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六
他們所在的天地暮雪霏霏,已近快要日落了。
所有的一切就像顧茫在第一章 開頭描述的那樣——“傍晚,重華邊境飄起了朦朦細雪,地上逐漸積起一層無垢潔白,車輪碾過,行人走過,留幾行深淺不一的印子。”
“锵锵锵”破鑼聲還在敲着。
原來是集市上賣炊餅的一個麻子在卯着勁兒吆喝,口中呼出氤氲白氣,大聲吆喝:“來啊,剛出爐的炊餅!”
說着又拿小槌敲了兩下懸在爐邊的破鑼,繼續叫賣道:“這世上沒什麽東西能比我烙的餅子更厚實——除了顧茫的臉皮!快來買快來買!”
路人聽了,暗自發笑。
海歸陪在墨熄身邊解釋道:“這個人叫做王二麻子,按照原文的說法,這個餅攤子擺了十多年了,早些年,王二麻子是另有一套唱詞的,那時候他的公鴨嗓子喊的是:‘瞧一瞧看一看啊,顧帥最愛吃的烙餅,保客倌您吃了之後,和顧帥一樣所向披靡,步步高升!’”
“現在改了?”
“可不是嘛,那時候顧茫還是領帥呢,現在是叛徒。”
風雪中,一行軍容極盛的騎兵緩緩行來,為首的是個約摸十七八歲的少年,錦帽貂裘,一張俊秀小臉裹在豐厚的裘領之中,額角有個發漩,幾縷毛絨的碎發桀骜不馴地翹着,襯得他有些嚣張。
“這誰?”
“他叫岳辰晴,是戍衛軍的副将,北境軍這幾日來到邊關駐紮,今日正好是他巡防。”
墨熄那一雙裸眼視力5.3的眼睛犀利地掃過岳辰晴的臉,覺得此人流裏流氣,遂毫無好感。
海歸道:“這是個配角,存在感也不是特別強,不過是你的副帥。”
“……我還有副帥?”
“是啊,副帥、仰慕者、下屬,一應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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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顧茫對待男二的态度是真的和二十年前不一樣了,二十年前墨熄在《仙劍奇俠傳之海歸土豪》裏什麽都沒有只有一米三,二十年後在《禁書》裏還給配了個全套。
海歸道:“不過你別指望他能幫你做什麽,岳辰晴這個副帥就是給你搗亂用的。”
“……”
看出來了。岳辰晴明顯天性頑劣,巡着巡着,就成了逛街——北關邊塞多草市,賣的大多都是些獸皮、草藥、靈石、奴隸之類的,雖算不上有趣,但軍中苦寒,打發時間倒也不錯。
“那只七尾靈貓我要了。”
“那根姑獲鳥的尾羽也去給我買過來。”
“那家賣的風滾草品相不錯,拿來煉藥肯定很好,給我拿個十筐。”
他一路走,一路指使着身後的随扈幫他在草市上買進大大小小的商貨,如此玩忽渎職,随扈們臉上的表情雖有不安,但礙着副帥面子,也實在不好多說什麽。
逛着逛着,岳辰晴覺得肚子餓了,左右尋摸着吃的,忽地聽到遠處王二麻子的吆喝,一聲破鑼嗓子自風雪裏锵啷遞來:
“賣炊餅啦!和顧茫臉皮一樣厚的炊餅喲!走一走看一看啦!”
岳辰晴縱馬上前,正想開口訓斥,沖鼻而來卻是一陣濃烈的烤餅焦香。于是岳辰晴的呵斥才到嘴邊,就連着差點流出來的口水又咽了回去。
賣炊餅的王二麻子擡起頭:“軍爺,買餅?”
“……那來一塊吧。”
“好叻!”王二麻子利落地從爐膛裏鉗出一塊烤的焦黃的炊餅,裝在油紙袋子裏遞給面前的客官,“來,您拿着,小心燙。這餅子呀,一定要趁熱吃!”
岳辰晴接過熱乎乎的炊餅,一口咬下去,發出“咯吱”脆響,清清楚楚落在墨熄和海歸耳朵裏。
雖然海歸沒耳朵。
“這個餅你到時候可以領顧茫來吃。”海歸熱心地建議道。
墨熄冷冷地:“他不是叛将?我為什麽要請他吃餅。”
海歸一愣:“你沒看過小說?”
“我只看過大綱。”
“那你後面會明白的,我跟你解釋也解釋不清楚。”海歸道,“反正你只要記得這是文中顧茫非常愛吃的一種食物,能刷好感度。”
“……我還需要刷他好感度?”墨熄都快氣笑了,薄薄的嘴唇嘲諷地擰着,“刷來幹什麽?勸他別叛國嗎?”
言語諷刺極盛,心卻騙不過自己,那個曾經差點被子彈穿腔的地方,猛然顫了一下。
他不是沒有勸過。現實中,勸他回頭,勸他自首,勸他不要爛下去,不要走上那條不歸路。
但顧茫何曾聽他哪怕只言片語。
海歸無辜地晃了兩下:“我不知道,沒準還真有用。哦對了,我想起來,有樣東西要給你。”
它說着,黑氣中忽然吐出一本破舊的書。
墨熄一看,居然是顧茫從前慣用來寫故事的數學草稿簿。
“你碰它一下。”
墨熄一碰之下,這破簿子忽然發出白色光華,緊接着變化作了點點流螢,淌入了墨熄的手掌之中。
“……它不見了。”墨熄一種宣布“你有罪”的嚴肅語氣道。
“這是顧茫的腦內設定本,對你會有點用。你試試看回憶一下‘王二麻子燒餅’。”
墨熄皺着眉頭照做了。
他幾乎是剛想完“王二麻子燒餅”,耳中就響起了顧茫熟悉的聲音,和印象裏一樣笑嘻嘻地:“王二麻子燒餅,重華北境邊陲出現的小吃,金黃酥脆的餅子流出些許熱油,麥麸、肉末、花椒碎的滋味在舌尖層層綻放,剎那間焦香四溢,饞吞口水。雖然只是平民小吃,卻依舊很受文中角色們的喜愛。”
果然,此時眼前岳辰晴咬了兩口,開始啧嘴:“哇,你這餅子味道真的不錯嘛。”
“可不是。我二麻燒餅,那叫天下一絕。”王二麻子洋洋得意地吹噓,“就算顧茫當年那麽風光,他打完仗回了城,也一定會跑來我攤子上吃上個五六張!”
他吹噓完,還不忘氣哼哼地補上一句:“不過,要早知道那姓顧的最後會變成叛徒走狗,老子當年就該在賣他的餅裏摻點毒,趁早為民除害啦!”
岳辰晴一邊嚼着餅子,一邊哼唧道:“這種話以後別随意亂說。還有你那吆喝,也得趕緊的改一改。”
王二麻子瞪大眼睛:“軍爺,這是為啥呀?”
“反正軍爺說話,你乖乖聽着就對了。還能害你不成?”岳辰晴又咬了一大口肉餅,“馬上就要和燎國打仗了,咱們軍隊恐怕要在這裏駐個三年五載,你要是再這樣成天把顧茫挂在嘴上吆喝。”他不懷好意地笑了兩聲,“嘿嘿,當心觸了某位大人的痛處。”
“啊?”
岳辰晴卻是懶得跟他再多解釋了,三下五除二把餅子全都吃掉,擺了擺手:“這人手藝不錯,餅子太好吃了,賞吧。”
海歸在旁邊看着劇情順利進行,洋洋得意地問道:“你看,有用吧?”
“……”
如果說之前墨熄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那麽現在他終于開始有些後知後覺地驚愕了。直男到這個地步也是厲害,不會gay裏gay氣地為自己的穿書而大呼小叫也就算了,他連吃驚都表現的不是那麽明顯。
而且出于職業病,他接下來的反應居然是皺着眉頭開始嚴謹地了解這個設定書的能力。
“無論我想什麽,他都會回答我?”
“他只能回答他已經設定好的。有些他沒有細化的設定,你問了也沒用。”
“所以只要顧茫有過設定,我都可以接收到是麽。”
“呃……倒也不是,如果拔鳥不想告訴你,或者這個設定告訴你了會混亂拔鳥設定好的正常劇情,那你還是會不知道。”
墨熄眉頭蹙得更深了,他思忖片刻,又在心裏嘗試着問:“剛才岳辰晴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顧茫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來了,還是厚顏無恥的那副腔調:“岳辰晴說的某位大人,自然就是他們的主帥墨熄了。文中設定,顧茫是墨熄不得觸碰的逆鱗。”
墨熄在心裏怒道:“顧茫你有病嗎?”
設定書不回答了。
看來它只是個作者跟後續接手的人實現設定交代的工具,并沒有附加拌嘴吵架的功能。
海歸輕柔地飄下來,浮沉在墨熄面前:“我還有另外兩樣東西要交接給你。”
它說着,從黑霧裏吐出了第二樣東西。
稱“它”為東西或許不妥,它是一只正在撲棱着翅膀的小鳥,紅羽尖白肚皮,圓滾滾的體态,海歸一把它放出來它就開始憤怒地叽叽喳喳,額頭上的絨毛一翹一翹的。
墨熄素來不愛聒噪,鄙夷地看了它一眼:“這只雞有什麽用。”
小鳥更不高興,“唧”地尖叫一聲撲過想啄墨熄,所幸被海歸化成的黑霧給及時困住。
“憤怒的小鳥。”海歸熱心地介紹道,“羲和君,請伸出手。”
這次也一樣,在墨熄觸碰到憤怒鳥的一瞬間,鳥就消失了,墨熄耳中好像充滿了千百道回聲,卻都模模糊糊地聽不真切,過了好久這些回聲才像浪潮一樣慢慢消退不見。
“……這又是什麽?”
“唔,這個嘛……我剛剛見到你的時候就跟你說過,我是由許多東西聚成的。”海歸道,“作者的思維——變成了我能給你的設定書,然後是讀者的怒氣——就成了這只憤怒鳥。”
“……”
“其實一開始憤怒鳥并不是憤怒鳥,而是一只漂亮的小雲雀,會時不時說‘拔鳥加油’‘撒花’的那種,雖然偶爾會噴火冒出兩三句兇巴巴的話,但總體還是很可愛的。不過後來你也知道,拔鳥開始周更年更并且ooc,最後還bl改bg,雲雀就變成了憤怒鳥,幾乎全是罵他的。”
得了,給兄弟填坑還要替兄弟挨罵,有這樣的事兒嗎?
墨熄冷冷地:“收回去。”
“別這樣,憤怒鳥有時候能幫助到你,你不了解的劇情,它卻比你清楚得多,雖然它的建議不是每條都有用,但至少能給你一個參考。在你不知道該怎麽處理,而拔鳥的設定書又無法回答你的時候,你都可以試試看詢問于它。”
“……”海歸像個賣産品的傳銷頭目。
墨警官報着考究的态度,把已經問過顧茫的問題,又在心裏問了一遍憤怒鳥——“剛才岳辰晴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紅色的小鳥抖着額頭上的羽毛,鮮紅的喙一開一合:“兼耳只,在家工作,學生家庭主婦皆可,月入5000起,誠聘打字員,加扣扣3838438相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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