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老媽順着丁宣的衣領望進去,看清那小王八的瞬間也愣了愣。
“這什麽啊?”她擋開連蕭的手,拉開丁宣的領口皺眉往裏看,“這誰畫的啊?啊?”
她看見小王八的第一眼還只是納悶吃驚,等看清楚之後,那火氣眼見着就蹿上來了,扳過丁宣的肩頭看看小王八看看他,臉色比鍋底都難看。
丁宣任由老媽攥着肩頭轉來轉去,一臉淡定的無辜,好像根本不知道是在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後脖頸上發生了什麽。
朝連蕭臉上掃了眼,他還擡手抓了抓後脖子。
連蕭如果不是見識過龐曉龍那天是怎麽欺負的丁宣,今天看見這個小王八,他一準兒直接就得炸。
定定地看了丁宣兩眼,他重新拉開丁宣的領子,在那塊小王八上用力搓幾下。
這王八水筆畫的,看痕跡畫上得有大半天了,連浮色都搓不掉,還給他搓紅了一塊皮。
老媽在旁邊看着更不是滋味了,嘴角繃成一條線,轉身去洗臉架旁抄起水盆接水。
“誰給你畫的?”連蕭最後又用力抹兩下,攏起丁宣的領子問他。
剛誇半句聰明就讓人畫上個王八,可太聰明了。
丁宣不說話,大白鴨從旁邊晃過去,他腦袋一垂,注意力直接被勾走了。
連蕭抿抿嘴看他一會兒,不輕不重地拍一下丁宣的腦袋,帶他去洗脖子。
丁宣的肉太嫩,平時有個小磕小碰的就特別容易留印子。
上回莫名磕在小腿上的那塊淤青就是,擱在連蕭這種皮糙肉厚的三兩天就差不多消了,丁宣那回活活過了快兩周才消,連蕭摁他一下他還有點兒想蹬腿。
就算不是自己磕碰出來的,臉上沾塊油漆他也得搓兩天,這只紅水筆畫出來的小王八簡直要跟那油漆有一拼了。
“宣宣你以後不能讓別人欺負你,明白嗎?”老媽用濕毛巾蘸着肥皂水一點點給他搓,給自己搓出來一肚子的火,越想越生氣。
丁宣坐在小板凳上,腦袋沖着盆沿耷拉着,突然小聲嘟囔一句:“畫畫。”
“什麽?”老媽沒聽清,這姿勢把他聲音都給窩起來了。
丁宣脖子進水不舒服,又擡手抓了抓。
老媽給他用毛巾蘸幹還要再問,連蕭倒是在旁邊聽明白了,冷不丁朝洗臉盆架上踢了一腳。
“這是畫畫嗎?”他盯着丁宣問。
丁宣被架子在地板拖動的動靜吓一跳,愣愣地怔了一下。
“哎喲寶貝。”老媽連猜帶自行理解,大概也弄明白丁宣的意思了,她把丁宣給掇起來抱着坐在小凳上,“畫畫得在紙上畫,那才叫畫畫,哪有往人身上畫畫的?”
丁宣嘴角一抿一抿的,這是跟連蕭學來的小表情,眼睛還朝他那邊瞟着。
“沒有這樣的,知道嗎?”老媽又朝他後脖子上看看,心疼得不行,“以後誰要在你身上畫畫都不允許,記着了沒?”
丁宣聽老媽念叨一會兒,一看那模樣就是壓根兒沒聽進去,伸着條胳膊喊連蕭。
連蕭壓根就不指着丁宣能記着什麽話,剛才比劃身高的興致都沒了,也不想搭理他,轉身去外面廚屋裏沖了根黃瓜吃,“咔嚓咔嚓”地嚼着回屋了。
第二天帶丁宣去學校時,連蕭把丁宣塞進座位裏,預備鈴打響後,他沒有跟以往似的轉身就走。
班裏班外的小孩兒們都咋咋呼呼地往座椅上湧,連蕭倚在丁宣他們班後門的門框上,抱着胳膊靜靜地朝班裏看。
一個個看,從最後幾排那些最鬧最能蹦跶的男孩子們開始,一排排地往前掃。
即将小升初的六年級大男孩兒,對于這些三年級的小土豆子們來說還是挺有威懾力的。
有些小孩兒看見後門站着個人,自覺地就在位置上坐好了。那些不老實瞎蹿的,跟連蕭迎上目光後也都下意識收了收聲。
連蕭望到前面幾排時,跟丁宣他們班的廖甜對上了眼。
這是丁宣他們班裏連蕭最熟悉,也印象最好的一個小孩兒,就是當時丁宣剛入班上學的時候坐在他旁邊,老想幫着丁宣拿東西翻書的小女孩。
有點兒像張晨晨,身上都帶着一股天生的責任感。
廖甜跟連蕭對上視線後,很自然地又朝丁宣看過去。
連蕭順着她的目光一塊往丁宣那邊望,丁宣正在不出意料地正在看他。
見連蕭望向他了,丁宣下意識動動身子想朝他走,連蕭的眼神定了定,他到了兒還是卡在座位上沒動。
小王八到底是個怎麽回事兒還沒弄明白,就在星期周五準備放假那天,丁宣先出狀況了。
——自從發現丁宣畫畫的愛好以後,這二年丁宣也不能說沒出過狀況,不過都不是什麽鬧得一個班裏雞飛狗跳,還需要專門來找連蕭“鎮壓”的狀況。
動靜最大的一回是上着音樂課,他突然自己站起來繞着桌子溜達了半圈,全班都在笑,老師摁他一下他也就老老實實坐回去了。
而讓連蕭最難以接受的一回,則是丁宣在課堂上默默地尿了褲子。
當時已經快冬天了,老媽怕丁宣冷提前給他穿了薄棉褲,等連蕭下了課去看他時,一個褲子屁股都浸得胖了一圈。
周五那天是在放學之後,照例早一節課放學,二光他們也照例琢磨着趁吃飯之前去哪玩一會兒。
小升初的“畢業”也是畢業,雖然附近幾個中學離得都不遠,可到底不能繼續在一個學校了,一個班裏都是六年處下來的小夥伴,随着初夏那股即将分別的氣息逐漸濃郁,一個個也挺離愁別緒的。
“張晨晨去不?”二光先跟着連蕭去接丁宣,兩手揣在褲兜裏搖着走,甩着腦門上的頭發簾扭頭朝班裏問。
“連蕭去嗎?”張晨晨正跟趙如做值日,一點兒也不害臊,直着嗓子問回來。
“他肯定去!”二光嘎嘎就樂,自以為潇灑地并着手指頭朝張晨晨做保證,“他不去我也給你綁上!”
“滾!”張晨晨笑着朝他甩一下掃把。
“晚上去哪,”二光蹦跶兩下,邁着彈射的步伐攆上連蕭,“去小橋劃船?你帶丁宣一塊兒,他肯定沒坐過船。”
“先看他今天怎麽樣。”連蕭側身給幾個小孩讓讓路,跨上臺階朝丁宣他們班的方向小跑過去。
“……房老師,真不是我們計較,也不是要讓他賠我們書。主要你看這孩子說是跟着上學,他自己壓根學不着東西不說,老影響我們孩子,也不是個事兒啊?”
還沒到他們班門口,經過拐角的走廊,連蕭就聽見一個家長在跟胖老師輕聲埋怨。
“他學不學的就那樣了……關鍵我們交了學費是來上學的,不是來陪他玩的……”
那家長沒指名道姓,甚至都沒站在丁宣他們班門口,但是連蕭聽一耳朵就知道在說丁宣。
二光跟他都養出默契了,一聽見這樣悄悄的話題,倆人眼神一對,不用打配合就心裏都有數,同時放慢腳步停了下來。
丁宣?
他揚揚眉毛,用口型問連蕭。
胖老師背對着牆角,身邊放學的做值日的瞎跑的學生們蹿來蹿去,她沒注意連蕭已經到了。
連蕭轉頭朝他們掃一眼,那家長一手搭在丁宣他們班一個男生書包上,另一只手裏拿着本書。
能看出是本挺新的課外書,硬殼包裝,花花綠綠的都是圖。
挺好的一本書,現在書頁張着大嘴攤開着,書籍都被踩斷了,像是被人臉朝下扣進了污水裏,滿書滿背的黑水點子,正中間還嵌了個烏溜溜的大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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