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失主是誰

“國木田,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武裝偵探社內,平躺在沙發上的黑發青年一手搭在腦後,一手伸向桌面上開口的薯片,頭頂那頂棕色的偵探帽因他的動作而落下些許,又被他随手壓了壓。

而在看見後背挺得筆直的金發少年回來後,他便忽然動作頓住,眯起的眼眸微微睜開,從中洩出一抹好奇的光輝。

他敏銳的嗅到了一絲案件的氣息。

正值十八歲的少年聞言,轉過身走向沙發處,微微向他颔首行禮。

“亂步先生。”他的聲音沉穩,動作端正,方框的眼鏡後是一雙冷靜的眼眸,與沙發上的青年對比,一時間不知道誰才是成年人,“這是我今天從街道上撿到的項鏈,正想着送到警察局失物招領。”

“哦?”江戶川亂步坐起身,睜開碧綠的眼眸盯着那被他放在手心的項鏈,“骷髅形狀的啊……”

“是的。”國木田獨步認真的補充,“我是在商業街那邊撿到的,那裏人多雜亂,無論是誰掉落的都有可能。”

所以他覺得最好的方法就是送到警察局。

但是現在被亂步先生叫住後,國木田獨步便瞬間打消了這個想法。因為他知道亂步先生一定可以提供給他更加詳細、更加可靠的方案。

果不其然,随意瞥了兩眼後,江戶川亂步就不感興趣的重新躺了下去:“送什麽警察局啊,明天同一時間你去撿到的地方等着,看見跟你差不多年紀但是滿身都亮晶晶一看就很有錢的男性正在找東西,那就是他了。”

“很有錢?”前兩個國木田獨步都能理解,但是後面這個形容,他就有些搞不懂了。

江戶川亂步遞給他一個你傻呀的眼神,都懶得解釋:“你手裏的這個項鏈,就能買下來咱們偵探社的一棟樓,你覺得呢?”

國木田獨步:“什麽?”

我的天,這麽貴?!

手一抖,他只覺得手裏項鏈的有千斤重,險些壓得他無法呼吸。

江戶川亂步随意揮了揮手:“所以你還給他的時候可以趁機要點回報,他一定很痛快就給了。”

“這怎麽可以。”國木田獨步卻不贊同的蹙起眉,他本人可不是為了回報才想要找到原失主的。

不過價值這麽昂貴的東西放到警察局實在是不太放心,國木田獨步努力收好快驚掉到地上的下巴,決定明天一定要找到失主。

他完全沒有擔憂過江戶川亂步的判斷。因為在他心中亂步先生永遠不會出錯,亂步先生就是真真正正的天才。

翌日,為了不錯過失主,國木田獨步早早就起身到商業街蹲點了。

他選擇了視野比較寬闊的一家咖啡店二樓,在窗邊的座位點了杯咖啡,就坐等失主前來尋找。

結果足足等了一天,就只有兩撥人來商業街疑似找東西。可是無論哪一撥都不符合亂步先生所說的失主的形象。

第一波是穿着港口黑手黨制服的一支十人小隊,仿佛要以把地面翻個底朝天的氣勢在街上各種搜索着。

有的人貓着腰如同盲人一般觸摸着地面,有的人抓住驚慌失措的路人兇狠詢問。甚至還有的人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在下水道口仔細查看。

這麽大的架勢一直持續了十五分鐘,把商業街弄得人心惶惶不說,最後竟還無功而返。

國木田獨步看着這一幕,不滿的将咖啡重重放在桌面上,就這還港口黑手黨呢,這是什麽搜查效率,這麽長時間都找不到、還擾亂居民,這屆黑手黨成員素質也太差勁了吧!

在他憤憤不平中,第二波前來尋找的人也到了。

這确實是一名男子,可是仔細看去,男人已經二十多歲,渾身都散發着成熟穩重的氣息,外表既不閃亮亮又不有錢,一個都對不上。

反倒是他身邊戴着墨鏡口罩的銀發女人,一看品味就相當時髦,裝飾品耳環手表一應俱全,非常符合亂步先生所說的條件。

可是——她是位女性啊。

跟亂步先生說的性別也對不上啊。

那肯定也不是。

國木田獨步遺憾地移開了視線。

結果一直坐到傍晚他也沒能等到失主。

這位神秘的失主到底在哪裏呢?

國木田獨步惆悵的回到了偵探社中,還沒将這個失落的消息告訴江戶川亂步,江戶川亂步一看見他,滿臉的笑容頓時嚴肅了起來:“沒找到?”

國木田獨步點了點頭。

“不應該啊。”江戶川亂步眉宇稍稍壓低,按照他的推算今天國木田一定能夠見到失主,而且失主一定會相當顯眼。

這其中到底為什麽會出現差錯?

“明天你再去蹲一天,不要錯過細節,如果找不到的話我就親自跟你去。”沉思半晌後,江戶川亂步如此決定道,他就不信找不到這個失主。

國木田獨步自然聽從。

第三日,他在江戶川亂步的目送下再次來到了商業街,這一次也不在咖啡店坐着了,就選了個路燈旁邊一站,睜大眼睛觀察着人來人往的行人。

但他的希望再次落了空,除了昨天那個一男一女的組合今天又不知道來尋找什麽外,硬是沒找到其他符合的人選。

正再一次遺憾的離開,轉過身時他卻忽然聽到與他擦肩而過的銀發女性若有若無的聲線:“今天再找一次,再找不到項鏈就不找了,煩了。”

……等等,項鏈?!

國木田獨步猛地轉過頭,幾乎是想也沒想的一把就要抓住女性的肩膀。

然後就在半空中被人瞬間握住了手腕,力度大的讓他無法前進一步。

他錯愕的轉過頭,只見落在少女身後的紅發男人,正安靜地凝視着他,眼中閃過一絲深沉。

“怎麽回事?”銀發少女也注意到這一幕,蹙眉望了過來。

被兩人一注視,國木田獨步立刻感覺到行為不妥,有些緊張的解釋道:“我只是聽到你們說丢了個項鏈……請問是什麽形狀的項鏈?”

紅發男人打量他一會兒,似乎是沒感覺到威脅,便痛快放了手:“是骷髅項鏈,你有印象嗎?”

國木田獨步頓時懵了:“骷髅……項鏈?”

骷髅項鏈是……他撿到的那枚項鏈嗎?

可是不對啊,骷髅項鏈的主人……不應該是一個跟他同齡的男性嗎!

他心亂如麻,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我确實撿到一個骷髅項鏈,但是……應該不是你們丢的那個。”

“呃……”如月戀是一臉懵逼的。

他正愁就算派出精英部下把這條街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項鏈,幾乎已經放棄了的時候。

沒想到,從後面突然冒出一個金毛,并說他手中确實存在着一個骷髅項鏈。

可是這人随即又說,他撿的跟自己要找的肯定不是同一個。

奇了怪了,說的他好像知道自己想要找什麽樣的項鏈一樣。

與織田作之助相互對視了一眼,二人同時心生警惕,暗自打量起眼前這位少年。

少年有些糾結的推了下眼鏡,眉宇皺得仿佛能夾死一只蒼蠅,他欲言又止的張開嘴,又閉上,反複幾次後,終于忍不住道:“能将你們的項鏈畫出來嗎,我想對比一下。”

“行吧。”畢竟是找回心愛的項鏈的機會,如月戀也就沒有過多糾結他行為的異常,主動讓織田作之助給對方畫一下。

還別說,織田作之助的繪畫技術頗為精湛,三下五除二就把那條項鏈繪制的栩栩如生,幾乎堪稱一模一樣,如月戀滿意地點了點頭,将紙張遞了過去:“怎麽樣?”

誰知道金發眼鏡男接在過畫後,表情更加微妙了。

他反反複複的打量着畫,如同偵探一樣仔細研究,甚至還将畫掉過來詳細觀摩。

半晌,才糾結的吐出一串字:“這真的是你們丢的?”

如月戀被他給弄煩了:“不然呢,都給你畫出來了你還不相信?”

國木田獨步磕磕巴巴的解釋道:“不是……你說有沒有可能呢,這個項鏈的失主另有其人,跟你的年齡差不多,但是是男性……”

“呃……”如月戀沉默盯着他,仿佛就在盯一個智障。

或許他也發現自己說的很詭異,國木田獨步臉倏地一下紅了,尴尬地垂下了眼眸。

“昨天我們就在這條街的首飾店裏購買了項鏈,小票都留着,你可以看看。”

還好織田作之助将最後的證據呈了出來,也算是給他了一個臺階下。

國木田獨步渾渾噩噩的接過小票,接二連三的證據都完全證明了失主就是眼前這位女性,他現在已經茫然了。

難道……亂步先生真的弄錯了?

可是亂步先生會出錯嗎,在他認識亂步先生的幾年時間裏,亂步先生出過錯嗎?

見他在原地猶猶豫豫,就是沒有痛快的交出項鏈,如月戀思忖片刻,忽然恍然大悟:“哦,你是不是想要小費,早說啊。”

他随意從錢包裏抽出十張萬元大鈔,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直接遞了過去:“夠不?”

“呃……”望着他們偵探社拼死拼活一個單子都掙不上的萬元大鈔,國木田獨步差點心髒驟停。

願意給小費這點,倒是跟亂步先生推測的一樣。

但是為毛性別對不上啊!!

國木田獨步:“這不是錢的問題!”

如月戀挑眉:“那是錢不夠的問題?你開個價吧。”

國木田獨步:“不是!!”

“你聽我解釋!!”

随着兩人的極限拉力,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景,在發現似乎有人以撿到東西為威脅賺取龐大的金錢後,人們頓時朝國木田獨步傳去厭惡不滿的視線,開始指指點點起來。

這視線令國木田獨步頭皮發麻,滿臉通紅,最後尴尬到什麽也顧不上了,将項鏈一把塞進如月戀的手掌中,也沒有接過錢,就立刻奔跑着離開了商業街。

一路氣喘呼呼回到偵探社裏,他還是左思右想無法理解這一切,最終也只能歸為亂步先生出現了一點錯誤。

嗯,也有可能是嘴瓢說錯了。

“回來了。”一進門,早就在沙發上等着的江戶川亂步就盯着手中的漫畫書,頭也不回的打了個招呼,“找到失主沒?”

“呃……”不太想将真相告訴亂步先生,國木田獨步扯了扯嘴角,“已經找到了。”

他匆匆就想要繞過江戶川亂步往裏面走,結果剛走了沒兩步,就被江戶川亂步給叫住了:“等等。”

“看來你有事瞞着我啊。”國木田獨步的身體倏地僵硬了。

江戶川亂步放下漫畫書,繞着他的身體慢悠悠走了一圈。

不需要國木田獨步說什麽,江戶川亂步原本平靜的表情便一點點染上驚愕,最後竟是呈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我給的信息出錯了,怎麽可能呢?”

他的步伐變得焦急,甚至連聲音都高昂起來:“不可能不可能啊,這麽簡單的推理亂步大人怎麽可能出錯呢!”

完了……

尴尬不已的國木田獨步推了推眼鏡,只得将失主是個女性的情報告知了對方。

“但是其他信息完全正确,可能只是一個微小的疏忽而已。”盡管他努力的亡羊補牢,但江戶川亂步的臉色卻越發深沉,整個人都郁悶的抱緊抱枕坐在沙發上,零食也不吃了,水也不喝了,就在這裏絞盡腦汁的想為什麽會出錯。

“你确定他不是在女裝?”他給國木田獨步提出了幾個疑問,“說不定他掀開裙子比你都大呢!”

“咳……咳、咳咳。”國木田獨步嘴角一抽,差點沒咳死過去。但迫于江戶川亂步的眼神,他只好努力擠出幾個字,“應該不會,因為、因為……她的曲線、咳咳咳……很明顯。”

這一段話說出來他的臉都要滴出血了,然而江戶川亂步還是不肯放過他:“國木田又沒有接觸過多少女性,判斷肯定不準啦。亂步大人絕對不可能出錯,那個人就是男性!”

“沒錯!”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用力點了點頭,“我要親自去驗證,我的判斷不可能出錯!”

國木田獨步傻了:“怎麽驗證?”

江戶川亂步理所應當地注視着他:“當然要去找當事人啦!”

國木田獨步:“哈??”

找回項鏈的如月戀心滿意足的在鏡子前反複欣賞。

然而……

“切。”看着鏡子中戴着墨鏡和口罩遮擋的嚴嚴實實的自己,如月戀無趣的一撇嘴,“我的臉都被遮擋住了,這還怎麽讓我欣賞我的帥氣!”

他越想越覺得這樣的日子實在太沒意思了:“不行,我要早點恢複原狀才行。說起來太宰呢,他有沒有找到關于我詛咒的線索。”

“不清楚。”他身後的織田作之助想了想,“我已經幾天沒看見太宰了。”

如月戀敏銳的嗅到了一絲可疑:“這人不會是又在躲着我吧……”

不怪如月戀這麽多疑,事實上,每次如月戀出任務回來,太宰治都會選擇繞着他走,甚至一連幾天都不會出現。

除非他将人堵死或者有不得不見面的情況,不然太宰治就是很任性的躲着他。

如月戀每次與他進行一番躲喵喵游戲,險些都要習慣了。

“不行,你現在給他打個電話,不要提我,問問他在幹什麽?”

如月戀決定拿織田作之助去釣魚。

織田作之助聽話的打了個電話。

果然那邊很快就接通了:“你在哪,太宰。”

那邊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我在工作哦織田作,怎麽了?”

如月戀示意了下眼神,織田作之助便立刻接口道:“好久都沒能見你了,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太宰治輕笑一聲,毫不猶豫的拆穿了他們的把戲,“是如月讓你問的吧,別想了,我最近都很忙。如果是關于詛咒的事情,我現在正在調查中,有消息會第一時間告訴他,還有其他問題嗎?”

該說的話不該說的話全部都被他堵死了,織田作之助那邊頓時沉默了。

太宰治冷靜的應對着電話,心中卻無法抑制的緊張起來。

這些,當然都是借口。

正如他以前躲着如月戀走也會有一堆借口一樣,這一次所說的任務,也都是他為了搪塞過去而編制的理由。

事實上,這些任務可做可不做,完全可以推給中原中也去幹,太宰治任勞任怨接過任務的唯一理由,就是——他現在不能見到如月戀。

太危險了,這一靠近就心跳如鼓的律動,這一靠近就欣喜到無法自已的情愫。

仿佛自己再也不是自己一樣,沾染上甜蜜溫暖、再也無法戒掉的甘甜。

而且……現在也不僅僅是靠近,只要一想起如月戀,他的心就會升起無法形容的感覺,對方的身影也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非凡沒有減淡,還越發加深。

就算是被魅惑影響,他也不想在體會這樣的感覺。

他聽到電話那頭織田作之助的呼吸逐漸遠去。而另一個人的氣息通過話筒傳了過來。

對方輕啓唇瓣,只淡淡的念出他的名字:“太宰。”

太宰治的心就猛然懸起,不受控制的亂了起來。

下意識的,他按斷了挂機按鈕。

等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他頓時懊惱地按壓着太陽穴,原地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收起了手機。

所幸如月戀那邊沒有在打過來,讓一天都在提心吊膽的太宰治終于松了口氣,确定到了如月戀就算在他門口堵他也等不耐煩該離去時間,踏着月光,太宰治終于緩緩回歸房間中。

用門禁卡打開房門剛一走進去,一道幽蘭的氣息就鋪面朝他迎來。

動作一頓,他的右臂就猛地被人抓住按到門上,後背重重抵在牆壁,無法行動。

太宰治眼睛一眯,洩出幾分狠意,左手剛要抓起玄關的花瓶狠狠砸下去,天花板的燈卻突然亮起。

令他與面前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對視。

太宰治的動作倏地停住了。

眼底浮現了深深的震驚。

“如月……你怎麽在這裏?”

“看到我很驚訝?”少女只随意穿了件襯衫,沒佩戴任何遮掩容貌的東西,站在他面前。

她纖細的手指捏着太宰治露出衣袖的一截手腕,似乎為了不讓後者逃跑,右腿屈起抵在後者雙腿之間,形成一道屏障。

然而因為這個動作,她需要距離太宰治非常的近,近到胸口貼着胸口,臉頰對着臉頰。

她呼出的氣息幾乎噴灑在太宰治的鼻梁脖頸處,又癢又熱,而那雙漂亮的紫眸就這樣直勾勾的盯着太宰治,一張臉極為平靜,卻又似乎帶着些許不滿和委屈。

“因為你似乎在躲着我,所以我來找你了。”

與她挨着的肌膚滾燙一片,燥熱不已,這熱度一點點令太宰治的血液升溫,心髒猛跳。

呼吸開始不受控制的急促,神經也小幅度顫栗,太宰治大腦昏昏沉沉,似乎聽到如月戀在質問:“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看着我的眼睛,太宰,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視線交彙的一瞬間,仿佛能夠感知到細小的電流從身體流過。

太宰治的身體開始輕微的顫抖,人也險些要在失去理智的邊緣徘徊。

太近了……實在是太近了!

鼻腔猛地湧上一股熱流,他屏住呼吸,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

救了個大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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