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田致遠知道自己大禍臨頭,連車和魚都不要了,迅速跑到公安局去自首。他知道漁霸的背後肯定還有一個更加厲害的角色,如果不然,就憑他一個做水産生意的不至于這麽嚣張。漁霸現在死了,那人肯定會找自己的麻煩,雖然躲進公安局也只是暫時安全,但當時的田致遠已經六神無主,只想到這一條路,便毫不猶豫的去了。

果然,他被扣押沒多久,就有人領着兩百多名混混手持棍棒、砍刀沖進公安局的大院,問警察要人。一時間,黑社會與警察之間展開了沖突,最後不得已,警方開槍打死了兩名小喽啰才算把場面震下來。

“我那時候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結果沒想到會有那麽多受害的群衆給我請願。”

他被扣押的第二天,天幾乎都沒亮,公安局的院子裏就陸續聚集起很多群衆,到中午的時候已經超過兩千多人,把整個院子圍得水洩不通,連公安局門口的大街都堵滿了人,造成全縣城車輛堵塞。

人們都嚷嚷着,高聲細數斥責漁霸的惡行,指責國家執法部門玩忽職守、縱惡行兇、欺負善人,尤其是那些曾經飽受漁霸坑害過的商販,揚言要将這件事寫成書面材料聯名上報省裏,請省長來主持公道,看看山高皇帝遠的小縣城裏的執法部門是如何為虎作伥欺壓老百姓的……

臨近下午的時候,公、安、局裏裏外外聚集了差不多三千多群衆,整個縣城的交通陷入癱瘓,縣長、書記等等人物齊齊上陣勸說也無濟于事。群衆們一致表示,那男孩是為民除害,如果公安局不放了他,他們就不離開,不讓這幫公安走出這大門,會一直堵着大街,不讓車輛通行,要玩兒完大家都一起,最差也不過被漁霸亂刀砍死,還怕他們這幫白吃飯不幹活的廢物麽?

那些群衆也真夠耐性,真的就在公安局鎮守了兩三天。最後,省裏終是派了人下來,徹底介入此事。最終,這件事落幕的時候,公安幹線總共被查處了二十人之多,包括在職的副局長以及檢察院內幾名檢察官。這些人原來都是與當地黑社會龍頭金爺有金錢利益往來,其實涉及的很多j□j遠遠不是普通老百姓所能想象的。

由于那事鬧得太大,牽涉到衆多縣級官員,甚至還有一兩名省級的,因此上面将這件事壓得很緊,田致遠被放出來的前一天,省刑警隊的隊長高鵬飛特地來見了他,警告他出去之後安分守己,不要胡說八道。

田致遠明白他的意思,自然答應得毫不猶豫。

所以,盡管當年的事情鬧得那麽大,卻沒幾個人知道殺了漁霸的人究竟是誰,畢竟當時親眼看見他的只有那對母子以及漁霸的一些手下。可憐那兒子被砍了一刀最終沒能搶救過來,死在了醫院,他媽媽痛失愛子,沒多久也去了。漁霸的手下因為金爺跟那些判罪入獄的官員有牽扯,也被警告不準張揚出去。

沒有目擊者走露風聲,江湖上知道是田致遠殺了漁霸的人寥寥無幾,知道的,也都是身份極重的人,對田致遠的狠勁兒和膽識倍加贊賞,他出去以後,但凡走到這些人的地盤,他們總會看在當年那事的份上,給他幾分薄面。

田致遠被放出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整三個月,這期間,後媽曾好幾次跑到縣城來看他,隔着看守所的鐵窗哭得死去活來。他出來的時候,看守所的大門外也就只有後媽一個人在那兒候着,看見他出來,什麽話也沒說,緊緊牽着他的手。

金爺在他出獄之後,親自到元水鎮見了他一面,那個四十出頭的男人對他說,不會再額外找他什麽麻煩,只希望他在高警官面前幫他說幾句好話。

田致遠那時才明白,原來是高鵬飛特別“關照”了金爺。

小縣城的黑社會,再怎麽抖,對于大名鼎鼎的悍匪刑警高鵬飛還是有幾分忌憚。金爺不傻,暫時安分下來,日後的縣城還是他的地盤,犯不着因為一時之氣違背高鵬飛去找田致遠的麻煩。動起真格的來,人家開槍可是合法的,他能有幾條命被崩?

“所以你看,連金爺最後都忌憚着我,餘何又怎麽能不給我面子?”田致遠深深吸着氣,在尹真面前自嘲着,自卑着,“還有賭場,是我出去之後就一直在做的,只是最近兩年才做大。我猜你應該早就在懷疑吧,我那麽大一棟房子,開的這輛車,仔細算下來,要兩百萬出頭,僅僅只靠養魚怎麽可能在兩三年之內就賺到手?我那年出事,借錢買的貨車和成魚全丢了,七八萬,一分錢沒掙到還欠一屁股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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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水鎮賭風盛行,男男女女,除了小孩兒,沒人不賭的,田致遠為了盡快賺到錢還債,找了當地幾個比較有勢力的人一起搗鼓賭場,其中之一就有陳揚。

一開始他們也只是小打小鬧的做,在偏僻的小山村找個條件好點的農戶駐紮,白天多方組織人馬,晚上進駐場地開賭。他在縣城的那件事,派出所的向所長知道一二,因此這兩年對他的賭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偶爾遇上嚴打,會事先知會他一聲,所以這幾年來一直沒出過問題。

這次卻是遇上了一個狡猾的老千,在桌上獨吞十二萬現金,中途悄悄讓他帶來的小弟幫忙帶走了八萬,剩下的四萬在被陳揚識破他的詭計後追了回來。但是沒想到這小子最後會報警,然後縣公安局派了人聯合本地派出所搞突然襲擊,陳揚沒能逃掉被抓了進去。

如果田致遠不是因為看到尹真跳舞而想起大學那段時光,突然想跟他重溫一下過去的青春歲月,今晚也難以躲過。

講完這些事,田致遠沉默下來,半晌後,才慢慢轉過頭去,借着天邊的月色努力看清尹真臉上的表情,聲音裏有着顯而易見的卑微忐忑,“這就是我的全部,一個殺人犯,一個賭場頭子,你……”

剩下的話,田致遠說不出口,他想問尹真,這樣不純粹的一個他,他還會不會這麽愛,會不會這麽迷戀。

他問不出口。

明明今晚是為了重溫那段青蔥歲月,卻不知怎麽就變了味道,不只是賭場,就連他幾年前殺人的事也一字不漏地說了出來。這是他始料不及的。本來他這兩天已經産生要結束賭場的想法,安安分分地經營自己的水上養殖,聽從尹真的意願留在本地或者去S市買房子一起生活,然後殺人那件事就讓它一直這麽塵封着,只要他們往後的日子過得幸福就行了,反正他自己不說也沒人敢在他面前提。

但就在尹真問他是不是在做違法勾當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跟尹真的生活背景以及環境的出入很大。一個是出生于書香門第的單純男老師,一個是背景複雜的農村養殖戶,順帶身份底細還不幹淨,這樣的差距,在一起真的沒問題嗎?尹真知道他以前那些事情之後,不會嫌棄他嗎?

田致遠忽然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但是不想欺騙尹真的想法占了上風,使他全無隐瞞地說了所有的事,然後他又跌進極度的恐慌裏,他怕尹真會懼怕自己的心狠手辣,進而抗拒他,離開他,這些都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明明今晚要說的不是這些……

“我不會離開你的!”

田致遠聽到尹真這樣說着,朦胧的月光折射進車內,将他的笑容映射的很朦胧,但卻氤氲着溫暖人心的光華。

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恍惚之間,尹真傾身過來,捧住他的臉,帶着涼意的薄唇貼上來,一點一點親吻,從額頭開始,然後是雙眼,最後是嘴唇。

“不管你做過什麽,我都不介意。”低低的聲音裏不難聽出他的呵護與堅定。

殺人又如何,那人是該殺,開賭場确實有違律法,以後不做就行了。

那些他全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田致遠這個人,他的心,他的心上有他尹真。

最重要的是,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不是惡人,不會故意傷害別人。

這樣,就夠了!

溫暖又熨帖的吻停留在嘴角,田致遠忍不住伸手抱住尹真的身體,很用力很用力,“真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尹真,我何德何能……”

尹真也回以同樣的力量抱住他,含笑道:“是啊,你何德何能?能讓我這個大帥哥從大一開始就對你愛到刻骨,七年時間念念不忘。”

“七年?”田致遠推開尹真,面露驚詫,“你是說你那時候就……”

“是,我喜歡你七年,夠開心嗎?”

“……”豈止是開心,簡直是受寵若驚!

尹真壞笑着摸摸他的褲裆,“幹嘛一副感動到要哭出來的表情看着我?再用這種表情,我會忍不住想侵犯你哦。”

“到底是怎麽回事?”互相暗戀着,居然一直沒有産生過交集!

尹真親親他的嘴唇,提醒他,“這事以後再說,你不是要趕回去找人撈陳揚嗎?先回去吧,正事要緊,我們以後的日子還很長。”

多溫馨的話啊,我們以後的日子還很長。

田致遠突然又有了信心,對未來生活的信心。他将車子開得飛快,他要快點處理完賭場的事,然後找個時間,在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的地方,将大學那段往事好好說道一下。

尹真做在副駕駛座上,微微側頭凝視着田致遠,感受着來自心尖上的疼惜和憐愛。在田致遠講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時,他歲想象不到當時的情形,但能感受到來自他內心深處那份因殺人而産生的恐懼,能感受到他在看守所裏等待結果的那煎熬的三個月,感受到他出獄時那劫後餘生般的虛軟和寂寥……

這個男人太需要有個人好好守着他,用心去愛護他。

莫曉天,希望你這輩子別有後悔的那天!

作者有話要說:請大家都看這裏,估計看完這一章,會有很多人無法理解,主角殺了人,卻沒有坐牢。

在這裏,作者君想說明一下,這個“殺漁霸”的故事,是真實發生過的,就在作者君所在的縣城,當時作者君還只有十幾歲,剛剛小學畢業。

漁霸被殺了之後,兇手被關在局子裏,當時漁霸的兄弟帶了很多人去,揚言要殺他,也有很多群衆去跟警察示威,表示不能關押為民除害的英雄。據大人們說,當時警察開槍打死了四五個混混才收場。因為沒有親眼所見,所以只知道最後,兇手沒多久就放了,的确沒坐牢。至于為什麽沒坐牢作者君本人也很困惑。

所以在這裏,作者君稍微寫了一下群衆的反應,可能也不一定能讓所有人都覺得合理,不過這已經是我想到的能夠合理化的解釋。畢竟官場上有些事情真的不好說,很複雜。

好了,如果實在有人不理解,可以吐槽一下,作者君能承受的!但還是那句話,吐槽的時候盡量不要打負分,熬夜碼字真的很辛苦,白天又一直停電,作者君一個晚上猛寫三章一萬字還是灰常吃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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