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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妮’成了她逃不開的魔咒◎

周靈從口袋裏掏出兩張電影票扔進竈膛,火舌一卷化成了灰燼,今天這個劫應該過去了,心暫時落回肚子裏。

結合上輩子的記憶,今天中午周護國一家三口應該是不回來吃飯的,可這不是沒人通知她麽,那午飯還是按六個大人的量。

揉了把咕咕叫的肚子,提前開火做飯。

熟門熟路的打開旁邊的櫃子,看到放在籃子裏裂開口、皮都翹起來的窩窩頭,九個,多一個都沒有。

這年頭日子不好過,家家戶戶的口糧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她家也不例外。

窩窩頭定量,家裏仨男丁早上一個,中午一人倆,晚上不吃。

女人們則是早上半個,中午一人一個,晚上不吃。

孩子的飯單獨做、單獨算。

這會兒準備的是午飯,她看到旁邊一個豁口小碗裏裝着半碗小米,大半鍋水加這點米熬出來,屬于紮個猛子下去都撈不上幾粒的那種稀。

小米下鍋,她把窩頭全掰開勻到碗裏,一會兒用米湯泡着吃。

周靈打算藏半個,藏一個不行,孫淑琴能看出來,掰碎的窩頭拿走半個沒那麽明顯,餓的時候吃。

熬着粥開始炒菜,三五片白菜葉子切碎,用沾了油的擦子在鍋底一擦,把白菜扔進去扒拉扒拉,撒點鹽,就着咽窩窩頭。

上輩子在飯店後廚打過零工,跟廚師們偷學了點做飯的手藝,可用來伺候家人,不值當。

此時的周愛革跟孫淑琴,正在村裏孟春花家聊閑天,一邊閑聊,一邊等人。

孟春花是村裏有名的喇叭嘴,啥話也兜不住。村東頭有人放個屁,從她嘴裏過一遍,村西村南村北就全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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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正說到村裏的寡婦朱曉青呢,說得起勁,面部表情豐富靈動,嘴角都泛着白沫,道:“你說那小寡婦,男人都走了三年了,也不改嫁,就這麽守着,她就不欠的慌啊?我聽說那誰……”

她撇着嘴往東南方向示意一下,兩人就心照不宣的明白是誰了。

孫淑琴聽這種瓜聽的最起勁,湊過去壓着聲嘀咕:“我也聽說了,還有村裏那誰…也光往朱曉青那跑,管着朱曉青娘倆的口糧。”

周愛革跟孟春花她男人周立家說着話,耳朵裏聽孫淑琴她們聊的話頭,擡手搓了把鼻子。

那邊,孟春花聽到興頭上,臉跟孫淑琴湊的近,邊聽邊點頭:“嗯,是呢,可不說呢,現在養活個孩子多難,她一個女人往死裏掙,那點工分也不夠她娘倆吃的。你們家仨壯勞力還掙不出來,她一個人的工分能夠?不知道幾個人喂着那小寡婦呢!”

孫淑琴一聽提到她家,抿了下嘴,還有些不高興。

她知道村裏不少人在背後說他們一家懶漢,她不覺得自家人懶,認為是記分員看不上他們,故意給低工分。

孫淑琴忘了他們一家人磨洋工,被隊長在屁股後頭敲着鑼催着幹活的事了。

一直在孟春花這裏磨到快飯點了,還不見周珊來。

兩口子心裏也急,暗說二妮是出去拾柴沒回來啊,還是周珊那死丫頭沒搞定。

想走,又怕錯過去,不走吧,孟春花這愛八卦的都有點挂臉了。

怎麽說呢?這年頭家家口糧緊,都忌諱在飯點的時候串門,他們家要準備做晌午飯了,周愛革兩口子還磨蹭着不挪腚,孟春花難免就想的有些多——來他家坐這大半上午,不會是想找他們家借糧吧?

孟春花趕緊給自家男人使個眼色,讓他攆人。

于是,先前還聊的熱乎的孫淑琴跟周愛革就被人委婉的請了出來。

“周珊那死妮子咋回事?耍她親叔親嬸子玩呢?”一出來,孫淑琴氣也上來了,低聲罵道。

“這誰知道?”周愛革擰着個眉,馬後炮地說,“我就覺得不靠譜,你說好麽央兒的她為啥突然跑咱家撺掇這一通?”

當時覺得奇怪,但也十分動心,況且周珊還一疊聲的保證說計劃錯不了,只要他倆按着她的指點走,這事就能鐵板釘釘。

既能把周靈嫁個高價,又能順利擺脫項炀,還能把老二心心念念的那個閨女娶回來,一箭三雕,很難不動心。

想到小兒子,兩人點頭應了,把老大一家三口攆去李家莊,為這還搭進去一塊錢讓大兒子給他老丈人買東西。

現在一看事情沒成,就開始心疼那一塊錢了。

“我去問問那小蹄子……”

周愛革攔住她,壓着聲音呵斥:“問啥問?這事能抖摟啊?”又道,“先回家看看!”

兩口子頂着寒風往回走,縮着脖子,揣着袖子,趿拉趿拉的回了家。

進門就聞到了燒柴火的味道,兩口子對視一眼,孫淑琴喊了聲:“二妮!”

二妮,這稱呼從孫淑琴嘴裏喊出來,周靈本能的頭皮發麻。

上輩子,她先去的廣州,一家人從天而降,她驚慌得半晌沒反應,孫淑琴笑的得意:“二妮,看見我們你高興傻了?”

接下來的日子,她耳邊全是魔咒,還是怎麽也逃不開的魔咒。

“二妮,你開錢了吧?把錢給我,我帶你二哥去看看腿。”

“二妮,你侄子想吃肉包子,趕緊買去。”

“二妮,給你爹倒點洗腳水來。”

“二妮,你侄女要拉屎,帶她去上個茅房。”

“二妮,把衣服洗了;二妮,趕緊做飯;二妮,把碗刷了。”

“二妮,你二哥喝醉酒吐了,過來收拾收拾,都怨項炀那個小畜生,把你二哥好好的腿給打斷……”

“二妮,給你爹磕頭認錯,跟我們保證你不跑了。”

“二妮,你又不找男人,也沒孩子,幫你二哥養你侄子侄女咋了?一家人別算計的這麽清楚。”

“二妮,你逃不掉的,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們也有辦法找着你……”

周靈握着拳頭深吸了一口氣才從裏頭出來。

這時候的周愛革跟孫淑琴還年輕,雖然懶點兒,但臉上還沒有後來那種過度貪婪扭曲出來的尖酸刻薄相。

周靈說話如往常一樣細聲細氣:“爹、娘,你們去哪兒了?我哥嫂呢?”

孫淑琴一下想起來,她早上按着正常人頭拿了糧食出來,周珊那死妮子來胡撺掇,讓她忘了,先驚聲道:“你做好飯了?”

“做好了,正準備去二哥那邊問問你們去哪兒了呢。”

“你個死丫頭啊,就不知道看看家裏有人沒人,長那眼睛是用來喘氣的……”

“行了,二妮又不知道她大哥今天走丈母娘家了,你也是,出門前不知道把糧食鎖起來!”

糧食都在櫃子裏鎖着,孫淑琴每天卡着量往外拿,吃完一頓再備下頓,多一粒米都不行。

周愛革繞着牆頭喊了一嗓子:“護民過來吃飯了。”

然後轉頭問周靈:“你幾點回來的?沒人來家裏吧?”

孫淑琴反應過來,也趕緊道:“我跟你爹出去串門子去了,尋思着你該快回來做飯了,就沒鎖門,你回來家裏沒旁的情況吧?”

周靈看着他們,道:“我大爺家珊姐來過,我剛進門她就來了!”

孫淑琴急急地問:“她…她來幹啥了?”

周靈遮住眼底的譏諷,道:“她說約了何援朝去看電影,肚子疼去不了了,讓我給捎信。”

“你去了沒?”

周靈笑道:“沒去,楊豔紅嫂子正好來家裏,我讓她把話捎過去了。”

孫淑琴心裏一噎,又有點意外:“楊豔紅咋突然來咱家了?”

錢永生那個老貨跟記分員高明海一樣,都看他家不順眼,他三兒媳婦突然來他家幹啥?

周靈也不隐瞞,道:“我在村外頭滑了一腳,手套掉了,豔紅嫂子撿着給我送過來。”

孫淑琴臉一沉,罵她:“你說你幹啥行?手套掉了爪子不冷啊?個傻到家的玩意兒……”

好好的計劃,讓手套給毀了,害她看孟春花那白眼看了好幾個。

周愛革呵斥了聲:“行了,準備吃飯吧!”

又喊了周護民一聲,聽到那邊門響,才住了嘴。

孫淑琴一邊往竈屋走一邊道:“我再拾起幾個窩頭,明天吃……”

周靈在後頭道:“我已經把窩頭泡上了。”

不混在一起、不提前泡上,怎麽吃頓飽飯!

孫淑琴沒好氣得道:“你是該勤快的時候不勤快,不該勤快的時候瞎勤快,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塊木頭!”

又想起她搭上一塊錢的計劃泡湯了,繼續罵:“戴個手套掉了都不知道,沒見過你這麽傻的……”

周靈像是老實人被氣急了,漲紅着臉嗆聲:“我手被凍木了沒知覺。”她舉着自己那雙手讓孫淑琴看,“你看看我這雙手,全是凍瘡,你看看腫的這樣,都快爛沒了。再說做飯這事怨我麽?你們都不在家,誰跟我通個氣了?”

孫淑琴揚手要打她:“你個死丫頭要造反啊,我還說不得你了……”

周愛革趕緊攔住:“行了!”

周愛革才跟侄女合夥算計過二妮,多少有點心虛。

雖然心虛,可那股念頭卻翻騰着停不下來,還想着後頭找機會問問侄女,看能不能再把二妮約出去,繼續弄那個計劃呢。

今天失敗不能怨周珊,都是楊豔紅多管閑事,裝好人,誰家撿了東西不趕緊捂着,她浪着來送。

要是楊豔紅不來,搞不好那個計劃真能成。

反正二妮不能跟項炀,那就是個土匪,家裏窮的叮當響,滿院子刮不出二兩米來,他能拿出二百塊錢?

拿不出錢,再賴上他家,他家倆兒子可都是老實的,合起來也按不住一個項炀,想想就覺得不行,不能讓那土匪沾上他們,也不能惹。

所以真得算計算計。

除了應付項炀,他還怕村裏人笑話,說他賣閨女,尤其二妮長得這麽打眼,村裏不少人早就等着看,想看看這麽俊俏的姑娘得找個啥樣的姑爺。

可他看好的那戶人家呢,男人年齡大點,比他小五歲,仨孩子,前頭那個老婆讓那男人打死了,把二妮這麽水靈靈的姑娘嫁給那種人家,村裏人還不得戳爛他們的脊梁骨?

想弄錢,又想要點臉,最好的辦法就是周靈名聲壞了,這樣他們就有理由‘随便’找個人家結親,村裏人講咕也只講咕周靈,不能說他啥。

還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麽計劃,這會兒得穩着點二妮。因此,周愛革罕見的護起了二閨女,說孫淑琴:“這不怨二妮,老大一家不在咱吃咱的。趕緊吃飯,餓的腿肚子都嗦嗦了。”

大門被人推開,周護民戴着棉帽子,穿了件洗的發白的藍布做的棉襖,上頭打了好幾塊補丁,也不系扣子,拿草繩當腰帶往中間一捆,打個結,抄着袖口,趿拉着棉鞋突嗤突嗤走了進來。

“這個逼天,要凍死人啊。”周護民嘶哈着氣進屋,跟大爺一樣往凳子上一坐,也不管周愛革和孫淑琴有沒有坐下來,見哪個碗裏窩窩頭多,挪過來先喝了一口湯,拿筷子就吃。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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