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紅燒魚◎

周愛革下午出去打了個逛,進屋就道:“聽說二妮跟項炀今天去鎮上了,背着個筐,也不知道買的啥。”

孫淑琴一聽,心肝肉一起疼,那都是拿她的錢買的呀,沒好氣地道:“個死丫頭,錢拿在手裏燒得慌啊,得倆錢就浪着出去買東西,不知道給她二哥留着。”

周愛革點了根卷煙,吧嗒着抽了兩口,道:“興許是為了明天回門買的東西。”

孫淑琴臉色這才好看了點兒,但仍舊沒好氣地說了句:“拿咱的錢再倒頭來裝好人,錢給我我不知道花?”

“明兒等二妮去竈屋做飯的時候你跟着過去搭把手,和她說說話,哄着讓她把錢從項炀手裏要過來。”

孫淑琴道:“那死丫頭要是不同意怎麽辦?”

她心裏有點膈應周靈那天晚上的态度,死丫頭挺會借勢,靠着那小土匪膽子也變大了,還敢讓她去死。

孫淑琴想起來就氣,心說哄是不可能哄,不狠掐她兩把出氣都是好的。

那死丫頭要是還有點良心,就應該主動把錢送回來。

周愛革中氣十足地咆哮:“你是她娘,你說她就得聽,不聽就打,爹娘打孩子天經地義,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管用!”

孫淑琴倒是想,這不是怕那小土匪犯邪性嘛,說他土匪,還真是個土匪,連老丈人都敢踹。

打是不敢打,不過指使着幹點活不過分吧?

孫淑琴咬牙切齒地道:“一會兒讓三妮過去說聲,讓那死丫頭明天早點過來把家裏打掃打掃,屋裏都下不去腳了,柴也快燒完了,明天讓她出去拾捆柴,咱看那小土匪能幹看着不……”

周愛革不攔着孫淑琴這麽安排。

他懶得幹活,家裏倆兒子現在都別着苗頭,誰也指使不動,三妮得上學,好賴讓她把初中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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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淑琴也不願意去撿柴,看來看去,還得是二妮。

既然她選了項炀嫁在本村,那就是她的命。

周護民抄着袖子從外頭進來,進屋也不說話,往那兒一蹲,黑着個臉。

見他這樣,孫淑琴心裏也氣,嘴裏‘唉喲’‘唉喲’地喊着:“一個個這是打算合夥氣死我啊!出了個不聽話的丫頭,還出了你這麽個軸骨頭,你就非那個浪蹄子不行是嗎?”

周護民梗着脖子道:“都說好了的事,你們非把錢給二妮那丫頭片子,叫我說咱那麽多人幹啥怕項炀那土匪?”

周愛革沒好氣地道:“淨顯你了是不是?當時你倒是上啊!民兵在那兒看着,隊長在那兒盯着,你有幾個膽子跟項炀打?”

周護民一撇頭,硬邦邦地道:“反正你們得想辦法給我弄兩百塊錢的彩禮,我都跟倩倩說好了,結果弄了這麽一出,讓我咋跟人家交待?”

孫淑琴氣道:“有啥不好交待的?就說拿不起,出不起了。還二百,漫說現在拿不出來,就算能拿出來,你哥嫂能同意?”

周護民脖子一梗:“這我不管,你們說好了的。”

就咬死了,爹娘說好的事,就得給他辦到。

周護民從小被慣壞了,根本沒學會體諒父母的難處,原本答應他的事只要沒做到,他就不依不饒。

周護國從外頭進來,甕聲甕氣地道:“你甭想,我不同意!”

反正現在已經鬧開了,也挑明了,老二娶媳婦的彩禮不能超過他。

周護民跳起來沖他哥呲牙:“你憑啥不同意?”

周護國不跟他争辯,他沖周愛革跟孫淑琴道:“反正我不同意,現在就分家,家裏的錢該我的那份一分也不能少給我。你們要是敢拿二百塊錢給老二娶媳婦,以後你們的養老我也不管了……”

周愛革怒吼:“你敢!!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周護民也跳起來嚷嚷:“你憑啥不管?老大給爹娘養老這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規矩。你敢不管就先把這套大院子讓出來。”

他料定老大舍不得。

誰知劉美玉從外頭進來,沖小叔子道:“行啊,把家分了,我們搬到隔壁去,這大院子給你,你過來跟爹娘住,将來你給爹娘養老。”

周愛革怒吼:“胡說八道!”

孫淑琴更是一時氣的不知道該先罵誰,索性一拍大腿坐到地上開始嚎叫:“老天爺呀,你讓我死了吧,我咋養了這麽一窩沒良心的啊……”

她不罵倆兒子,擡手指着劉美玉罵:“都是你這個害人精在裏頭挑唆,我跟你爹還沒死呢你鬧啥分家?”

劉美玉現在也不怕婆婆了,娘家給她撐腰呢,她自己也看透了,公婆懶,帶着她男人也懶,不分家這日子就過不好。

當下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掐腰,跟孫淑琴對着罵。

周青還沒走到自家門口就聽到了裏頭的吵架聲,頭皮猛地撮了起來。

縮着脖子輕手輕腳的進門,悄悄回到西屋把書包放下,出來自覺的喂雞,燒水……

不知過了多久,裏頭的罵戰停了,老大一家摔門回屋,老二也氣沖沖出來,回了他的院子,孫淑琴扯着嗓子在屋裏喊:“三妮,三妮死哪兒去了?”

周青硬着頭皮道:“我在竈屋燒水呢……”

孫淑琴頭發炸成了雞窩,出來嘶啞着嗓子吼,氣勢沖天的朝着已經出嫁的周靈出氣,一副拿捏住了的架勢:“你去跟那個沒良心的死丫頭說,明天回來讓她帶着錢來,要是不帶,以後就別登咱家這門,她以後就沒娘家了,讓項炀那小土匪打死也別回來哭……”

娘家攔着不讓回門,看她丢不丢得起那個人!

周青吓壞了,不去吧,在家挨罵;去吧,她又怵頭項炀。

況且才從二姐那回來,再讓她回去說這個話,她以後咋見二姐?

周青稍一愣怔,孫淑琴就氣得去摸燒火棍:“你去不去?不去你也滾!”

周青轉身跑了出去。

磨磨蹭蹭到了項炀家,剛到門口就碰上了手裏提着幾尾魚的項炀,周青吓一哆嗦:“二、二、二姐夫!”

項炀皺了皺眉頭:“跟老子說話結巴個屁啊?”

推門進去了。

周青:……

她就說項炀可怕吧?

硬着頭皮跟進去,周靈從竈屋出來,先看見項炀手裏的魚,眼睛一亮:“你真釣着魚了?”

項炀點點頭,道:“你妹來了。”

自己提着魚回了屋裏。

周靈這才發現他身後一臉如喪考妣的周青,道:“咋啦?進來進來……”

帶着她進了竈屋,裏頭燒着爐子,暖和。

周青一看見周靈,眼淚就下來了,結結巴巴地說了家裏今晚吵架的事,最後小聲轉述了孫淑琴讓她來告知的話,而後道:“二姐,我、我不想來,可娘要打我。”

周靈勾勾嘴角,心說孫淑琴還真舍不得打她小閨女,不過罵肯定少不了。

她笑道:“沒事,你不用為難,就說把話帶到了。”

“那、那你明天……”

“明天再說,大人的事小孩別管。”周靈教她,笑道,“回去你就說…你剛說完,項炀就攆你走,所以也不知道我啥态度。”

又叮囑她:“明天早上來拿二合面饅頭,咱倆的事跟家裏的事不牽扯。”

周青點點頭走了,回家按周靈的話轉述,孫淑琴罵罵咧咧到半夜。

等周青走了項炀才提着一條魚從屋裏出來,也沒問周青來幹啥,直接道:“你進屋歇着,我做飯。”又問她,“魚你想咋吃?煎還是炖?”

周靈突然想到紅燒魚,她咽了咽口水,問他:“紅燒的你會做嗎?”

項炀道:“咋做?”

周靈把步驟說了一遍,最後道:“要不你處理好我來做?”

項炀一揚下巴:“聽着也不難,我來做吧,你回屋燙燙手抹點凍瘡膏,早點把爪子養好。”

周靈就回屋了,項炀一共弄了三條魚回來,還有兩條擱在了桶裏,甩着尾巴游來游去,一條清蒸的,一條糖醋的。

不多會兒竈屋那邊就傳來濃郁的醬香味,周靈開始咽口水,但她剛把爪子燙的熱乎乎的,又不想出去吹涼風,只能耐心等項炀帶着紅燒魚來投喂。

終于,在她望眼欲穿的期盼下,項炀端着紅燒魚進來了。

“你看看行不行,嘗嘗味道是不是這樣?”項炀有點緊張、有點期待地看着周靈。

顏色瞧着不錯,周靈嘗了一口,魚肉鮮嫩,醬汁濃郁,鮮香味美,說不上多正宗,但也好吃到不行。

周靈使勁點頭:“好吃,你快嘗嘗。”她給項炀夾了一筷子,項炀嘗了嘗,滿意地挑挑眉,有點得意地道,“我學做飯就是學的快,以前上學的時候老師就誇我聰明……”

周靈忍着笑,道:“是是是,以後做飯你全包了。”

項炀‘啧’一聲,佯裝抗議地道:“等你爪子養好了,老子還是想等着吃現成的!”

兩口子坐下來開始吃飯,剛餾好的熱乎饅頭,蘸點紅燒的湯汁,項炀能一口炫半個。

周靈也愛這一口,兩人最後吃的盤子溜光。

末尾喝了碗小米粥溜縫,周靈滿足的打了個飽嗝,道:“好吃!”

項炀見她癱在那裏半眯着眼睛發呆,跟只小懶貓似的,心頭說不出的滿足,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語氣說不出的寵溺,道:“明兒還給你做!”

晚上睡覺的時候周靈跟他說了自己讓周青幫她找課本的事,道:“明天早上你七點前喊我,我給周青拿二合面饅頭。”

項炀聽說她想讀書,道:“你想念書還用的着這麽麻煩?明天我去學校問問能不能插班,你去念就是了,咱又不是念不起。”

周靈心裏暖成火爐,柔聲道:“不要,上學得按點起,我想在家自己學。”

項炀一聽也是,這麽大冷的天,早早起來上學多受罪?馬上改口:“行,那就自己學,咱這麽聰明自己學也能學好。”

周靈支起身子,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咱倆一起學,多念點書就能多懂點道理,你覺得呢?”

項炀當年學習成績不錯,上回他生意做大後就嘗到了沒文化的虧,在周靈的督促下報了夜大充電。

這輩子周靈想讓項炀一起去讀大學,準備從現在開始就給他做思想工作。

但現在的項炀沒那個覺悟,他擡手把周靈塞回被窩,低聲道:“我就不費那工夫了,看書是很有趣,能從書裏看到在村裏看不到的景色,但不實用啊,咱進不了城,更進不了國營單位,當不了工人,就無用武之地。對了,咱村那牛棚關着誰你知道嗎?我聽說是省裏大學的教授。”

“你看,教授都被打成了臭老九,念了有啥用?”

“你喜歡你就學,我只負責把媳婦養好養胖,旁的不管。”

周靈當然知道現在關在牛棚裏的是誰,她的授業恩師,上回還是項炀幫她打通的那條線,磨了好久,人家确定項炀不是故意去給他們下套的,才答應教她。

當年高考恢複她選擇省大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杜教授和張教授。

現在沒法直接去拜訪,兩位現在有點風吹草動就緊張,成天擔驚受怕,所以得好好想個辦法才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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