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一

顧茫是被管家押上來的。

他依舊是一身素淡白衣,脖頸扣着禁锢鐵鎖,赤着腳,孤零零站在陰暗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和墨熄上回見他不一樣,上次的顧茫顯得很平靜,若用動物來形容的話,上次的他仿佛待在屬于自己的領地,未見絲毫的不安。而此刻的顧茫雖然依舊平靜,但是肌肉是繃緊的,長睫毛後藏匿的銳利目光依次掃過衆人的臉,滿是警惕。

他看上去好像很想得到一把刀或者別的什麽武器。

兩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碰上,墨熄心中微動,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也很尴尬,如果顧茫忽然提起之前落梅別苑相見的事情,雖然對自己并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影響,卻也終究也不是什麽好事。

但理智如此,內心某處隐秘的地方卻在暗暗叫嚣,希望顧茫能對自己有那麽一星半點與衆不同的反應。

可惜顧茫叫他失望了。

顧茫一點特殊反應也沒有,看來只是把他當作那些稀奇古怪的客人中的某一位,甚至沒有在他臉上多做停留,就那麽無遮無攔地看了看他,又無牽無挂地移開了。

“……”墨熄一臉陰沉地抄起案幾上的玲珑玉杯,開始垂下眼簾沉默地把玩。

“唔,昔日赫赫有名的神壇猛獸。”慕容憐皮笑肉不笑地說,“顧茫,你這麽緊張做什麽。從小你就是在我這個宅子裏伺候的,又有什麽可怕。”

“來。”他說着,向顧茫招了招手,“你過來。”

顧茫往前走了兩步,目光落到了慕容憐面前的香爐上。緊接着,他似乎被香爐裏浮生若夢的味道給熏着了,怔了一下,忽然轉頭就跑。

慕容憐沒料到他會突然發難,回了下神,才厲聲道:“給我把他抓住!”

顧茫的靈核已經被廢,但是身法依然淩厲,一雙長腿掃過,踹倒了三四個人,緊接着單手一撐,獵豹般騰空躍起,閃過企圖抓住他胳膊的家丁,穩落在地上,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轉身繼續逃。

“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廢掉的顧帥也比這群烏合之衆能耐。”他說着,瞥了墨熄一眼,“他可不愧是你昔日的摯友,你說是麽,羲和君?”

墨熄雙手抱臂,沉默地靠立在椅邊,沒有搭理慕容憐,而是看着顧茫在廳堂內來回奔逃避閃。顧茫的功夫底子實在太過悍戾,望舒府的家奴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制服,一個個已渾身是汗,氣喘籲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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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捆好了。”

慕容憐涼涼地笑道:“蠢材,瞧這一個個這滿頭大汗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靈核被廢的不是他,而是你們呢。”

仆奴立刻把頭埋得更低,喉結緊張地咽了咽。所幸慕容憐沒有繼續責怪下去,而是一拂寬袖,說道:“押上來吧。”

顧茫被再一次押到了大廳中央,但由于他一直不肯聽話,他們只得用法咒把他的身子牢牢捆住,押至座前。

“跪下!”

顧茫不肯跪,于是被那群人粗暴地踹了一腳膝窩,跌到在了地上。

他的口鼻,脖頸,腹部,膝膑都被黑色的捆仙索緊緊勒縛着,眼神混亂而狂怒,原本就很松散的衣袍也敞開了,露出大片蒼白的胸膛。

慕容憐下了湘妃榻,手裏仍執着撥弄香粉的銀勺,俯身盯着顧茫細看:“重華之大,皆是我慕容江山……将軍,你要跑到哪裏去呀?”

言畢,忽然揚手就給了顧茫一個巴掌。

“啪”地一聲脆響,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臉頰霎時浮起五道紅痕。

顧茫被打得頭偏到一邊,沒吭聲,反倒是墨熄的睫毛微微動了一下。

“教了你兩年規矩,一點都沒學乖。”

慕容憐甜笑着直起身子,又聞了聞勺尖殘存的香味,而後轉眸看着墨熄道:“墨帥,怎麽樣,你也來一下,尋個高興?”

說着揮了揮手,示意家仆把人拖到墨熄面前去。

“當初他在墨帥胸口刺了一刀,這遲來的贖罪道歉,總該給墨帥補上了。”慕容憐慢吞吞地,“如今你為刀俎,他為魚肉,要怎麽折磨他都随你。你請吧。”

顧茫能聽懂的複雜句子不多,什麽刀俎魚肉他是不會明白的,但“折磨”二字對他而言,就像被打怕了的狗聽到棍子挪動的聲音,渾身一個激靈,驀地睜大眼睛。他伏在地上,視野有限,看不到側後方站着的墨熄。當左右兩個家仆挪動他的時候,他努力地想要回頭,卻被固定着他腦袋的仙索勒地更緊,卡在他唇齒間的鐵鏈幾乎都勒進了肉裏,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呃……”他本能地低低嗚咽了一聲,拼命轉動眼珠,試圖看清要“折磨”他的人究竟是誰。

一時間廳堂內的目光幾乎全部集中在了墨熄和顧茫的身上。

岳辰晴捂住眼睛,從指縫裏往外看:“墨帥,你們倆仇歸仇,怨歸怨,可千萬不要當着我的面殺人啊,我還是個孩子呢。”

墨熄沒說話,他黑冷的眼睛往下睥睨,燈火搖曳中,他與顧茫終于對上了視線。

一瞬間,墨熄心裏升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戰栗,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顧茫衣衫淩亂地被鐵鏈勒縛着,他背後竟起了一層興奮的雞皮疙瘩。

是終于把獵物踏在足下,看其引頸就戮因而生出的刺激?還是怒其不争的憤忿?亦或者什麽別的情緒。

他不知道,也并不那麽想知道。

眼睛裏全是顧茫兇狠又可憐的慘模樣,墨熄壓抑着低沉聲線裏的細微顫抖,頓了頓,将臉轉開去:“把他帶下去。”

“嗯?羲和君這是什麽意思?”

墨熄側着臉,表情幹巴巴的:“我對他沒興趣。”

慕容憐笑了笑:“原來是這樣。我還道是哪裏戳中了羲和君的痛處,惹得羲和君不高興了。”他說着,往手中的水煙槍裏添了點微末,眯起眼睛狠抽一口,而後眼波流淌着,斜睨過來,“不過羲和君可真是令我佩服。戎馬倥偬這麽多年,仍是清高得和當初一模一樣。這男男女女,冤家佳人,各個入不了你的眼。”

他露齒一笑,笑容卻涼:“羲和君不會是因為夢澤公主當了聖姑,心懷愧疚,就此打算孤獨終老了罷。”

墨熄的臉色沉下來。

“望舒君。你是不是忘了我當年跟你說過的話。”

慕容憐輕飄飄地抽着水煙,軟玉般的手指點着烏黑的煙槍,吞雲吐霧:“嗯?什麽話?你跟我說過的話不多,但我乃國之棟梁,那些無關緊要的話确實就如過眼雲煙……”他說着,呼出一口迷離煙氣,在青霭中露出個若有若無的笑,他吹開那些煙霭,慢慢道。

“你瞧,片刻就散了。”

岳辰晴見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緊張,撓撓頭,忍不住探過來想插個嘴。

墨熄頭也沒回:“你站遠點。”

“……哦……”

慕容憐抽多了,嗤嗤地笑:“羲和君以為岳小公子聞這麽點兒煙氣就能上瘾?你寬心,這是絕無可能的。”

“最好如此。”墨熄的目光像寒夜吳鈎,透過煙熏缭繞的霧氣盯住慕容憐的臉。

大抵因為世家争權,慕容憐對墨家橫豎看不慣眼,從小就沒少找墨熄麻煩,想法設法總愛給墨熄找不痛快,打探墨熄的動向。

像這樣旁敲側擊試探墨熄的心事,早已不是一次兩次了。

“至于當初的話,如果你不記得了,我提醒你。”

“我身上的任何一個部位,都跟望舒君毫無關系。”墨熄冷冷道,“我的私事,不勞望舒君費神打聽。”

慕容憐一時沒有作聲,眯着眼,唇齒間吐着細細的煙流。

兩人争鋒相對了好一會兒,慕容憐轉頭嗤笑,重新躺回了湘妃榻上:“正經人,好沒趣兒。”說着,擺了擺手,招呼其他賓客。

“來來來,各自盡歡,想玩兒就玩兒,不必客氣。”

“今天宴會散後,誰摟着的姑娘還有精神,還未灌醉,我就當誰腎虧體虛,從今往後落梅別苑可招待不起。”

家奴湊過來,有些不知所措地問道:“主上,那……這個顧茫是押回去,還是放這兒呢?”

“放着啊,押回去作什麽。”慕容憐笑吟吟地,“羲和君雖然對此毫無興趣,難道其他人就不玩了?”說着瞥了墨熄一眼,“羲和君,你是真的不要他對吧?”

“你若真的不要他,那我可就由着弟兄們痛快了。”

“……”

見墨熄沉着臉不與理會,慕容憐笑笑,眸中閃過的幽光像是蛇的鱗片:“行。”他颔首,擡手點了點顧茫:“這個人太醜,羲和君看不上,不要了。你們把他拉下去,随諸位公子尋歡吧。”

其他人自然是樂得其所,當衆欺辱尋常歌女,他們大概還有點兒顏面上過不去,但欺辱顧茫卻是人人都拍手稱快,稱道叫好的。

誰讓顧茫是重華的叛徒呢?

一時間那些醉醺醺的修士們都在圍着他取笑,尋思着刻薄法子去羞辱他。

有人瞧他餓着,丢了塊醬骨頭在他面前:“想吃就吃啊。”

顧茫自然是不會覺得撿地上的肉吃是有什麽不妥的,他真的把那醬骨頭捧起來,湊在鼻尖處,小心翼翼地聞了聞,覺得無異,又張口咬了一點點下來,在口中咀嚼着,一雙眼睛謹慎而專注地盯着面前的那些公子看。

墨熄餘光瞥見這樣的景象,心中窒悶,只得把臉偏得更開。可是臉轉開了,聲音卻怎麽也回避不了,尖銳刺耳地紮了進來。

“哈哈哈哈,顧帥,說你是猛獸,你還真的撿骨頭吃呀?”

公子哥們哄堂大笑。

“嗳,從前你不是挺愛幹淨的麽?怎麽掉在地上的東西你也要。”

滿室的鄙夷之意能掀翻屋瓦,但顧茫不理會,只是默默地啃着那塊難得的醬肉骨,不一會兒就把骨頭啃了個精光。

他舔了舔嘴唇,重新擡起頭來,掃過那些猙獰嘲諷的臉,落在案席的盤盞中,那裏堆着小塔般的紅燒醬骨,方正大塊,肥瘦均勻,每一塊紅燒肉都裹着濃郁醬汁,油紅料香。顧茫沉默地盯着看了一會兒,忽然默默道:“這是肉。”

這是他進屋後第一次正正常常地說話,那些就和瞧見一只一直沉默着的貓忽然叫了聲似的,一個個都有些興奮。

“對啊,這是肉。”

“別的不認識,肉倒是知道。這個神壇猛獸,呵呵。”

座上的一位公子哥兒問道:“你想吃嗎?”

“想。”

那公子哥兒竟真的夾了一塊,玉箸戳着,遞給他。顧茫接過了,正想要吃,那公子忽地大笑道:“你這個叛國叛君的狗,還想吃肉?做你的青天白日夢去吧!”說着,指尖靈力微動,顧茫捧着的那塊紅燒肉瞬間就被滅作了一團青煙。

顧茫看上去好像吓了一跳,他懵懵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陣子,然後又翻來覆去看了一陣子,最後又低頭在地上找了一陣子,最後終于确定了,他有些茫然地歪過頭:“……沒了。”

廂房內,一群人争先恐後地尋他開心。

“想吃東西還不容易?”

有人把醋、酒、醬汁、肥油混在一只酒樽裏端給他:“來,嘗嘗這個,瓊漿玉露,哈哈哈哈。”

顧茫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還真的把酒樽接過了,聞了聞,覺得味道有些奇怪,于是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靜了片刻,直接嗆噴在了那人臉上。

“……”

有人樂得直拍腿,有人則在興奮地想着其他法子羞辱他,被噴着的公子則羞惱至極,接過帕子将臉一抹,而後一把揪住顧茫的衣襟,兇狠毒辣地甩去巴掌,罵道:“給你喝你還挑,挑你祖宗的。”

顧茫挨了打,立刻就想要回擊,可是燎國在毀了他神智的時候,把他強悍的靈力也化掉了,他根本不是那個修士的對手,兩下就被鎖鏈勒住脖子,漲得滿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卻還狠狠地盯着對方。

那眼神真的就和狼一模一樣。

“給他好看!揍他!”

“對!揍他!”

誰不憎恨顧茫?尤其今日還有墨熄和慕容憐在場,所以那些公子多少懷着些讨好兩位神君的念頭,一個個法術施得毫不容情,攻擊咒術雨點般落在顧茫身上——只要不打死,就挑最狠的來。

顧茫很快就被圍攻地毫無喘息之地,但他并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麽如此厭憎他,他想說話,嘴裏卻全是血。

有幾個人尚覺不盡興,幹脆拿起剛剛那盞未盡的酒樽,居然又往裏面呸了幾口唾沫,而後掰起顧茫的下巴,喝叱道:“張嘴!給我咽下去!”

“喝下去!今天你不喝光就別想出這道門!”

這群門閥貴胄正将他圍作一團淩辱,懷着讨好羲和君的熱切倍加賣力地折磨他,忽聽得最角落裏“砰”的一聲悶響。

衆人一下子轉頭,只見一直沉默着管自己把玩酒盞的墨熄霍然起身,玉杯往案上一扔,臉色極其陰郁。

“羲、羲和君,您這是……?”

墨熄咬牙切齒的動作鮮明地顯在他那張白皙的臉上,俊美則俊美,但卻瘆得慌。他身材高大,居高臨下地掃過衆人,目光中有怒火暗流,躁郁和隐忍兼而有之。那刺刀般的視線剛想落到顧茫身上,卻又不知為什麽,迅速移開了。

“羲和君……?”

慕容憐也斜眼看過來了:“喲,羲和君,您這好端端的,突然發什麽火呢?”

墨熄沉着臉,他見顧茫被圍着欺負,心中恨極,可這種恨意實在是莫名其妙,若他剛才忍不住喊了“住手”,那恐怕現在他自己都不知該作何解釋,幸好他壓制住了自己,并沒有吭聲。這時候才能隐忍片刻,慢慢道:

“……一個個都是軍政署的要員。卻只會這種下三濫的伎倆,廳堂之上,喝酒尋歡醉生夢死的像什麽樣子!放浪形骸,毫無規矩!”

“……”

墨熄咬着牙:“竟不覺下作。”

“羲和君這是什麽話啊。”衆人寂寂間,慕容憐卻開口了。

他原本是側卧着的,一只腳架着,此時卻坐了起來,說道:“顧茫是叛徒,在座是權貴,權貴玩玩叛徒而已,怎麽就不懂規矩,怎麽就下作了?”

他又啜了口浮生若夢,接着道:“羲和君,自己不愛熱鬧,難道還要管下屬尋開心?再說了,這裏是望舒府,顧茫是我的人,今日來的又都是我的客。你就算居功甚偉,也該知道什麽叫做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這番話倒好,損了顧茫不算,簡直連其他人也跟着被貶成了他慕容憐的狗。

偏偏這群人都醉的不清,就算清醒着,慕容憐是當今君上的哥哥,借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和慕容家的勢力說個不字。

可墨熄并不吃他這套,墨熄冷峻地站着,刀劈斧削般的五官并沒因為慕容憐的尊貴地位而有半點卻色。

“顧茫怎樣我管不到。但我要怎樣管束自己的手下,輪不着望舒君你來置喙。”

頓了頓,聲更冷。

“還有一點望舒君別忘了。軍政署諸位效忠的不是你,而是重華君上。把軍政要員們比作自己的狗這種話,一次我也就忍了,若再讓我聽到第二次。”那刺刀般雪亮的目光刮過慕容憐的臉龐。

墨熄道:“依律嚴辦。”

“你——!”

墨熄這番話雖然語氣寡淡,但裏頭卻是千鈞重壓,猶如一柄雙劍點在了慕容憐心口。

第一點,如今在重華軍伍裏最頂用的人姓墨,算起來他慕容憐自己也是軍部裏的官,而且軍銜還沒有墨熄高。重華軍法如山,就算是貴族,如果真的惹火了墨熄,那也是可以直接查辦的。

第二點,則是說慕容憐言行越矩。

這可更要命了,慕容憐的舅舅當年正因為有謀逆之嫌所以被五馬分屍,慕容家的這一支分族因此人人自危,“王權”這兩個字,他們連碰都不敢碰。

慕容憐果然登時變了臉色,過了好一陣子才勉強鎮定下來。

“好。好。”他嘴角牽動,擠一絲冷笑,“墨熄,你有種。”

他盯着墨熄的眼睛,過了已彙入,忽地手掌一擡,掌心中嘶嘶竄出數道流光,一條血紅色的鞭子應召而出,刷地抽開空氣,卷起迷蒙塵埃。

“方才的話算我失言。”慕容憐持着軟鞭,繞着墨熄慢慢走了一圈,眼中閃着嫉恨的光,“羲和君治下甚嚴,今日我算是領教了。那麽……”

他頓了頓,眼裏氤着一抹鞭子閃爍的幽光。

“我也便來試着教教這些蠢奴隸,試試章法!”

話音落,血紅靈鞭蛇一般忽地游出,照着那幾個站在角落惴惴不安的仆奴們狠抽下去!!

墨熄這個人地位尊貴,但他手下的北境軍是一群曾經由顧茫耗費心血帶出來的庶民軍團,那些修士大多清苦貧寒,有的甚至還是奴隸出身。

墨熄早年和顧茫做朋友,後來又和這群人共生死,早已明白他們的不容易,這也是他身為顯貴,卻從來不嫖不擄,不去欺淩那些地位卑賤者的原因。

這個道理,慕容憐自然也清楚。

因此墨熄惹了他不高興,他不能拿墨熄發洩,便極盡無恥,沖着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奴隸們一通狠抽,直抽得他們血花四濺,哀鳴不已。

慕容憐大笑起來,蒼白秀麗的臉龐因為厭棄和毒瘾而顯得格外扭曲。他一邊笑,一邊抽,一邊對墨熄意有所指道:“賤奴永遠就是賤奴,從生下來就注定一身髒血,又有什麽出頭之日?”

“……”

岳辰晴在旁邊小聲咋舌:“浮生若夢是可怕,我回頭要跟我那些哥們去說,讓他們千萬不能抽,這也就是一句話不對盤而已,望舒君怎麽能瘋成這樣。”

慕容憐抽了那些奴仆還不解氣,餘光瞥見站在一旁的顧茫,陡然想起許多年前,也是差不多的局面,墨熄冒雨前來,替當時做錯了事情的顧茫求情。那時他雖然要挾了墨熄,讓他故意在年尾競師大賽上輸給自己,但卻不料在終輪決賽中,反而被一同入圍的顧茫擊敗。

雖說顧茫那時候是他的侍讀,與他同為學宮弟子,可說到底,顧茫仍是他慕容家的奴隸。區區一個家奴居然敢在決賽中擊敗自己的主人——這口氣他如何能咽的下去!!

不由地心中更恨。

當時他就覺得顧茫有背主之心,顧茫是為了替墨熄出頭才無法無天使出全力對抗他的!顧茫就是想讓他丢臉……叛徒!從小就是個叛徒!

思及此處,靈鞭的勢頭忽地一轉,徑直朝着愣愣的顧茫卷去!

顧茫什麽也沒反應過來前就被慕容憐的鞭子卷住了腰,猝不及防地一勾,輕而易舉便帶到了慕容憐面前。

慕容憐一把捏住他的下巴,而後迫使他轉身,面對着墨熄。狹長的鳳眼裏盡是幽寒:“顧茫,你看看眼前這個人,你還認得他嗎?”

顧茫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臉上的神情依舊很平靜,平靜裏摻雜着幾分獸性的警覺。

“忘了也沒關系,我告訴你,其實當年你雖然沒說,我卻看得出來——你嘴上雖然叫我主人,但內心卻很想背棄慕容家,萬分願意去給這位墨大公子趴下來當狗。”

墨熄的臉色沉下來:“慕容憐你瘋什麽!”

“我哪裏瘋了?今日我與羲和君久別重逢,也沒備下什麽伴手禮,不如這樣,我再試探試探他的心意,如果他仍想跟着你,那我就成其所好,割愛讓人,好不好?”慕容憐一把勾住顧茫的肩膀,靠在顧茫身邊,對着墨熄笑彎了腰。

“怎麽個試探法我都想好了呢。我說與你聽——”

墨熄心中隐知一二,已是怒不可遏:“慕容憐!”

慕容憐已被浮生若夢迷得熏熏然,他将手指豎起,貼在唇上,繼而搖了搖:“噓,別生氣,聽我說完。其實也不是什麽難事。”

他說着,低下頭甜膩地問顧茫:“顧帥,下面我給你兩個選擇,你聽好了。”

“我很看不慣你的臉,非常想将之劃爛。不過如果你能幫我把這個人。”他指了指墨熄,醉沉沉地,“如果你能幫我把這個人的胳膊卸一條下來。”

湊到顧茫耳邊,用衆人都可以聽見的低音笑道:“我就饒過你。”

“他的手還是你的臉,你自己選吧!”

此言一出,旁邊喝得爛醉的人都驚得半醒,震驚地睜開惺忪睡眼,盯着他們三人。

“望舒君剛剛說什麽……”

“他要墨帥的胳膊?”

岳辰晴直拍額頭,嘟哝着“還不如不來呢”,然後喊道:“望舒君,慕容大哥!!你浮生如夢抽多了!腦子不清楚啦!哪有能給你清醒的藥啊,我去拿來!”

慕容憐卻根本不理睬他們,他挂在不知所以的顧茫身上,咧嘴笑道:“怎麽樣啊顧茫,來不來啊。”

言罷蹭的一聲,他掌中的靈鞭已化作一道寒光熠熠的匕首。

和當年一模一樣的一把匕首,懸在顧茫臉頰邊。

“或者奪過我的匕首去攻擊,或者由着我一刀劃下——你不是腦子壞掉了麽?我倒想看看,你會做出什麽選擇?”

墨熄心中一凜。

慕容憐根本沒醉!

很明顯以顧茫如今的本事,就算奪了匕首也是傷不到自己一分一毫,根本毫無威脅,慕容憐此舉只是想試探顧茫到底是不是真的失憶,也想看看顧茫在自己心裏的分量如何。

這一局,自己是絕不會有事的。

但是顧茫……

“我數到三。”

匕首逼上顧茫的臉,只消一寸,就能見血。

顧茫沒吭聲,有些茫茫然地側頭看着慕容憐的匕首。

他會怎麽做?

其實墨熄心裏也有過那麽一些懷疑,他也曾想過顧茫的頭腦受損或許只是假象。

如果顧茫的腦子真的損壞了,出于獸類的本性,他不可能會有任何猶豫,如果他真的像李微所說,潛意識覺得自己是一匹狼,那麽自衛和傷人之間,狼毋庸置疑會選擇後者。

那麽,為什麽顧茫還沒有任何攻擊的舉動?

慕容憐在笑,岳辰晴在喊嚷,衆人在相勸,屋內煙熏缭繞,浮生若夢。墨熄眼前急速掠過的是顧茫從前的面龐,沉靜的,燦笑的,關切的,冰冷的。

陸離光怪地游過去,猶如大魚身上的鱗片在閃耀着,每一片光芒裏都是顧茫過去的身影。

清夢一般浮起:

“你好。我叫顧茫,我能坐你旁邊嗎?”

“你要不要和我爛在一起。”

“我真的會開槍的……”

漩渦般旋轉着,倏爾是現實裏顧茫站在甲板上裹着繃帶舉着槍的模樣,倏爾又是書中賜婚大宴上顧茫身着紅衣的身影,海風裏的槍聲,戰場上的刺刀。

“你太顧念舊情了,墨警官。”

“羲和君,我從未真心認你當過兄弟。”

飛湍瀑流般喧嚣着一一在眼前沖刷過,最後被慕容憐的聲音猛地刺破,拽回現實中來。

只剩下此時此刻,顧茫那張依舊還算寧靜的,微微皺起眉頭的臉。

“二——”

顧茫竟仍是沒有動。

他為什麽不選擇傷墨熄而自救?!他不是渾身狼性什麽都不記得了嗎?何況從前他對自己那麽狠毒,子彈也穿過了,刺刀也捅過了,他本應該、本應該……

“一!”

“等等!”

墨熄猛地反應過來,手中疾光電起,一道咒印倏地破掌而出,朝慕容憐揚起的匕首掠去!

太遲了……

匕首照着顧茫的臉頰刺下,鮮血嗤地噴濺!

墨熄驀然睜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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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