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陣尴尬的沉默在整個車內蔓延。

大巴車司機等了等,忍不住回頭道：“你們還不下車嗎？”

沈一如和孟繁秾假裝若無其事地走了下來。

晏南星一手按着滑雪板，一手掐着腰,目光灼灼地瞪着沈一如。

“教練，你可真是個好心人。”

沈一如愣了一下，“這又是怎麽說？”

晏南星扯了扯嘴角，“剛剛不是孟老師差點絆了一跤，你扶住她的嗎？”

他的眼神好像在說“你敢說不是嗎”。

沈一如沉默片刻，笑道：“你說的不錯。”

晏南星點點頭，看向孟繁秾：“你第一次來這裏吧，我帶你逛一逛？”

孟繁秾擺擺手，“不用了，你快點去訓練吧。”

晏南星依舊在她身邊磨磨蹭蹭的。

沈一如：“晏南星,你不打算上雪試試嗎？”

孟繁秾：“我也期待着你的表現。”

晏南星頭一揚,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那行，你等會兒好好看。”

說着，他就提溜着滑雪板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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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如感慨道：“只有他這個年紀才會坦坦蕩蕩把在意展示出來,到了我這個年紀，只敢小心翼翼試探，以免讓雙方都尴尬。”

他朝孟繁秾笑了笑,陽光下他眼角的皺紋都帶着一絲溫和,他溫潤儒雅的樣子像是少女心目中成熟男性的完美形象。

孟繁秾卻沒有回答他的提問,只是擡手将冷風吹亂的頭發梳攏到耳後,露出比新雪還要白皙的臉頰,她紅唇間夾着一縷被風吹來的發絲,白與紅與黑的冷豔撞色讓她像是在夜裏綻放的冷焰火。

無論是年輕的熱情莽撞,還是年長的潤物無聲,好像都無法輕易打動這個女人。

沈一如看着她的時間久了一些。

孟繁秾轉過頭，“咱們過去吧。”

她一邊說着，一邊邁開了腳步。

沈一如追了上去。

“其實你跟晏南星的性格有些像。”

孟繁秾面露詫異。

沈一如好笑道：“你們都有一種特立獨行的個人風格。”

他深深看着她，“只要見了一面，就難以令人忘卻。”

孟繁秾挑眉一笑，神色潇灑。

冷雪上，日光下，她是冷與豔碰撞下的極致風情。

……

單板滑雪障礙追逐的場地無論是寬度、長度還是落差高度都有着細致的要求，甚至連賽場上覆蓋的雪也有所規定。

賽場上更是有各種障礙，比如，起伏不平的波浪道、雪壩和跳臺等等，賽道難度極大，在比賽過程中極容易發生碰撞危險。

孟繁秾光是看着這樣的賽道就忍不住一陣心驚肉跳。

等到站到追逐賽道出發點的時候，孟繁秾踮着腳往下一望，都看不到有些角度的坡道，只能看到像是斷崖似的賽道。

說是斷崖一點都不為過，畢竟追逐賽的賽道高度落差在180米到250米，在這種賽道上比賽簡直無異于從山上往下沖跳。

若是有恐高症的，恐怕只需要看一眼就會忍不住頭暈目眩，倒地不起了。

即便孟繁秾沒有恐高症，看到這樣恐怖的賽道都忍不住兩腿發軟。

作為一名普通工作者，她佩服這些敢于在賽道上争鋒的運動員們。

辛杳杳看到孟繁秾的到來，立刻拎着單板過來。

“姐，你有什麽想要知道的只管問我就行了。”

孟繁秾拍了拍辛杳杳的肩膀，“杳杳，你真的很厲害。”

辛杳杳撓了撓頭，“哎，我不算什麽啦。”

孟繁秾忍不住道：“這個賽道一定很難滑吧？”

辛杳杳無奈笑道：“無論哪個項目都很難啦，難歸難，我們也要迎難而上。”

“其實最難的是我害怕速度不夠，無法通過一些障礙，可是，速度過快的話又很難能把控的了，可能會出現失誤。”

就在這時，場地邊突然爆發出一陣嘈雜聲。

孟繁秾好奇地看去。

辛杳杳見怪不怪，激動道：“這是晏哥要上賽道了，姐，你好好看，晏哥最厲害的就是他的高速度，最關鍵的是他還能輕松掌控住這種高速，那感覺簡直像是在禦風……啊不，是禦劍飛行！”

“他滑行線路的選擇上也是特別高妙，教練常常拿他作為範本給我們上課。”

辛杳杳原地跳了跳，“因為他的速度太快了，所以這就要求他的容錯率也特別低，一旦他有一點點失誤的地方，也會導致他在雪道上翻車，只不過，晏哥至今都沒有犯過錯，也沒有翻過車。”

就算是門外漢的孟繁秾也都忍不住在心中贊嘆起晏南星。

要想一直不犯錯，這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啊。

晏南星已經做到極致和完美了吧！

人群中有人對着晏南星吹了一聲口哨。

晏南星卻并沒有理會那些為他歡呼的人。

他只是耐心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滑雪板，又小心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頭盔和護目鏡，然後，他借着調整的機會四處轉頭。

周圍聚集的人都以為他是在看自己，忍不住對他發出歡呼聲。

孟繁秾感慨道：“這麽多人為他歡呼啊。”

辛杳杳笑了起來，“就像我之前說過的，只要看過晏南星的比賽，就很難不成為他的粉絲。”

辛杳杳此時也忍不住跳了起來，對着孟繁秾招手，大喊：“孟哥，這邊兒！這邊兒！”

晏南星聽到聲音，朝這邊掃了一眼，只是一眼，他的眼神就釘在了孟繁秾的身上。

孟繁秾看着他朝着這邊不轉身，也忍不住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晏南星嘴角終于帶了一絲滿意的笑容，他用雙手調整了一下護目鏡，而後朝她豎起了一根大拇指，然後比了比自己，似乎想要孟繁秾好好看着自己。

他的頭盔邊緣還飄出了一縷白發，被風一吹就飄飄蕩蕩的，像是一撮小呆毛。

孟繁秾忍不住一笑，再次點點頭。

晏南星得意洋洋轉過身去。

擋板降下，晏南星同幾個運動員猛地從高臺落下，借着這股力道沖了出去。

随着一道道波浪形狀的阻礙，運動員們踩着滑雪板上下翻飛，翻過波浪障礙後，很明顯可以看到有着一撮白色呆毛的晏南星一馬當先沖在了最前面。

孟繁秾摸了摸下巴。

她不明白這是什麽原理，但是，他可以很明顯的看出晏南星的動作更為連貫自然。

在經過一個波浪紋高點時，他竟然直接把自己甩了出去，一下子就領先幾個運動員的身距。

到了大彎道的時候，因為他的速度太快，慣性都快要将他甩出去了。

孟繁秾緊緊抓着胸口的衣服，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下一秒就看到晏南星摔在賽道旁邊防護網上的畫面。

然而，她擔心的事情卻并沒有發生。

晏南星熟練地掌握着平衡，繼續以高速沖刺，其他的運動員幾乎都要跟在他身後，吃他的滑板濺起的雪沫。

他的動作是如此快，穿着紅色背心的他猶如一把利劍劃破清晨淡淡的霧氣。

在白雪冰淩的反射的光暈中，他鮮衣踏劍，破開猶如雲海的雪道。

這般宛如仙俠劇現實上演的場景簡直是中國人獨有的雪上浪漫！

随着雪板劃過雪道發出的聲響，晏南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終于，他第一個沖到了重點。

晏南星擡起雙臂，振臂。

周圍的人一陣歡呼，連孟繁秾都忍不住跟他們一起高呼起來。

太激動人心了！

賽道上的晏南星太青春洋溢，太不可戰勝了！

孟繁秾按着心口，發現自己的心髒還在劇烈跳動着。

辛杳杳忍不住道：“姐，你看到了吧！”

孟繁秾：“嗯，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晏南星就是該天生屬于賽場的天才！

他怎麽會這麽強！他怎麽會滑的這麽漂亮！

很快，金就簡和辛杳杳也去準備進行适應場地的訓練了。

孟繁秾還站在賽道旁，盯着這片漂亮到像是雲頂風光的雪上賽道。

“晏南星滑的很不錯吧？”沈一如不知道何時湊到她的身後，含笑對她道。

孟繁秾回眸，點了點頭。

她忍不住笑道：“只要看到他滑雪的樣子，所有人都會忍不住為他歡呼喝彩，所有工作人員都願意付出一切努力，只為了他能在正式賽也拿出這樣的表現來。”

沈一如：“只要他在場上，真的很難能看到其他人。”

孟繁秾抿唇微笑。

沈一如看着雪地，輕聲道：“我想要說一句可能會讓你生氣的話。”

孟繁秾轉頭看他。

沈一如看着遠方坡下晏南星正跟幾個外國運動員搭着肩膀照相。

他開口道：“即便晏北鬥現在站在這裏，他未必能比得過晏南星。”

只不過他去世的太早，成為所有人的意難平，這就導致大家對他的印象一再拔高。

沈一如聲音非常輕，“就因為來得早，所以就占據優勢嗎？”

他像是在說這項運動，又像是在說孟繁秾的感情。

沈一如：“孟繁秾，看看晏南星，不如跟自己打個賭？”

孟繁秾：“什麽賭？”

沈一如轉頭微笑，“晏南星想要超越晏北鬥，贏得金牌，破除自己一直以來的心魔。”

“如果他能夠獲得金牌，你不如也再試試看？”

孟繁秾想了想，卻拒絕了他的提議。

沈一如面露詫異。

孟繁秾幹脆道：“我為什麽要用別人的成績為自己的感情打賭？”

“我如果想要試試，我現在可以試試，晏北鬥……我雖然還在懷念他，但我并非是喜歡折磨自己的人，如果我想要嘗試，我自然會跨出那一步；如果我不想，誰也不能逼迫我。”

“我現在只是喜歡單身生活而已，如果在哪個時候我突然想要戀愛，那我就會去戀愛。”

孟繁秾捋了一下頭發，輕輕呼出一口白氣，“沈教練，你想錯我了。”

她仍然會思念一個愛着自己的人，會因為意外車禍産生無法乘坐交通工具的ptsd，但她只為自己而活，只為自己而愛。

她想愛就愛，從來與他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