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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是攝影基地A區這邊收工的時間,電梯間等着下行的人有些多,虞淺沒乘電梯,拎着她的“肺子”去了樓梯通道,往下走。
樓梯通道萬籁俱寂,她闖進去,打破安靜,高跟鞋踩在瓷磚面上發出的清脆撞擊聲。
外面陽光普照,炎熱,暴曬。
這一方空間陰涼,靜谧,該令人舒心才是。
但虞淺心裏很煩躁,莫名煩躁。
其實也不是全然莫名。
虞淺站定在某層樓梯轉角處,閉了閉眼。
可思及自己會煩躁的原因,她覺得煩躁更甚了一層。
意外的是,走到二樓時,她已經聽見不遠處傳來的聲音,是她的工作助理在接電話。
聲音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在走廊裏也壓低着嗓音,怕打擾到誰似的。
走下去果然看見助理的身影,她剛把電話按滅放在背包裏,聞聲轉頭看見虞淺下樓,意外地開口:“你和程總談完啦?是不是有什麽大廣告找你?”
“沒有。”虞淺拎着煙灰缸,神色恹恹。
“哦......”
虞淺從她身邊經過,腳步沒停:“走吧,回酒店。”
助理怔了一會兒,覺得是自己送的煙灰缸的問題,才導致虞淺看上去情緒很低很煩。
她有點不知所措,跟着虞淺的步子順着樓梯走下去,忍不住小聲開口:“對不起,我是不是不該送你這樣的煙灰缸......”
虞淺頓了一下,回眸:“什麽?”
“我不知道你不喜歡這個煙灰缸,辦公室有個姐姐也領了,她說她老公抽煙太多對身體不好,拿這個煙灰缸回去,可能她老公就會少抽煙了。”
助理打量着虞淺的表情,眼神和聲音都更加怯怯,“我确實是存了點私心的,我也想讓你少抽煙......”
其實助理說到這裏時,虞淺才剛聽明白她為什麽忽然變得比平時還更為唯諾。
可能是因為自己看上去心情太差,讓這位助理誤會了?
“我姥姥和我說,我姥爺年輕時候就是煙鬼,煙不離手,所以後來得了肺癌,在我幾歲的時候就死了,我一直覺得吸煙對身體不好,我是你的助理,我一直想要好好照顧你......”
助理說到這裏,自己忽然瞪圓眼睛,彎腰鞠躬,“對不起!我不是說你會像我姥爺那樣生病......”
虞淺其實最不會和女孩子相處。
她本來以為,等助理說完,她稍微耐下性子解釋解釋,說自己不是因為她送了煙灰缸才郁悶,這事兒就過去了。
完全沒想到助理自己說着說着,把自己繞進去吓哭了。
其實從面前這個姑娘做她助理的第一天,虞淺就能感覺到她的緊繃。
從小和模特這個職業打交道,她身邊來來去去過太多工作相關的人,并不是每個人在她眼裏都會擁有姓名,包括化妝師、攝影師、助理。
面前這位總是慌亂、總是擔心自己不夠周到的助理,也是在這一刻才在虞淺腦海裏擁有姓名的。
孫月。
很常見的女孩子的名字。
虞淺甚至覺得,仔細想想,也許自己在曾經接觸過的人裏,也有過三兩個叫同名的女孩。
孫月眼眶泛紅,垂着頭抹了抹眼淚,慢慢蹲下去,嘴裏嘟嘟囔囔地還在道歉。
她自認為,自己從小就是一個普通的姑娘,成績、相貌、性格等等,各個方面沒有一樣出挑。
上學時為了交朋友,她學會了無條件地付出,生怕別人對她有所微詞......
可是今天,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孫月閉着眼睛,心想,虞淺應該會換個助理了。
虞淺把手裏的“肺子”煙灰缸放在地上,蹲在助理面前。
手往她頭上一按,叫她:“孫月。”
這是虞淺第一次叫助理的名字,孫月也茫然地擡起頭——
虞淺表情嚴肅地看着她,問她,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對不起,我是錯了......”
虞淺把她的嘴捏住,打斷她的道歉。然後從包裏翻出一包紙,抽開一張按在她眼睛上:“助理不是一味地讨好我,你只需要做好分內的事情就行了。”
“可是我并沒有......”
虞淺笑了笑:“你做得很好,是我遇見過的所有工作助理中,最令人舒适的。”
孫月猛地擡起頭,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們所處的樓梯通道,每一層都有連接裏面走廊的門。
兩個姑娘沒留意到,這層的門板玻璃上,投了一道人影。
那是程骁南。
程骁南是想要找虞淺的,但聽着她們的對話,頓在門邊,沒進去。
這姐姐安慰別人時倒是挺溫柔的。
可她自己呢?
程骁南起初認識虞淺時,她總是淡着一張臉,對萬事都波瀾不驚的樣子。
別人會覺得酷,程骁南覺得不是,在他印象裏,她只是不開心,但他不知道她為什麽不開心。
有一次,程骁南在周末約虞淺見面。
那是冬天,天兒挺冷的,人來人往的商場門口,透過層層穿着暗色調羽絨服的人群,程骁南一眼瞧見虞淺。
也不是說她穿得多出挑,和其他人一樣是黑色長款羽絨服,只是一個背影,他也能一眼就發現。
她站在商場外面停了噴泉的水池旁,在同兩個年輕男人說話。
程骁南撇撇嘴。
哪來那麽多異性搭讪。
他存了惡作劇的心思,嘴邊憋着一句酸話想去逗逗虞淺,故意把羽絨服的帽子戴上,帽檐壓低,隐在人群裏慢慢踱過去。
靠近時,虞淺面前那兩個男人已經離開。
他們正好往程骁南這邊來,呵着霧氣在對話——
“剛那女的長得真他媽好看,你在哪兒認識的?她有男朋友沒?沒有給我介紹介紹?”
“介紹了你也不敢要。”
“我有什麽不敢要的?怎麽,不是處了?”
“早就不是了啊,高中時候她大腿中間就有縫兒,你懂吧......”
“被那什麽的嗎?哈哈哈。”
“她好像是個模特,指不定多少男的上過呢。”
“哈哈哈哈那算了,可惜了長那麽好看!”
大腿之間的縫隙?髀罅?不是瘦出來的麽?
這樣惡意揣測女孩的隐私,這行為不惡心?
程骁南腳步停住,皺了皺眉。
大冷天的,他只覺得火氣往天靈蓋裏蹿,頓了兩秒才壓住情緒。
這時那兩個男人走到他身後的位置,程骁南忽然轉身,按住一個男人的肩膀:“Hey,man。”
下一秒,他猛地揮拳過去。
那天他打了一架,知道了虞淺的職業。
也因為約會遲到,嘴角又帶着擦傷,惹得虞淺不開心。
本來以為,那些污言穢語只有他聽到過。
後來虞淺出國後,在國外拍攝過一組照片。
程骁南記得其中有一張:
虞淺穿了一條緊身牛仔褲,露出腿部漂亮的曲線,大方地展示着自己的髀罅。手裏舉着一張白紙,上面畫着鮮紅的“X”。
畫面上的虞淺,擁有自信堅定的目光。
她的美不止在相貌,也在風骨。
那一套攝影作品是女性公益類,主題是“保護少女計劃”。
她很堅強,活成了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樣子。
樓梯通道裏面的小孫助理,已經開始吸着鼻子問虞淺:“那你其實不喜歡這個煙灰缸是不是?”
“......喜歡。”
程骁南靠着玻璃門,沒往裏看,卻已經能從虞淺咬牙切齒的喜歡裏,聽出她的無奈和哄人的耐心告罄的味道。
甚至能想象出她臉上的表情該有多麻木。
程骁南輕笑一聲,拿出手機給助理發信息。
他得想辦法見縫插針地刷刷存在感。
關在樓梯通道裏的環境很安靜,孫月吸了吸鼻子,剛順着虞淺的話起身,準備送虞淺回酒店。
手機忽然在包裏響了兩聲,孫月手忙腳亂地點開,然後愣愣地擡眸看向虞淺。
虞淺問她:“紅眼兔子,你看什麽?”
孫月動作十分誇張地搖頭。
信息是程總發給她的,說讓她安排合适的時間給虞淺迎新。
可是......
公司一般只有員工們自發的迎新活動,老板們是從來不幹預的,活動也不會大張旗鼓,也就是部門裏的幾個同事在下班時間找個館子聚一聚,聊聊天。
孫月本來是想等10月份虞淺那場概念秀走完,再來安排的。
畢竟模特們對自己的飲食、作息都要求極其嚴格,尤其是在重要工作前。
但程總發來的信息......
孫月剛哭過,看東西不太清楚,使勁兒抹了兩把眼睛,一字一句地讀給虞淺聽:“程總給我發了信息,說是要給你迎新,時間随便你方便。哪天、午餐或者晚餐都聽你的,要是、呃,他說要是虞老師願意,從早餐開始迎也行......這......”
這弟弟又要開始搞事情了。
這是虞淺唯一的想法。
她幹脆抱臂靠在樓梯扶手上:“後面說什麽?”
“哦,後面還有一條友情建議,說定下時間後,最好稍微早點通知他,方便他預定魯斯特酒店的雙人餐位和玫瑰。”
孫月懵懵地、目光疑惑地看向虞淺,“迎新參加人數是兩位,只有你和程總?”
沒等虞淺說話,這位助理小聲嘀咕出心裏的怪異感:“就感覺很像相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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