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穿風

“談柚，過兩天就是裔姌的生日，有沒有想好要送什麽禮物？”

這個，還真沒想過。談柚長這麽大，只給大貓送過禮物，是用她攢的零花錢買的貓糧——大貓為此三天不理她。

談柚從小沒什麽朋友，對于很多社交禮節，也不是很懂。好不容易跟林一恕、裔姌這兩個人建立起比較密切的關系，她不想搞砸了。

看着林一恕那一臉壞笑，談柚覺得她是有主意的，于是表現出一臉期待。

“據可靠消息，十大名弓排名第三的穿風在鬼市出現了，咱們把它買下來，送給裔姌，她一定喜歡。”

林一恕既然這麽說了，自然胸有成竹。談柚還是有些忐忑，她擔心自己付不起那一半的錢，又覺得林一恕有陰謀，奈何架不住對方死纏爛打，只好答應下來。

挑了個第二天沒課的晚上，乘着夜色到了洵都舊城西邊的廢宅區。據林一恕說，廢宅區面積不小，但進入鬼市的“門”實際上只有一道，所以這裏很少能藏住什麽。

不巧的是，那唯一的“門”有人守着。

談柚隐約記得，她見過那幾個人，是洵都神學院高年級的學生，前段時間主動退學了。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可算冤家路窄。

林一恕帶着談柚往回走，不料還是被發現了。慌亂之中，二人闖入一個充滿花香的院子，躲在一排植物後邊。

“沒有過來，安全了。”确認安全，林一恕這才打量起整個院子，發現除了遍地開花的植物，整個院子最耀眼的就是一株碩大的耐冬，開着花。

那株大耐冬卻在林一恕面前化為人形，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自稱秋延曉，是花界二領主，問二人為何闖入她的宅院。

花界大領主秋人浦、二領主秋延曉兄妹是妖界著名的妖王，尋常大巫都不敢惹他們，林一恕自然知道自己的斤兩，她不願多生事端，又見對方暫時并無殺意，便謊稱自己只是路過，不知為何被人追殺，無意中闖入，接下來便是連連道歉。

那秋延曉不過敷衍幾句，卻瞧着談柚，“那邊的小姑娘，你好像在想什麽了不得的事啊。”

突然被關注的談柚不由有些慌亂，面上倒還勉強維持平靜。她剛才眼睜睜地看着一棵大大的山茶花變成了一個女人，心想這東西該是個妖怪。這一想到妖怪，不免聯想到上次的蟑螂精——胃裏險些翻騰起來。

這種植物系的妖怪應該沒有動物系的惡心，還會開花，能做成花茶的東西——談柚如是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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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東西應該沒有窺視人心的本事，談柚莫名又得了一個結論，便毫無畏懼地回應對方的目光。

氣氛頓時變得微妙。

林一恕見狀不妙，一邊道歉，一邊拉着談柚就要走。秋延曉并未出言阻止，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好像篤定二人走不了。

确實，林一恕帶着談柚還沒走幾步，便撞入一片花海中，紅的黃的綠的藍的，青的紫的黑是白的，從天邊一直開到天的盡頭。

哪裏還有什麽廢宅？哪裏還有什麽秋延曉？

花海固然漂亮，談柚卻沒有心情欣賞，要是今天困在這裏，不要說給裔姌找禮物了，就是今晚計劃趕的一份作業也要泡湯了。

想起那張嚴肅的臉，談柚果斷使用辟邪簪，這一劃，眼前之景并沒有産生任何變化。

她準備用血。

“等一下。”林一恕攔住了談柚，她剛才掂量了輕重，憑自己那點本事對上花界二領主，只怕顧不上談柚。而且，也沒有必要主動與花界為敵。現在最大的倚仗，是長謠，熱愛和平的花界，應該不想挑起事端。

打定主意，長謠出鞘，整個花海被劍氣攪的亂七八糟。秋延曉果然氣沖沖地殺出來，待看清是長謠，臉上一白，拂袖而去。

談柚二人終于回到現實。

還是在廢宅區。

“回去看看情況。”林一恕不甘心就此退去，帶着談柚悄悄去鬼市入口看了，卻只看見剛才那幾個人的屍體，死狀凄慘。

談柚覺得有危險。

“機會難得，說不定能渾水摸魚呢？”林一恕卻不肯放棄，她心裏還有一番算計：眼前這幾人死的蹊跷，說不定鬼市裏已經發生變故，此刻進去可掌握第一手資料，機會難得，不可白白浪費。

談柚摸着脖子上的平安符，想着那個比表姐還要神秘的“裔姐姐”，又看看林一恕，忽然又有了信心。

她二人一起出來，她沒有理由獨自回去。

“好吧，進去看看。”

林一恕說的輕松，卻随手拿出面具戴上，又拿出隐身符，“雖然低階隐身符在鬼市沒什麽用，但還是保險一點。”

談柚也帶了面具，二人牽着手，共用一張隐身符。

林一恕說，如果不幸走散，先出了鬼市，在廢宅外某某公交站牌處集合。她沒有說等不到人怎麽辦，談柚心裏咯噔一下，沒敢往這方面想。

連着鬼市和廢宅的那道門是沒有守衛的，進出這裏，生死自負。

順利通過那道門，林一恕才撤了隐身符。談柚想，這東西應該是防着同行的。

擔心被人襲擊，亦或是被人認出臉，背了莫名的黑鍋。

鬼市裏跟上次進來時沒兩樣，她二人小心翼翼，好容易打聽到交易兵器的鋪子，隐約問到了“穿風”的下落，鬼市卻突然亂了起來。

“有人在判官府外鬧市，說要向冥府彈劾申判官。”

“什麽人？膽子這麽肥。不知道咱們申判官上邊有人嗎？”

……

“哎喲，安從事帶着鬼差過去了。”

“好像打起來了。”

……

聽着閑言碎語，忽然不知從哪兒冒出一群厲鬼，人狠話不多，大街上看見人就砍。接着就有趁火打劫的，看見值錢的東西就搬一通，燈籠掉了一地。

談柚她們是凡人，在局勢不明的情況下非常危險。林一恕當機立斷，找了街邊一個雜物堆躲了起來。

那地方又黑又窄，兩人擠在一起，彼此心跳聽的清清楚楚。

林一恕還不放心，先用一張符隐藏了二人的氣息，又使用了隐身符，先隐去二人，再将雜物堆也遮隐住，心裏默默祈禱不要那麽快被發現。

外面吵吵嚷嚷，不時慘叫聲連連，這裏卻太平的好像世外桃源。林一恕待久了，心思也活絡起來，她來此是為了那張十大名弓名列第三的“穿風”，旁的不過順帶而已。照着情形，渾水摸魚也不是不行。

林一恕使用了一張隔音符，這樣她跟談柚說的話就不會被外面的東西聽到，“談柚，要不我們趁亂去看看。”

談柚已知曉隔音符的作用，即便如此，她說話依舊小心翼翼，“還是再等等吧。”

除了家裏的兩人一貓，談柚還沒跟別的生物靠這麽近，更何況這人是林一恕。在黑暗之中，她感覺到林一恕那顆雀躍的心幾乎按捺不住，可這距離也不能有什麽動作，只能動動嘴皮子，“安全第一。”

談柚下意識地選擇了回避危險，這不過是她第二次來鬼市，還經歷了百年不遇的鬼市騷亂，這時候能有多大主意？

這盆冷水澆在林一恕身上，終于澆滅她的熱情，她終于想起二人不過區區凡人，在這鬼市還是低調些的好。

過了一段時間，外面聲音漸漸聽了，隐約聽人喊什麽“鬼市與人間的大門關了”“冥府派人來了”，接着又是“搜，挨家挨戶搜”“非鬼市之人，一律抓捕審問”。

看來是要清場了。

這下不走也不行了。

活人絕不能被鬼差抓住。

林一恕拉着談柚到處躲避鬼差，無意中鑽進一家鋪子，還是家兵器鋪，主人家不在。

“等等，你看那是什麽？”談柚眼尖，她拉住林一恕，指了指掉在的一張弓，燭火明滅，映出兩個字——穿風。

林一恕聞言，停下來仔細看了，果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丢下一沓冥幣，将弓包起來讓談柚拿着。

因之前否決林一恕渾水摸魚的計劃，二人遭遇“關門打人”的窘境，談柚此時也覺得自己思路過于保守，所以在那之後什麽都聽林一恕的。

二人跌跌撞撞，來到一片開闊地帶，那永不見天日的模樣，倒有點出口的意思，只是這地方感覺如此陌生，林一恕也不能确定。

“你看那邊——”談柚發現了一塊路牌。

“過去看看。”林一恕興奮地小跑過去，終于看清了路牌上的字——冥府九號門。

箭頭所指方向，就是她們以為的出口。

據說，鬼市有兩道門，一道連接人間，無守衛，一道連接冥府，兩側都有精幹鬼差把守。

冥府，幽都，那是神國傳說中死者的國度。

她們辛辛苦苦躲避鬼差，繞了一大圈，結果離生者越來越遠，離亡魂越來越近。

林一恕還不想死。

談柚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種地方，她并沒有感到害怕，反倒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因此多看了幾眼。

先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被鬼差抓到，鬼市連接人間的大門總有打開的一天，到時候就能回去了。

只是，相關卷宗記載，凡人在鬼市待久了，會不斷吸入陰氣，待陽氣慢慢耗盡，無論還剩多少陽壽，都會折盡，變成真正的亡魂。這種死法産生的亡魂是無法轉世投胎，它将會禁锢于此，永生永世不得解脫，以示懲戒。

林一恕握着長謠的手已經出汗了，她不敢告訴談柚這件事，想要再次用家族的力量解決問題，也得找到可以談判的人，所以必須遠離那裏，回到鬼市中去。

“走，往回走。”林一恕的聲音有了輕微的顫抖。

二人往回走，險些迎面撞上一隊鬼差。幸好林一恕眼疾手快，拉住談柚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邊。

還沒來得及慶幸遠離了危險，許是那符吸收了太多陰氣，二人凡人氣息再也遮掩不住，那些鬼差掉頭圍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