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九文錢

屋內燭火搖曳,一不過十二的孩童卧于床榻,臉色慘白,一看就是氣多出不多進。

謝樂扒在窗口,憑借着在紙窗上捅出的小洞瞧着裏頭的景象。

他回頭輕聲問尹淮止:“你要救嗎?”

雖然謝樂一貫秉承着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但他瞧着床上肉嘟嘟的小男孩于心還是不忍的。

到底是一條生命,作惡的是蔡員外和蔡夫人,并非是他。

尹淮止低頭看他:“你想救嗎?”

謝樂覺出他話語裏的情緒過于平淡,頓時心頭一跳——

什麽意思?

該不會這位也不是蔡員外的親兒子吧?

不對啊……

就算不是蔡員外親兒子,這也是一條命啊?

“蔡員外的面相無子。”尹淮止就像是猜到了他心裏所想一般,他俯身在謝樂耳邊輕聲道:“這的确是他的兒子,但是是怎麽來的就不清楚了。”

謝樂:“……”

你這是在吓我。

尹淮止繼續道:“他會這樣只怕不是因為梅念,他只有一魂一魄。”

謝樂:“……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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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過頭去想問尹淮止,卻沒想到尹淮止仍舊保持着那個動作,謝樂一轉頭,嘴巴就撞上了尹淮止的下巴。

他第一反應不是自己的初吻怎麽樣了,而是疼。

尹淮止的下巴又硬又尖,像是砸在了冰塊上,磕的謝樂當場就“嗷”了一聲,捂着自己的嘴直接蹲了下去。

尹淮止彎腰伸手捏住他的手:“我看看。”

看你個頭!

謝樂疼的說不出話,只想打人。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尹淮止強硬的掰開,然後尹淮止也蹲了下來。

謝樂的眼尾泛紅,眼裏也彌漫着一層水霧,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迷霧的清潭,讓人忍不住想要去取一瓢水。

尹淮止就這樣瞧着謝樂眼裏的那一瓢足以溺死他的清水,眸色漸漸的暗沉了下去。

他伸手摩挲了一下謝樂的唇,柔軟微涼的觸感入手,讓他忍不住加重了一點力道。

謝樂:“?!”

他驚呆了。

墨止……是在幹嘛?

這是非禮吧?

就是啊!

他的手好燙啊……

謝樂猛地抓住尹淮止的手腕,眼裏滿是錯愕,硬生生的把痛和淚咽下去了:“你……”

“你們是誰?!”謝樂的話直接被從屋子裏頭出來的嬷嬷打斷了:“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謝樂果斷起身拉着尹淮止就跑。

兩人跑了一段路,謝樂也忘了自己要說什麽了,只倚着牆喘氣:“怪我,我不該出聲。”

他頓了頓,又覺得不對:“怪我幹什麽?”

尹淮止沒理他自我糾結:“還疼嗎?”

他不提還好,一提謝樂就想起尹淮止那暧昧的動作,臉上瞬間燥熱起來:“淮兄,雖然我們是兄弟,但你也不能做那樣的舉止啊……”

尹淮止反問:“我哪樣?”

……

你哪樣?

你這樣那樣啊!

謝樂一口氣梗在喉嚨,咽不下去也出不來。

墨止這樣好像……好像他也的确沒有做什麽啊……

瞧瞧墨止這一副理直氣壯問心無愧的樣子,謝樂還真說不出他有什麽不對。

撞上他的不是墨止自己,是他謝樂。

墨止做錯了嗎?

沒有。

墨止幫他看看有沒有撞傷撞疼,錯了嗎?

沒有。

好的謝樂懂了。

錯的是他。

不是。

謝樂不懂了。

他一直男,一鋼鐵直男大老爺們這麽在意這個幹嘛?!

別在意!不需要在意!

矯情什麽啊?!

別矯情!

謝·給自己洗腦·樂做好了心裏建設後,果斷的翻開了一這篇:“我們現在是在哪?”

尹淮止瞧着他沉默了一瞬,然後極小幅度的搖了搖頭。

“兩位是……”

憔悴沙啞的女聲猝不及防的響起,直接吓了謝樂一跳。

謝樂當即蹦了三尺高,落下來的時候還踩到了尹淮止的腳。

他一邊道歉一邊心有餘悸的回頭瞧門口,便見一身着素衣的婦人扶着門框出來了。

尹淮止一手抓着他的手臂幫他穩住身形,一邊淡淡的看向那婦人:“蔡夫人。”

謝樂:“……這你又知道了?!”

謝樂不信邪的回頭看那婦人,心裏滿滿的不可思議。

梅念故事裏的蔡夫人……應當是一個驕傲肆意,狂妄的不可一世的大家小姐。

也是一個手段陰狠沒有絲毫顧忌的人。

可是現在站在面前的這個女子,不僅雙鬓霜白,面容還十分的憔悴,說是五六十歲的老妪都不為過。

女子緩緩點頭,看向謝樂和尹淮止的目光中仍然帶着銳利,但那一雙眼睛卻明顯的混濁了起來:“兩位是?”

謝樂幾乎脫口而出:“我二人是絕情谷弟子,這是我師兄,墨止。”

謝樂:“……”

他身份不是散修道人來着嗎?

尹淮止似乎因為他這句介紹心情不錯,破天荒的給了回應:“我二人聽聞夫人被邪祟纏身,特來此拜訪。”

蔡夫人靜靜的瞧着他們:“你們幫不了我。”

……

這人瞧着棱角也沒有那麽鋒利的樣子啊?

怎麽就成了悍婦了?

謝樂咳了咳,剛想開始自己的洗腦任務,卻沒想到尹淮止先一步開口:“的确幫不了。”

謝樂一愣,回頭望去,就見尹淮止垂着的眸子瞧着蔡夫人,眼裏一派冰冷,似是寒冬臘月的冰雪,要将人徹底凍住:“蔡昭源的生父是邪修吧?”

謝樂明白了。

蔡夫人這是遇上采.陰.補.陽了。

其實這樣的功法最初是起源于正道門派,同采.陽.補.陰的功法一起并稱“媚功”,若只是少次,對一個人是沒有太大的影響的,且本身功法是同修道之人一起修煉。

也就是采.陰.補.陽和采.陽.補.陰互相融合,是一種上乘的功法。

可凡是只要有好的一面,定是也會有壞的一面的。

後來這種功法被其傳人越改越離譜,最終還是絕情谷帶人剿滅了這些宗派,從此這類功法就被正道的人蓋棺定論為“邪功”了。

而在邪功裏,這樣的功法也是更被人瞧不起的。

蔡夫人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兩位可否幫個忙?”

她低下了頭:“我想請你們救我的幼子,蔡昭誠。”

尹淮止淡淡問道:“蔡員外面相無子,蔡昭誠究竟是如何養出來的?”

蔡夫人低嘆了口氣:“都是我的罪孽……你們只怕也見過梅念那孩子了吧。”

她自嘲一笑:“果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現在想想我這一生倒真做了許多豬狗不如的錯事,阿誠……是我請了大師抽了別人的魂魄養出來的。”

……

抽了別人的魂魄養出自己的孩子……

果然夠狠。

謝樂看着面前這位似乎風一吹就會散掉的女人:“你明明已經有兩個孩子了,為何還要禍害別人的魂魄?”

“他們……”蔡夫人的臉上終于有了表情,她的眼眶瞬間泛紅,她的聲音輕的更是讓人捕捉不到:“不屬于我。”

什麽意思?

不屬于她?

她的孩子怎麽就不屬于她了?

蔡昭源應該也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啊?

不然不可能這麽維護蔡員外的。

蔡夫人眼中含淚,似乎還想要說什麽,卻又突然猙獰起來。

她的血管突然暴起發黑,像是中了什麽劇毒,但卻并沒有讓她立即斃命。

她的喉嚨裏發出了沙啞的嘶吼:“啊——!”

“啊啊啊啊——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梅念——梅念啊——我知道錯了啊!”

謝樂眯了眯眼。

梅念……

并不在這裏。

蔡夫人身上發出的是另一股陌生的氣息。

這不是梅念養的鬼,更不是什麽毒,而是一種咒。

是一種鬼咒。

它無聲無息的侵蝕了蔡夫人的身體,一直潛伏在裏面,随時都會出現咬蔡夫人一口,但卻不會立馬讓蔡夫人的生命走向盡頭。

這是一種難耐的折磨,卻也是蔡夫人自己該承擔的罪孽。

謝樂拉着尹淮止離開了。

他見不得這樣的場面,但他不會出手拉蔡夫人一把。

蔡夫人在逼死梅娘,在随意對待梅念,在抽別人魂魄的時候,就應當猜到自己有一天會有這樣的結果。

“你想救蔡昭誠。”

尹淮止垂眸瞧着謝樂拉着他的衣袖的手,肯定的說出了這句話。

謝樂點頭:“有什麽辦法嗎?”

尹淮止應聲:“只要你想就有。”

謝樂:“……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尹淮止:“你說。”

謝樂:“請不要再說情話了,我倆大男人,很尴尬的好吧?”

尹淮止淡笑了一下:“是你教我這樣說的。”

謝樂:“……?哦,是墨承教的吧。都說了我不是墨承。”

尹淮止:“你是。”

謝樂:“我不是”

尹淮止:“你是。”

謝樂:“……怎麽救蔡昭誠?”

“有點殘忍。”尹淮止輕聲道:“把他魂魄補全。”

謝樂:“……”

這不是有點了啊……

魂魄怎麽補?

當然是拿魂魄補魂魄啊。

他們也要學蔡夫人抽魂了嗎?

謝樂為難了。

尹淮止突然輕笑一聲,他的嗓音本就獨特,這麽一笑頓時像是火石滾過謝樂的心,燙的他渾身發熱——

太蘇了吧?!

墨止笑起來怎麽這麽蘇啊?!

尹淮止的聲音裏都帶着笑意:“不用抽魂。”

作者有話要說:  四舍五入就是親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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