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昏暗的油燈下,周愛革臉色如同黃表紙◎
為首的隊長過來問話,那哥倆咬咬牙,都咬定家裏不想跟項炀結親家了,嫌他名聲不好。
至于為什麽綁周靈,周護民吭哧吭哧說不上來,周護國大聲道:“她嫌我娘不給她嫁妝,想反悔,所以才……”
問周靈,周靈當然不這麽說,一字一句反駁的哥倆沒話說,只狠狠地瞪着她。
不多會兒項炀來了,不由分說就先照周護國哥倆身上一人來了一腳,然後才看向周靈,道:“你沒事吧?”
周靈搖搖頭:“我沒事,但他們想要賴賬,要不把隊長請來吧,咱們一起回去分說分說。”
“我跟建強說了隊長家的位置,他去叫了。”
周靈看向幾位民兵,道:“民兵同志,我這倆哥哥的強詞奪理你們也見識到了,能不能麻煩你們先安排人回去分開審問我爹娘,免得一會兒見了面他倆胡吆喝再當場串供。”
那幾位民兵贊許的看了周靈一眼,沒想到這女同志看着柔柔弱弱,這種時候頭腦還這麽清醒。
項炀道:“我這邊的親事是請了金牛村的李翠芬,她可以作證。”
立刻有民兵問了詳細地址,轉身去請人。
其實到了這會兒,大家基本信了周靈和項炀。
心裏有點同情這小兩口,只是這種事不太好處理,說來說去最後都會被定成家務事,不過既然遇上了,該教育教育,該懲罰懲罰,總得弄個明白。
周靈先領着幾個民兵去了家裏,路上,她把分開審問的屋子都幫着安排好了,還提了自行車票。
民兵疑惑:“什麽自行車票?”
周靈搖搖頭:“我不知道,被他們綁起來的時候聽我哥提的,具體情況我不清楚。我建議你們可以詐我爹或者我娘一下,就說我大哥他們交待了自行車票的事,他們想隐瞞也沒法隐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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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更詳細的線索當然好,審問起來也容易。
到了家門口,周靈輕輕推開條縫,熟練的伸手掏進去把挂的鐵鏈拿下來,開了門,往旁邊一讓,幾個民兵就沖了進去。
不多時裏頭傳來一陣驚慌的喊叫聲,很快,周愛革就被帶了出來,兩個民兵押着他去了西屋。
昏暗的油燈下,周愛革臉色如同黃表紙,民兵厲聲一呵呼,又把他倆兒子搬出來,再提了提他倆交待的事,周愛革就啥也說了。
孫淑琴更是吓破了膽,牙齒打着顫交待的明明白白,還順便撒了泡尿,大厚棉褲澆的呱嗒呱嗒的,一張老臉臊的通紅,恨不能當場一頭撞死。
随後周護國哥倆也被押了回來,一同到的還有隊長錢永生,後頭跟着錢坤海和楊豔紅。
楊豔紅看見周靈,先過來小聲關心了兩句,聽着也是心驚膽戰,這周家也太離譜了。
一家人被綁了四個,互相一打照面就是一通鬼哭狼嚎,期間還夾雜着對周靈的罵聲。
直到項炀走進去踹了周愛革一個跟頭,才安靜下來。
項炀蹲下來,伸手在他臉上輕輕拍了拍,那雙眼睛跟狼眼一樣閃着兇光,低聲道:“敢算計老子?周愛革,你挺能耐啊!”
那邊孫淑琴吓壞了,她掃視一圈,喊周靈:“二妮,你就這麽讓項炀臊你爹的臉?”
周靈清淩淩的視線掃過去,冷聲道:“不應該嗎?”
“你……”孫淑琴叫她看的一愣,總覺得不遠處的二妮有點陌生,她聲音不自覺低下去,哀求道,“二妮,這都是誤會,你跟民兵同志說說,你想跟項炀結婚就跟他結,娘不攔着了,史家那邊咱明天就去退了,你讓他們放了我。”
“你給我住嘴吧,我就沒見過你們這樣當爹娘的,真是胡鬧!”錢永生吼了一句,孫淑琴不吭聲了。
他走到旁邊跟民兵了解詳細情況。
另一邊,周愛鋼都躺下睡了,突然間聽着大門被拍的哐哐響,趕緊披着棉襖出來,邊走邊問:“誰啊?”
“第一民兵連的,開門!”
周愛鋼腿腳一軟,虛聲問道:“民兵同志,啥、啥事啊?”
“周珊同志是你女兒吧?”
周愛鋼腦子騰的一空,顫聲道:“是、是啊,她……”
“趕緊開門!”門外的人一聲厲喝,周愛鋼也不敢耽擱了,哆哆嗦嗦開了門,還一頭霧水,“同志,我二女兒咋啦?”
許秀麗也出來了,一聽又是周珊,頭皮一陣發麻,透過手電筒的餘光看見民兵還端着木倉,一趔趄差點坐下去。
“讓周珊同志出來,我們需要找她調查一些情況。”
屋裏,周珊沒睡着,大門被拍響的一瞬間她就起了層雞皮疙瘩,如今聽着動靜,更是驚出一身冷汗。
完了,那件事可能失敗了。
怎麽會呢?怎麽會遇上民兵了呢?
周娟和來這邊睡覺的周青也醒了,都有點懵。
許秀麗來拍門:“周珊,你個死妮子給我出來。”
又尖聲叫道:“個賠錢的玩意兒,你又幹啥事了?”
那尖銳的聲音裏充滿了惶恐。
周珊咬牙穿好衣服開門,許秀麗上手去掐她的胳膊,帶着恨鐵不成鋼的怒意,壓低了聲音吼:“你幹啥了?”
這邊倆兒子也披着棉襖出來,看見院子裏的情形頓時吓一激靈。
“周珊同志,周愛革是你二叔吧?”
邊上周愛鋼聽不懂了,插嘴問道:“愛革那是我弟弟,他咋了?跟我閨女啥關系?”
周珊硬着頭皮道:“是!”又佯裝茫然地問,“咋了同志?”
“周愛革強行嫁女兒這事是你出的主意吧?”
許秀麗雖然不喜這個女兒,可此時也不想讓周珊沾上這種名聲,趕緊道:“民兵同志你們是不是誤會了?她一個沒出閣的閨女摻和那事做啥?那項炀是自己上門提的親,他二叔二嬸親口答應了的,跟我們家可沒關系……”
明白詫異的看了許秀麗一眼,道:“你不知道你閨女撺掇周愛革又給周靈同志許了另外的人家?今天晚上把人裝在麻袋裏扛着往別的公社送,半路被我們撞上了。人家說了,是周珊同志撺掇的。走吧,過去交待清楚。”
“啥、啥?”
許秀麗跟周愛鋼兩人都懵了,直到民兵把周珊帶走,兩人都沒反應過來。
還是周青聽着不對跑出來問:“大爺,啥情況?我二姐咋了……”
這時候誰還顧上說話?一家人連老帶小踉跄着往那邊跑。
路上,許秀麗慌的嘴只打瓢:“當、當當家的,周珊那死…那丫頭做不出這種事吧?”
周愛鋼說不出話,呼哧呼哧喘着粗氣,他現在只想打死那個逆女,丢人現眼的玩意兒。
周珊下意識想全盤賴給周愛革他們頭上。
路上都開始打腹稿了,可快到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她如果賴賬,周愛革跟孫淑琴氣急之下再把上回算計周靈的事抖出來,更麻煩。
當即改了主意,進門後一改态度,主動低頭認錯,問啥說啥。
周珊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攏,帶着哭腔道:“都是我不懂事瞎摻和,連累了二叔跟二嬸,讓你們跟着受委屈了。”
周愛革跟孫淑琴本來對她也是滿心埋怨,都做好了周珊賴賬的時候該怎麽争辯,可一見她這态度,心裏的怨氣就散了大半。
到底是親侄女,比二妮那個養不熟的可強多了。
周珊交待完,轉頭看着周靈,可憐兮兮地示弱:“周靈,這件事是我不對,我就是嫉妒你長得漂亮,所以才……”
“嫉妒我就想毀了我?”周靈走過去,揚手狠狠的一巴掌打下去,甩着手往後退了一步,道:“好了,你接着往下說!”
滿院子的人都被鎮住了。
周愛革跟孫淑琴愣了下,都有點震驚的看着周靈,這悶葫蘆發起火來脾氣這麽大呢?
跟過來的許秀麗聽着那清脆的一聲,嘴角抽了抽,也不敢說啥,低聲罵了句‘該’。
周愛鋼陰沉着臉,要不是有民兵在,他就抄起鐵鍁拍死這個丢人現眼的玩意兒了。
媒人李翠芳趕到,路上了解了個大概,進門後趕緊給項炀作證,而後劈頭蓋臉的臊了周愛革跟孫淑琴一頓。
最後道:“我就沒見過親事說定了又偷着把閨女許二家的?哪家?你告訴我哪家?”
項炀不等周愛革他們開口,冷聲說了史家的信息。
“哎呀。”李翠芬一拍大腿:“是紅星公社那個打死老婆的男人?”她看着周愛革,“你知道他多大不?他比你小不了幾歲吧?他大女兒跟你閨女也就邊邊大吧,你就這麽糟踐這孩子啊?”
那邊周愛鋼聽着如遭雷擊,身子晃了晃,只覺得一股氣血上沖,上前一腳就把周珊踹了個跟頭,擡手指着她哆嗦半天才道:“你、你這造了血孽的玩意兒啊!!是我教女無方,今天就是打死也不為過!”
有民兵上前攔着,他一把甩開,紅着眼看向那邊的周愛革,擡手指着他,咬牙跺着腳罵:“你一個當叔叔的,一個長輩,她胡鬧你就由着她胡鬧啊!!”
許秀麗見他狀态不對,跟她倆兒子趕緊沖進來扶他,連拍胸口加拍後背,生怕他一頭栽下去。
周愛鋼是真真氣拱腦門,眼底一片血絲,彎着腰聲嘶力竭的沖周愛革吼,額頭上繃起的青筋在昏暗的燈光下都讓人看的觸目驚心。
周愛革低着頭,連句屁不敢放。
“當家的,消消氣,消消氣……”許秀麗一邊給周愛鋼捋順着胸口,一邊轉頭找周靈,想說兩句好話,結果一轉頭,就看見陰沉着臉進來的何援朝。
許秀麗腦子當時一白,周愛鋼沒暈,她眼前黑了一黑。
周愛鋼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愣了愣,視線一移看向那邊的項炀,項炀嘴角噙着一絲冷笑。
周愛鋼就清楚了,何援朝是他找來的。
今晚這事,得罪項炀得罪大了。所以,他找了何援朝過來看周珊、看他們家這不齒的一面。
猛地嘆了口氣,別過頭去。今天這張老臉,算是丢盡了。
何援朝使勁壓着心底的火,他跟周愛鋼前後腳到,在門外聽了明白。
周珊家的院子是不錯,可他不敢娶了,他要是娶了周珊,那些知青背地裏不得笑話死他?
如果傳回城裏,他爸媽怎麽做人?他們家怎麽擡起頭來?
何援朝走過來,低聲道:“叔,借給你們家那錢,啥時候方便啥時候還我吧,我要用!”
這意思是,要退婚。
許秀麗還想替閨女說句話,但何援朝沒給她說話的機會,轉身走了。
何援朝走了,這邊還沒結束。
周青已經吓懵了,她都不敢往二姐跟前走,身子微微打着顫,跟周娟依偎在一起,兩人一個比一個抖的厲害。
門外不知道啥時候圍滿了看熱鬧的鄰居,錢永生出來沉聲道:“這麽閑的慌,要不趁着上凍挖地溝去?”
大家一哄而散,但也邊走邊嘀咕,互相交流着自己聽到的八卦消息。
錢永生咣當關了門,轉身回去,開口道:“先甭鬧了,真正受委屈的是這倆孩子,他倆還沒吵吵呢,不夠你們亮嗓子的。”
“進屋談,總得給倆孩子一個說法。”
依着周愛革心底的想法,是不想跟項炀結親了,周靈這死丫頭還沒嫁過去就借着項炀在給他們沒臉。
要是嫁過去還了得?
可這話他不敢說,孫淑琴也不敢說。
因為還不知道項炀會不會算後賬呢。
民兵連留了兩個同志在這裏盯着,擔心萬一動手打起來鬧出人命,其餘的回去巡邏了。
這種事到這一步還是得村裏人自己解決,看隊長怎麽斷。
其他人進屋,錢永生轉身看見跟上來的周青跟周娟,道:“你倆進來幹啥?明兒不上學了?睡覺去!”
楊豔紅看出倆小姑娘有點吓傻了,趕緊過來招呼她倆,問了問,把她倆帶去西屋,安慰了兩句。
屋裏,周愛革再不情願,也得表态,低聲道:“二妮跟項炀該咋結咋結,明兒他倆去領證,史家那邊…我明天去說,不作數了。”又仿佛表誠意那般,攆孫淑琴,“快,趕緊給孩子拿戶口本去。”
說完低着頭,就沒旁的話了。
孫淑琴轉身進屋拿了戶口本出來,交給了周靈,給的時候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錢永生想伸手摸煙袋,一摸摸了把空,出來的急,沒帶。
他等了片刻,确定周愛革沒下文了,才目光沉沉的看過去:“就這樣?”
周愛革一臉茫然:“啊?這、這樣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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