“自然是真的,等明日我讓人送到陳禦醫府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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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多謝陸大人了。”那可是顧紹之的孤本,即便是陳禦醫也起了幾分貪心,想着先睹為快。

兩人一個對那孤本興趣滿滿,一個卻心不在焉,正說着話忽然間聽到裏面傳來的哭聲,“不可能的。”

陳瑤泣不成聲,她一直覺得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哥哥他肯定還活着。

可是當看到哥哥這書信時,她的心都碎了。

“……我怕是回不去了,被蒙族的五萬兵馬團團包圍,我只求戰死沙場前能多少幾個敵人,讓我邊關百姓少受幾分屈辱。姐姐,我對不住你,日後怕是不能護你安危了,只求你原諒我。若是他日,再遇到如意郎君,希望他能替我守護與你。此生有負,希望來世能生在尋常人家,與你生死與共。”

字跡到後面越發潦草,便是陸青岷都有些分辨不清。

他看着哭成了淚人的陳瑤,再去看躺在榻上眼睛緊閉的顧纨,那仿佛是個死人。

似乎生下那孩子已經消耗了她所有的氣力,再也沒有堅持下去的理由。

腳底一陣陣涼意,哪怕是這屋子裏暖意盎然,可這屋子裏每個人的心都冰涼的,包括那榻上的顧纨。

她沒了求生的念頭,只因為這一封信。

“你費盡周折,要這孩子姓陳,難道就想要留下陳瑤一個弱質女兒養着這孩子嗎?顧纨,你什麽時候變得這般怯弱,這般膽小。日後這孩子長大了問陳瑤他的母親是什麽樣的人,難道你要陳瑤說他的母親是一個懦夫嗎?”陸青岷看着那依舊不肯睜開眼的人,“好,你一心求死,那為什麽還要生下這個孩子,還嫌這孩子身上的流言蜚語不夠多是嗎?你是打算用這孩子報複誰,對你不厚道的安平伯府,還是将軍府?”

次間裏的哭泣聲戛然而止,陳瑤擡頭看着這個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捏着哥哥那封遺書的人,她茫然地看着陸青岷。

這是激将法,用來刺激嫂嫂,讓她存着活下去的勇氣。

然而有用嗎?

“你看看你身邊的孩子,你再看看陳瑤,她一個小姑娘家,你若是去了日後她怎麽過活?當初陳鐘為了娶你,京城裏的人都說了什麽閑話你難道不知道,你以為那些人不會說,這孩子是陳瑤的私生子,再往她頭上潑一盆髒水?”

“你可真不愧是蘇州顧家的女兒,和你父母一般自私自利,半點不會考慮別人。”

“不是這樣的。”陳瑤辯駁着,卻像蚍蜉一樣,撼動不了陸青岷半分。

“瞧瞧這孩子,到現在還傻了吧唧的為你說好話,她怎麽就這麽缺心眼,日後還能帶着這麽一個襁褓中的嬰孩平安長大?我看不被送到善堂那是他命裏有造化!”

陸青岷的話一句比一句歹毒,這讓陳瑤忍不住打人,她一個小姑娘家一拳頭過去,竟是真的把陸青岷擊倒在地,這讓陳瑤愣在了那裏。

“瑤瑤,不要對陸大人無禮,小心他把你抓到大理寺去。”顧纨的聲音虛弱,可好歹發出了聲音,這讓陳瑤心裏安定許多。

再去看時,只見陸青岷唇角流出鮮血。

她剛才真的不是故意的。

陸青岷卻只是看了她一眼,“這般刁蠻,日後又有誰敢娶你?”

“那也不關你的事!”顧纨怒道:“這裏不歡迎你!”

她直接下了逐客令,這讓陳瑤連忙去安撫,“嫂嫂你別生氣,身子要緊。”

其實,生氣也是好事一件,起碼說話了,有了怒意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陸青岷擦掉嘴角的血跡,再也沒多看榻上之人一眼。

庭院裏,陳禦醫搖了搖頭,“激将法就算了,這苦肉計又何苦來哉?”他想着要不要給這位朝廷的青年才俊弄點去血化瘀的藥膏,畢竟這要腫起來,到時候可不怎麽好看。

也就是試探性的問了句,讓陳禦醫沒想到的是陸青岷還真是答應了,“顧紹之的孤本都拱手相送,拿您這點東西不算多。”陸青岷赤着腳回到南廂房。

看着炭盆裏那不知道什麽時候燒成了灰的靴子,他皺起了眉頭——

剛才聽到錢六問陳禦醫的話有些着急,便直接跑了出去,手裏的靴子就……就被他丢到炭盆裏。

“陸大人,我家夫人和小姐心情都不太好,有什麽無禮之處您還多擔待。”錢六是個明白人,知道陸青岷的那一番話讓自家主子終于有了生氣,這是人家一番良苦用心,偏生還挨了陳瑤小姐的一拳頭。

“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她們計較,畢竟少将軍他……”錢六嘆了口氣,遲遲沒有來消息,如今消息傳遞來便是噩耗。

“沒什麽。”陸青岷索性将那襪子一并丢到炭盆裏,然後從衣袖裏排出了幾枚銅錢,“今日出門就帶了這些,不足的日後再補給你。”

他說的是買靴子的錢。

錢六怎麽會收?

要不是陸青岷,只怕是陳禦醫都請不來。

何況那陸家嫂子還幫着夫人接生,這陸家叔嫂可以說是他們家主子和小主子的救命恩人了,只是一雙靴子而已他怎麽能收錢呢?

陸青岷卻格外的固執,将幾枚銅錢留下後換上新靴子便徑直離去。

錢六看着那幾文錢不由嘆氣,這人跟夫人一樣的固執。

……

春芳姑姑是洗三那天過來的,帶着長公主的問候,“這孩子可是起了名字?”

她看顧纨神色虛弱,一陣心疼。

長公主府裏羅公子自從毛遂自薦去了邊關後,長公主就茶飯不思十分憂心,怕傳來消息又怕沒消息,傳來消息怕是噩耗,沒消息卻又擔心出了什麽事。

前段時間倒是傳來了消息,說是蒙族退兵三十裏,不過朝廷裏的人都說那是因為天氣冷了,只怕是蒙族過些天又會南下。

春芳姑姑看着長公主那般憔悴模樣,多少能夠理解顧纨的心情。

尤其是她聽說,陳鐘還寫了遺書……

“還沒有,陳瑤說她給這孩子起名字,這兩日正在翻書呢。”顧纨很是感激,洗三是個大日子,能夠有人來看望她們母子,她很是感謝。

春芳姑姑聽到這話微微松了口氣,看來将軍府的姑嫂兩人感情着實不錯。

說話間又聊起了閑話,“前幾日宮裏淑貴妃小産,倒是讓我們府中也前前後後忙活了一番。”

這話讓顧纨一愣,卻也沒太放在心上,景元帝似乎也一把年紀了,淑貴妃也不年輕了,忽然間小産也是宮裏頭常見的事情。

不過春芳姑姑忽然間跟自己說這事幹什麽?

顧纨有些不太明白,卻見春芳姑姑意味深長地說道:“是因為皇上新納了一個貴人,你可知道這貴人是誰?”

太後喪期雖說聖上開恩只要舉國上下守孝半年,不過帝王到底是為人子的,基本的守孝三年做不到,按照慣例也得是守孝一年才是。

這如今就納了貴人,還真是有些稀奇。

而且春芳姑姑還這般模樣,顧纨心頭有了揣測,“難道是我認識的人?”

“可不是嘛,這兩人小娘子都認識。”

不止一個?顧纨愣了。

春芳姑姑笑着說出了名字,“林閣老的孫女林嫣然,安平伯府的小姐謝若蘭,小娘子應該都認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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