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夢中種種皆是孽緣?
春光明媚,院子裏梨花落落,花瓣墜在地上似灑下白霜。
這梨花樹已有些年頭,樹根一半紮入地底,一半在地面蜿蜒。
顧星滢坐在梨花樹下,面前站着兩個穿着樸素的一男一女,南的叫葛榮保,女的叫費花娟,兩個人都是侯府後廚的廚師,專門只負責給江舒韻做菜,顧星滢正在給他們講做菜的火候,煎炒用武火,炖煨用文火,還有有文武火兼用的菜有哪些。
那女廚師聽得倒是認真,但那男子卻有些不耐煩,眼睛時不時的往顧星滢臉上掃。
剛講完,兩個廚子退出去,一團雪球似的東西猛地撲入她的懷裏,顧星滢順手就接住,她握住貓兒的爪子嘴角揚起,聲音輕柔:“珍珠,你怎麽來了?”
回應她的是一聲“喵”,顧星滢樂了,看到珍珠就想起從前在香州顧府時無憂無慮的時光。
顧星滢松開一只手給珍珠順了順毛,低喃着:“給你吃小魚幹好不好?”
江嶼寒跨入曉星院時,便看到這樣一幅景象,梳雙環望仙髻鵝黃襦裙的少女坐在樹根上,長長的裙裾曳地,零星的花瓣墜落下來,灑在她的裙擺上。
此時,她正垂着素白的細頸,玉指輕輕在貓兒身上撫摸着,衣袂在風中輕輕晃動,斑駁的陽光照在她臉上,她肌膚白的晃眼,姣好妍麗的芙蓉面含笑對着貓兒,那雙清澈的大眼睛瑩潤妩媚,浮着柔和的光。
幸好被她抱在懷裏的是貓兒,而不是兔兒,否則江嶼寒差點以為自己看到了月宮裏來的仙娥。
他不想破壞眼前的美景,連腳步都輕了許多。
直到視線裏出現一雙雲紋皂靴,和金繡水紋袍擺,顧星滢這才擡起頭來,正對上男人深邃的眸光,她輕輕“呀”了一聲,流露出些許驚訝,站起身來,目光滑過他俊美的輪廓,一低頭,看到他腰間束着青玉帶鈎,她飛快收回眸光,盯着地面:“侯爺怎麽來了?”他都半個多月沒出現了。
江嶼寒的視線落在那只鴛鴦眼獅子貓身上,貓兒被她抱在懷裏,腦袋正好貼着她的胸口,瞧見那顯眼的弧度,他不動聲色的移開視線,擡手指了指,“找它。”
适才,他回到府上,棠書告訴他,他送給韻兒的那只獅子貓不見了。
江嶼寒原本可以打發旁人去找貓兒,可想到那貓兒有可能去的地方,他便親自來了。
顧星滢知道他說的是懷裏的貓,她趕緊将貓兒遞過去:“給。”遞過去的時候,心裏又覺得奇怪,找只貓而已,怎勞他親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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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貓兒遞過來時,帶着她身上的幽香,江嶼寒伸手接過來,誰知貓兒似乎不樂意被他抱,擡起瓜子朝江嶼寒揮了一下,可它這點小把戲哪裏是江嶼寒的對手,江嶼寒擡高手,直接揪住貓兒的後頸。
心裏暗嗤一聲,小畜生,都忘了自己的主人是誰了。
江嶼寒捏着貓兒在手中,沒有理會貓兒四肢亂劃,他看着顧星滢說:“本侯來還有一件事要同你說,行真大師昨日已經回到了神龍寺。”找貓只是個幌子,他是來告訴她這事。
顧星滢一驚,随後眸中湧起驚喜之色,眸光亮閃閃的,上翹的嘴角無論如何也壓不下來。
江嶼寒瞧着她的笑容比春光還要晃眼,喉結暗緊,有些事情還是得讓她有個心理準備:“你可知要如何才能讓行真和尚幫你母親治病?”
此事她早打聽過,她道:“聽聞行真大師的性子有些古怪,曾定下規矩,只為有緣人治病,寺中為此立下一個規矩,每年祖師爺成佛之日,會舉行一場法會,法會過後有個抽簽儀式,誰能抽中萬中之一的佛頭簽,便是那個有緣人,大師也會替此人或其家屬治病。”
江嶼寒聽着她琅琅如珠玉墜金盤的聲音,心情舒暢,他唇角微揚:“你也知道,那佛頭簽萬中無一,你有信心能抽到?”
顧星滢也知渺茫,不過她沒有其他辦法:“不試一試怎麽知道不行?”
江嶼寒微微颔首道:“既如此,那本侯便祝顧姑娘好運。”
頓了頓,他還是主動提出來:“若是顧姑娘沒抽到,便來找本侯,本侯可以幫你。”
顧星滢卻搖搖頭:“不必了,侯爺已經幫了民女這麽多,民女怎敢再勞煩侯爺,到時候若抽不到簽,民女會自己想辦法。”她不想欠他太多。
江嶼寒見她不領情,心道一聲:“罷了,何必自作多情。”
也沒再多說什麽,抱着貓兒轉身離開。
法會在即,顧星滢提前兩天跟老夫人說了要去神龍寺之事。
老夫人雖不待見她,卻并未為難她,打發身邊的嬷嬷出來回話,讓她不必拘着,想去便去。
顧星滢的的目的達到了,便告辭離開。
屋內,沐雲霁坐在江老夫人身側,一雙手正在給老夫人按摩,沐雲霁道:“姑母,表哥正在考試,我想去神龍寺替表哥祈福,姑母去嗎?”
為了江嶼州考試之事,這幾天江老夫人的心一直懸着,聽沐雲霁這般說,老夫人點頭:“也好。”
随後又露出些不滿,埋怨道:“雲兒,還是你對州兒上心些,不像顧氏,心裏只想着替娘治病,可根本不會為州兒考慮。”
沐雲霁眼底透着得意之色,嘴裏嬌滴滴的說道:“姑母,表哥從小照顧我,我為表哥祈福是應該的。”
江老夫人聽着這話只覺得十分熨帖,對沐雲霁也越發的滿意了。
顧星滢自然不知道沐雲霁和江老夫人的打算,到了法會的前一天,顧星滢便和藍氏一起出門了,她雇了量馬車,神龍寺距京十裏路,馬車在路上行了一個時辰才到。
山腳下,顧星滢帶着母親換上轎子,又行了半個時辰才到山頂。
山頂雲霧環繞,缥缈不似人間,在知客僧的帶領之下,顧星滢攙扶着藍氏來到了正殿。
上了香之後,藍氏已有些體力不支,顧星滢和溫嬷嬷一起攙扶着藍氏到涼亭歇息。
顧星滢将衆人留在涼亭內,而自個則去打聽法會之事。
得知法會是明日辰時開始,下午未時才會舉行抽簽儀式後,她正要轉身回去找藍氏,迎面卻撞見一行人,為首的兩位是江老夫人跟沐雲霁。
顧星滢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她們,她也沒多想,微微屈膝福了福身子:“老夫人萬安。”
江老夫人見到顧星滢倒是生出幾分尴尬來,那日顧氏來見她時,她避而不見,轉眼又在同一天來了神龍寺,顧氏難免會覺得自己是不願與她同行,雖說對顧氏不滿意,但江老夫人愛面子,不想讓人說閑話,她勉強解釋了兩句,說道:“我們也是臨時起意來的,本想通知你一塊過來,誰知你先走了。”
顧星滢并不放在心上,不管江老夫人是臨時起意還是早就有所準備她都不在乎。
自從那一夜,撞見江嶼州跟沐雲霁在涼亭私會,她便斷了要跟他試一試的念頭,待娘的病治好,她自會跟江家解除婚約,然後離開江家,到時候回香州也行,留在京城開個小飯館也行,反正要離江家遠遠的,免得被人算計。
顧星滢臉上帶着得體的微笑,她道:“不礙事,老夫人不必自責,我娘還在等我,就不打擾老夫人拜佛了。”
江老夫人點了點頭,等顧星滢一走,江老夫人跟沐雲霁也徑自走入大殿中拜佛。
顧星滢扶着藍氏去禪房歇息。
不多時,辛夷和豆蔻端來齋飯,用完飯後,顧星滢又伺候藍氏吃完藥,跟着扶着藍氏躺下歇息。
神龍寺的禪院後頭,連着一片竹林,竹林深處有數間竹舍,竹舍內,一個缁衣老僧正隔着簾子給一個少女把脈。
待把脈結束,簾子打起,行真又看了看江舒韻的面相,蒼老卻清明的眸子裏浮現一抹驚訝之色。
簾子又重新放下,行真和尚捋了捋長胡子說道:“小施主身子倒是有所好轉,除了藥物之功外,老僧觀小施主的面相,身邊似有福澤深厚之人庇佑。”
“福澤深厚之人?”江嶼寒喃喃自語,眉眼間湧上疑惑之色。
他若有所思的問:“大師可知此人是誰?”
行真大師“嘿嘿”一笑:“此乃天機,不可說,有此人在,令妹或許可以扭轉命數。”
江嶼寒一頭霧水,一時不知這老和尚在故弄什麽玄虛,他拱了拱手:“多謝大師,此番上山,江某給大師帶了幾只山海樓的燒雞,請大師笑納。”
行真大師聽到燒雞,頓時眼睛一亮,嚷嚷道:“燒雞在哪,快拿出來,老僧好久沒吃山海樓的燒雞了!”
江嶼寒看着他這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忍俊不禁,人人都以為行真大師是位德高望重的和尚,其實他不過是個不守清規戒律的酒肉和尚。
在行真啃燒雞的時候,江嶼寒問了老和尚一個問題:“大師,從未見過之人夜夜入夢,是怎麽回事?”
行真動作一頓,精光湛湛的眼睛裏透着點意味深長的神色來,他神叨叨的說道:“江施主,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或許你還有一段孽緣未了。”
孽緣?
江嶼寒一怔,夢中種種皆是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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