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有老爸過來,老姨跟老姨夫也終于能歇一口氣。
幾個大人商量商量,丁宣現在也沒什麽事了,老姨跟老姨夫要去街上逛逛,再買點年貨,等會兒回來丁宣也應該結束了,再一起回家。
“連蕭,跟不跟老姨一塊兒?”老姨沖他招招手,“想吃什麽好吃的,姨給你買。”
連蕭還沒說話,老媽就朝他屁股上拍一下:“去吧。坐着都快睡着了。”
“那大舅呢?”連蕭有點兒想去,他這幾天就沒好好玩過,又有點兒不太好意思,就随口往大舅身上扯。
“我跟你爸說會兒話。”大舅手裏夾着一根沒點燃的煙,沖他擺擺手。
連蕭又朝丁宣瞅了一眼,被大姨夫搓着腦袋攬走了。
“這小孩兒到底是要留下了。”老姨剛邁出走廊,就伸伸懶腰嘆了口氣。
“姐夫能願意?”老姨夫問。
“他願不願意能好使嗎?”老姨又扭頭朝後遠遠地看一眼,“你看我姐那樣,鐵了心了。”
“他也是真疼二姐。”老姨夫笑笑。
“廢話,都跟你似的。”老姨橫着胳膊搗他一下。
連蕭跟在他倆旁邊晃蕩着,聽到這扭頭問老姨:“不把丁宣送人了?”
“你想送嗎?”老姨給連蕭買了一大袋蝦片,拆開遞過來,“姨都沒問你,你願意你爸媽就這麽給你多找個弟弟嗎?以後要是只疼弟弟不疼你怎麽整?”
“随便。”連蕭對這些問題都快膩歪死了,接過蝦片就抓了一把往嘴裏塞。
“那他們會離婚嗎?”他包着一嘴的蝦片,嗚嗚嚕嚕的又問老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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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叔離了你媽跟你爸都不能離。”老姨“嗤”地笑了。
連蕭點點頭,滿意地“哦”一聲。
“說的什麽話。”老姨夫在旁邊“啧”了老姨一下。
“連蕭沒事兒。”老姨笑眯眯地打量連蕭,“什麽媽養什麽兒子,這孩子心眼大。”
連蕭的心是真的大,從老姨那兒得到“丁宣不會走”,和“老爸老媽不會離婚”這兩個信號,他也跟心裏卸下什麽大石頭一樣,渾身都覺得松快。
老姨說的确實是真話,有關丁宣的去留問題,連蕭也真的沒有再聽他們讨論過。
大人只要不吵架,在小孩子眼中那就是相親相愛。離不離婚這事兒,連蕭轉頭就給忘了,都沒想起來再去跟老媽确認。
晚上要吃年夜飯時,村子裏家家戶戶的鞭炮聲接二連三的開始炸響,連蕭正在廚房幫姥姥燒鍋玩,聽見這動靜,趕緊把柴火棍一扔,從廚屋彈起來就要往外跑。
“連蕭!”老媽正跟舅媽姥姥包餃子,同時沾着兩手的面喊他。
“我去看看丁宣睡醒沒!”連蕭邊朝裏屋跑邊沖她喊。
“去吧。”老媽喊他就是要讓他去看看丁宣,“有事喊我啊!”
“知道!”連蕭答應着。
丁宣在醫院吊水時就睡,一直睡到回家,中間被抱來抱去的折騰都沒醒。
到家後老媽把他抱到側屋的小間換了褲子,專門跟幾個小孩都交代一遍不要鬧弟弟,就抓緊幫姥姥忙活去了。
也沒人去鬧丁宣。丁宣中午那一抽抽把幾個小孩都吓一跳,趴在屋門前往門縫裏瞅瞅,一個二個就全離得遠遠的。
連蕭推開門,屋裏面暗黢黢的,除了窗格上那一小方微弱的透着光,乍一下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他踮着腳在牆邊夠燈繩,剛攥進手裏還沒想拽,就聽身後丁宣模模糊糊地喊他:“連蕭。”
“哎!”連蕭蹦了個高,一把把燈繩給拽亮了,在黃澄澄的燈泡光底下猛地一扭頭,“吓我一跳你!醒了你不說話啊?”
丁宣也不知道是剛被他吵醒,還是已經醒一會兒了,像連蕭頭一回見到他時那樣,團着大厚被子坐在床頭,眼睛飄飄忽忽地眨兩下,腦袋上翹起來一撮毛,有點兒愣。
“外邊又放炮了。”連蕭把門扣上,正想湊近點兒看看丁宣的反應,又轉身去拽了拽窗戶,把窗縫拉嚴。
“你害怕放炮?”他兩條胳膊重新趴回床沿,站沒站相地往下一出溜,腳尖抵着地面晃蕩着膝蓋,“你中午抽抽又尿褲子了知道嗎?”
丁宣的眼珠随着他閑不住的動作轉過來轉過去,連蕭的視線一跟他對上,他又挪開眼珠不看他。
“你怎麽不理我了?”連蕭就不樂意看丁宣這模樣,連手都不纏着要牽了,用姥爺的話說,一竿子支回解放前了嗎不是。
“生氣了?還是害怕啊?”連蕭聽着外面一陣陣的炮仗聲,幹脆爬上床把鞋一蹬,跨坐在丁宣跟前兒,跟他擺了個面對面的姿勢。
“給你捂上。”他兩只手往前一伸,一邊一個捂住丁宣的耳朵,同時扳穩了他的腦袋強行跟自己對視,不讓他東轉西晃的。
丁宣也不動,就這麽讓他捂着,繼續很慢地眨眼睛。
“以後你就真是我弟弟了。”連蕭怕他聽不見,往前伸伸脖子跟他抵腦門兒說話,“我爸說了,以後一輩子我都得照顧你,我怎麽那麽倒黴。”
丁宣的眼球又想往旁邊跑,連蕭手上使了點兒勁沖他咂嘴:“看我!你得聽我話。”
丁宣撲扇一下長眼毛,似看非看地跟他“對視”。
“你以後能不能不尿褲子了?”一提這個連蕭就想兇丁宣,老尿床尿褲子,多招人笑話啊。
可是想到丁宣今天吊了水,他只好很體諒地跟他講道理。
“你也不能老不說話啊,你要是害怕或者想尿尿,你就跟姥姥說,跟老姨說也行。”外面炮聲歇了,連蕭松開丁宣的耳朵,伸被窩裏撈他的手。
“我不是教你了嗎,你就跟抓我手一樣,随便抓誰都行。”他捏捏丁宣的手,又夠着胳膊摸到丁宣的小鳥揪了一下,“再亂尿真給你揪掉了!”
丁宣往後一躬身,挪着屁股想躲。
“你聽見沒?”連蕭還鬧他。
他兩只手在被窩裏攪來攪去,那點熱乎氣兒都要讓他攪空了,正想咯吱丁宣,他左手的手掌心裏被丁宣牽住了。
“又要牽手了?”連蕭斜眼瞥他,故意要把手往外抽。
“連蕭。”丁宣也不使勁,攥着連蕭的手,連蕭要往外抽,他就跟着朝外伸胳膊,喊了連蕭一聲。
“要幹嘛你就說話。”連蕭還要撇他手,“不說我就走了。”
“不走。”丁宣轉轉眼睛,摳了摳他的手。
連蕭其實并沒指望丁宣能真給他回應,對他明明白白地說一句順溜話。
丁宣攏共就那麽主動表達過兩次,頭一回是被他硬教着重複了一句“餓了”,再一回就是撿鴨子那天,丁宣急得摳他手掌心,也就憋出句“連蕭”。
所以當丁宣捏着他的手,從嘴裏冒出這兩個字時,連蕭都愣了,差點兒以為是自己在說話。
“你再說一遍?”連蕭又湊近一點兒,很新奇地盯着他。
丁宣又不說話了,只是牽着連蕭的手,轉着眼球東看西看。
“我走了啊?”連蕭試着又說一遍,同時往外抽手,做出要走的樣子。
丁宣頓頓眼睛跟他對視了一秒,還是那副剛剛睡醒,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傻樣兒,很快地又把目光轉開,攥着連蕭不撒手。
那一年的年三十,他們一家人是在姥姥家過的。
連蕭不明白這種細節意味着老爸做出了什麽樣的妥協。不管年三十還是年初二,對于他來說都是放寒假,回老家本來就是姥姥家住住奶奶家住住,只要不用上學不寫作業,那就每天都是過年。
那天晚上,連蕭頭一次跟老爸老媽,還有丁宣他們“一家四口”一塊兒睡覺。
連蕭自己跟丁宣一起睡沒感覺有什麽,跟老爸老媽一起睡也沒覺得哪兒奇怪,但是四個人擠一塊兒,他跟丁宣還被老爸老媽護在中間,讓他突然有點兒說不來的別扭,莫名感覺怪不好意思的。
“我感覺我跟小孩一樣。”他不自在地推推老媽摩挲他胳膊的手。
“怎麽的,你不是啊?”老媽笑了。
“我感覺我跟丁宣一樣大了突然。”連蕭不知道怎麽表達,朝旁邊看一眼丁宣。
丁宣被老媽故意塞去跟老爸一個被窩,他也沒不願意,反正不管是被老爸帶着睡還是老媽帶着,他腦袋都沖着連蕭轉。
連蕭的目光每次轉過去,都正好能逮到丁宣的視線。不過也每次都一被抓到偷看就轉開。
“你跟宣宣也差不了幾歲。”老媽越過連蕭,又摸了摸丁宣的腦袋瓜,“宣宣過完年都該七歲半了。”
“我過完年都十歲了。”連蕭瞅着春晚裏的歌舞,他不愛看這個,打了個大呵欠,“他還上托兒所呢。”
“七歲半?”老爸照舊是胳膊墊在腦後看電視的造型,聽老媽一說,偏偏臉看她一眼。
“嗯。”老媽在心裏算着什麽,心事重重地搓了把眉心,“該上學了。”
“學前班啊?”連蕭随口接話把兒。
“要是到九月份,正常都該二年級了。”老媽說。
“什麽?”連蕭差點兒沒算過來,有些傻眼,“他哪有二年級,二年級哪有他這麽矮的?”
老媽心裏跟他合計的不是一碼事,彈一下連蕭的耳朵。
連蕭瞪着丁宣上下看,怎麽看都不是個二年級的個兒。
“小矮子。”他抵着丁宣的鼻尖說壞話。
丁宣的手無聲無息地從被窩底下伸進來,又牽上連蕭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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