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測試

測試屋建立在場地中央，約有一個亭子的大小，全封閉，內置測試儀和連接設備。測試屋外有一塊豎起的大屏幕，測試結果會實時顯示在屏幕上。如果啓動監控程序，大屏幕還會将測試屋內的情況全程直播。

想參加測試的同學陸續出列，胡靈予也混在其中，悄悄站到了新隊伍的末尾。

其間他一直盯着大屏幕，仿佛已經在那上面看見了自己狼狽不堪、測試失敗的全過程。現場直播，衆目睽睽，悲催赤狐，社死現場。

不料邱雪都進入測試屋調試半天了，大屏幕上依然沒顯示測試屋內部影像。

胡靈予終于記起，這一被很多老師鐘愛的監控功能，邱雪幾乎不用。她認為在參加測試時，相比被老師和所有同學圍觀，一個全封閉的隐私環境更有利于測試者的狀态發揮。

前獸控局科員胡松口氣，感謝，至少還給他留了一絲體面。

原地坐下的四個班同學裏，突然有幾個發出哄笑。

胡靈予不明所以轉頭，就看見1班和3班都有人對他指指點點，滿臉看熱鬧的取笑。

觀察片刻，胡靈予悟了。

他所在的隊伍，也就是想參加第三次測試的，一共九個人，前八個都是3級過得無比輕松，想向4級發起挑戰，就他一個還沒達标的。

別人出來是為了争取更好成績，他出來是為了趕上及格的最後一班車。

戰神和戰五渣，泾渭分明。

“胡靈予你別躲排尾啊，”傅西昂的一個小跟班故意嚷嚷，“咱們全年級二十個班就剩你一個沒過3級的，天選之子，你得往前站！”

有帶頭的，就有起哄的。

“對啊對啊，往前站——”

“哎前面那幾個，趕緊給天選之子讓位！”

“哈哈……”

刺耳的哄笑回蕩在訓練場。

饒是胡靈予在獸控局修身養性三年，天天枸杞泡水，都沒法在這一刻說服自己，他們只是孩子。

孩子個屁！

十八歲成年了，就該一個個打包丢到獸化保護區，讓那些誓要回歸大自然的野性獸化者教這幫死孩崽子重新做人。

“別理他們，”站在胡靈予前面的一個4班女生忽然回頭，小聲說，“這次你肯定能過，加油。”

胡靈予心裏一暖，擡頭想道謝，對方卻已經把頭轉回去了。可站在她前面的另外一個跟胡靈予同班的男生，像是聽見剛才對話，也回過頭來，飛快說一句：“你今天必須過，絕對不能讓1班3班那些家夥看扁！”

胡靈予感受到了中小型貓科班的善意和自家同學的期待。

但他做不到啊。

七年前，他也是站在隊尾，也是面臨不懷好意地起哄，除了沒有跟傅香香硬杠，其他發生的一切在今天都完美複刻，結局自然也一樣。

設備調試完畢，邱雪從測試屋裏走出來，看向坐在地上鬧哄哄一片的家夥們，娥眉微微挑起：“是坐着不太舒服？那就站一會兒？”

四個班立刻安靜，整齊劃一。

但顯然老師還有更高要求：“坐直！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挺胸擡頭！”

她不用橫眉立目，利落飒爽的聲音自帶威嚴。

剛才還嬉皮笑臉的熊孩子們一個個瞬間坐得倍兒直，跟後背綁了鋼板似的。

邱雪淡淡掃過去，基本滿意了，目光回到胡靈予的隊伍上，示意排在隊首的同學第一個開始。

那是傅西昂他們班的一個男生，深吸口氣，昂着頭就大步流星走了進去。

測試屋的自動門在男生身後合上，不多時，大屏幕上出現“測試中”三個紅色大字。

字下面，則是更為醒目的等級數字，随着測試者對自己身體調動水平的不斷提升，數字也會變化。

氣氛漸漸安靜下來。

所有同學的目光都盯到等級數字上，看着它從1變成2，從2變成3。

然後，就不動了。

測試還在繼續，大家看不見裏面的情況，故而更好奇，貓耳朵狗耳朵都豎起來，恨不得鑽進測試屋裏聽。

測試野性之力時，測試者只需要貼上傳感片，然後在短時間內集中注意力，将身體機能提高到瀕臨獸化的狀态。這時，測試儀會通過傳感器記錄下測試者身體機能的所有數據，如肌群變化、血液流速等等，并由此給出最終等級評定。

如果獸化者在測試過程中用力過猛、失控獸化，将被視為測試失敗，因為“對身體機能的控制”也是野性之力要考核的部分。

綜上，野性之力的測試過程應該很安靜。

但現實往往沒有這樣美好。咬牙切齒面目猙獰的，渾身用力扭成麻花的，總之為了取得好等級，什麽狀态測試的都有，失控獸化更是平常事。

果不其然，很快測試屋裏就傳出一聲獅子吼。

真，獅子吼。

大屏幕上也立刻出現“測試失敗”四個大字。

幾分鐘後，變回人形的男生耷拉着腦袋從裏面出來，顯而易見的沮喪。

“沒事兒！”有大貓給自己的同學打氣，跟噓胡靈予的時候可謂兩幅面孔。

開局不利，後面就都比較坎坷。

胡靈予目送一個又一個同學進入測試屋，再一個又一個低落地出來。有了前車之鑒，他們倒是控制住了沒獸化，可等級就是卡在3，再不往上走了。

半小時後，測試屋前就剩兩個人。

“加油。”胡靈予真誠道，回報女生先前的鼓勵。

女生文靜地笑一下，轉身進入自動門。

原地坐着的四個班同學都已經看累了，什麽擡頭挺胸的坐相又開始繃不住了，看天的看天，說小話的說小話。

直到不知誰來了一句：“我艹？”

大屏幕上，等級測試結果出爐：4。

全場騷動起來，4班立刻發出榮耀歡呼，3班則不可置信，要知道截至目前，他們四個班裏只出了一個野性之力到4級的——3班，傅西昂。

4班一群中小型貓科竟然不聲不響冒出一個4級？

大貓們被打擊，犬科同學們更低落。四個班一起上課，兩個4級全是貓科，咋的，犬科沒排面？

“老大……”坐在傅西昂旁邊的小弟，小心翼翼地看他臉色，生怕唯一的“4級”被打破，還是女生，老大面子上挂不住。

不成想傅西昂壓根沒看大屏幕，眼睛就跟挂在胡靈予身上了似的，顯然是“傅香香”這仇過不去了，視線裏的火氣像是要把胡靈予燒透：“有屁就放！”

小弟沒屁，自動消音。

測試屋前，輪到胡靈予了。

剛才被4級拉回注意力的同學們，一掃先前的倦怠，全都興致勃勃。

大多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2班的你大膽地往前走！”

“別人女生都4級了，你不會還是2級吧？”

“不達标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補考呗，哈哈哈……”

一衆起哄中，胡靈予聽見黃沖熟悉的聲音。

“我挺你——”

胡靈予沒敢轉頭看大黃，心虛。

輕輕呼出一口氣，胡同學就以似的邁入測試屋。

測試儀，傳感器，光潔到反光地面和四壁。果然，什麽都沒變。

自動門合上，空間徹底封閉。外界聲音被隔絕，耳邊只剩下機器運轉的輕微噪音。

胡靈予嘆口氣，走向就位區。

所謂就位區，其實就是地面上畫的一雙腳印。待胡靈予站定，前方感應儀立刻發出射線走遍他全身，這是為了确定其身形輪廓，定位貼片位置。

接下來射線消失，兩側牆邊的機械手移動過來，開始一枚枚往測試者身上貼感應片。

胡靈予生無可戀地看着機械手動作，一想到未來每學期都還要再經歷一遍今天的事情，眼前簡直發黑。

曾記得當年畢業典禮，老校長這樣勉勵他們：也許從今天開始，你們之中的很多人都将不再需要測試野性之力，但獸化覺醒帶給你們的力量，将會在你們的身體和靈魂中永遠激蕩！

胡靈予感覺到了。因為自從畢業，再不需要測試野性之力，他的身體和靈魂每天都在快樂裏激蕩。

“野性之力已達到1級……”

測試儀開始工作，每達到一個等級，測試屋都會想起語音通報。

“野性之力已達到2級……”

胡靈予不敢再分心，閉上眼，準備全神貫注調動身體機能，明知道可能是徒勞，卻依然不想試也不試就放棄。

“野性之力已達到3級……”

呃？

剛閉上的狗狗眼茫然睜開，眨巴眨巴。

他還沒怎麽使勁呢啊？

測試屋外。

“我去，什麽情況？”

“這就到3了？”

“太快了點兒吧……”

“野性之力這麽強嗎？”

“你傻啊，他之前一直都是2級，肯定是機器出毛病了！”

“我也覺得，這身體機能的提升速度都快趕上傅西昂了……”

“少拿我們老大比，我們老大是4級！”

大屏幕上的數字，“3”變成了“4”。

四個班同學：“……”

傅西昂：“……”

跟班小弟們：“……”

測試屋內，貼滿傳感片的胡靈予眼睛都要笑沒了。大眼睛彎下來，瞬間有了小狐貍的風采。

原來從七年後帶回的不只有大腦記憶，還有身體記憶。

雖然前獸控局科員胡的野性之力水平不咋樣，5級，但架不住穩定啊。畢業後常年維持在這一水平，日久天長，熟能生巧，半睡半醒都知道該怎麽調動身體，激活細胞。

現在的他就像是高中生學渣穿越回了小學，學渣再渣，做個一百以內的加減乘除還是手拿把掐。

重生，真好。

測試屋外，大屏幕的“4”閃動兩下。

原本的一片嘈雜突然低下來，幾乎所有人都錯愕地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個別人直接脫口而出：“不會吧……”

會的。

第三次閃動後，“4”變成了“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