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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裹◎

第二天早上項炀比平時又早了半個小時, 背着筐出門,直接去錢師傅家裏。

他到的時候錢師傅一家正吃飯,看見項炀過來也有點驚訝。

“你小子咋知道我住這兒的?”

項炀笑道:“你們不都住這棟樓嗎?再問問門衛就知道您住哪戶了。”

“誰啊?”有個婦人從裏頭出來。

錢師傅介紹道:“這就是我說的那個小徒弟, 項炀。”

拍拍項炀的肩膀:“這是你師娘。”

項炀樂颠颠的喊了。

他心裏有種莫名的感覺,錢師傅好像拿他當正經徒弟對待了。

畢竟幾日前跟他和周強提起家裏的, 還是‘你嬸子’, 遇上從外頭回來的司機問他們, 錢師傅都說是下頭來的學徒,自己臨時帶一帶。

如今直接讓他叫師娘,說自己是他小徒弟,項炀心裏有點暖烘烘的。

這年頭,師父可不容易拜,拜了那關系可就不一樣了。

“小項, 吃了沒?沒吃來吃點兒。”

項炀把東西背進去, 笑道:“師娘,我從家裏吃了, 過來給師父把東西送下,我怕帶到單位再傳些有的沒的, 影響我師父的名聲。”

雖然他只是幫忙加工, 但是看在別人眼裏可不一定,他總不能每個人都去解釋一遍。

項炀表現周到,錢師傅也覺得臉上有光,想招呼項炀坐, 項炀道:“師父,您跟師娘趕緊吃飯吧, 我還得去趟屠宰場還筐, 昨天錢科長好奇我家做肥腸的手法, 我給他帶了半鋁盒。主要也是感謝人家給我提供了方便,昨天托人家的福買了塊大肥肉,我總得表示表示。”

這種事最好說明,他擔心錢師傅會介意自己瞞着他去攀關系。而且人家是一家子,這種小事瞞不住,如果讓錢科長把話說了,而錢師傅如果小心眼,可能就有異樣的想法了。

項炀一邊說一邊看着錢師傅的臉色,見他沒什麽反對的表情,心底微微松了口氣。

應該也是他想多了,人是錢師傅從中幫他牽的線,可能錢師傅從一開始就想幫他拉條關系。

錢師傅笑道:“哈哈,行行行,你送了,我就不怕他來我家打牙祭了,那我就不留你了,一來一回還挺耽誤時間,早送去早點回單位。”

錢師傅的愛人王秀芬拿了個裝菜的搪瓷盤出來,項炀也是用家裏的盆子裝的,仗着天冷上了凍,不用擔心撒湯漏水的,這會兒直接倒扣進去,那鹵汁已經成了凍,顫巍巍的。

王秀芬一瞧盆裏的東西,就喜道:“诶喲,一看就好吃。”

錢師傅樂颠颠地:“昨兒不是嘗了麽,吃到嘴裏更好吃。”

項炀把東西擱下就走了。

錢師傅一看那腸子沒切,笑道:“這小子,他就真留下一點兒我還能不同意?”

一整條,可見項炀是一口的便宜都沒占。

還有那豬蹄兒,一劈為二,都是整裝的。

王秀芬笑道:“一看那個孩子就不錯,模樣長得也好,可惜結婚了,不然還能給晴晴說說。”

錢師傅說她:“你可拉倒吧,你外甥女那個模樣可配不上小項。”

王秀芬不樂意了,道:“我外甥女咋了?人家正經花紙廠的工人,說不定晴晴還看不上小項的農村戶口呢。”

錢師傅好笑:“好好好,你外甥女好,一家好竹就她一顆歹筍,看長那樣吧…趕緊吃飯,人家項炀有媳婦,咱說啥都白搭。”

王秀芬沒好氣地拍了他一巴掌,兩人繼續吃飯。

錢師傅挑了一塊豬蹄兒,入口軟爛,滋味兒也足,還切了塊肥腸嘗了兩口,贊道:“真不賴,項炀他媳婦這一手比國營飯店的大廚做的都好吃,一會兒給我爹娘那邊送點兒。”

王秀芬心頭動了下,倒過筷子戳了戳錢師傅,道:“诶,你說咱再找項炀他媳婦幫着做點,過年招待招待客人,還能給領導送點,行不行?給加工費,不能讓小項他媳婦白忙活。”

錢師傅猶豫了下:“大過年的給領導送豬下水?”

王秀芬‘啧’一聲:“就這麽好吃的東西,你還覺得拿不出手啊?”

“不是,東西當然是好東西,真要送我還不舍得呢,但是說出去終歸不好聽。”錢師傅想起昨天項炀讓他嘗的那塊肉,“對了,不一定非得豬下水啊,豬頭、五花肉都能鹵。”

王秀芬橫他一眼:“大過年的,給你們領導送豬頭啊?”

錢師傅呵呵笑,等會兒見了項炀問問。

另一邊,錢遠征嘗着項炀送來的東西,連連點頭:“怪不得我叔特意打電話跟我炫耀,就是好吃,這太好吃了,這手藝,真是沒想到。”

他還大方的給辦公室裏的同事每人分了一口,都滿口稱贊。

送項炀往外走的時候,他也提出想讓項炀幫自己做點鹵味,項炀一口答應下來。

屠宰場的關系,當然得拉好,往後媳婦兒吃肉就不用愁了。

“下午我在屠宰場等你,你過來拿,我再讓人給你留塊肥肉,你還有沒有別的想要的,我讓人留出來,不要票。”

這點權力錢遠征還是有的。

項炀也不客氣,道:“給我留一扇肋排吧。”

回去往雪地裏一埋凍起來,吃到年不是問題。

從屠宰場去運輸隊,耽擱了點時間。當然,也沒遲到,只是比他平常到的點晚了會兒。

抽空錢師傅拉着項炀說話,提出了想再做一批鹵味的想法,說給辛苦費。

項炀擺擺手,道:“鹵湯能反複使用,就是費點柴,旁的沒啥,等到年跟前我再給您做一批就是。”

辛苦費什麽的項炀不打算要,能混下這層關系,往後這邊也算有自家人了。

錢師傅見項炀堅決不要,咂摸了兩下,道:“行吧,哪天有空帶你媳婦來家裏玩玩,跟你師娘說說話。”

“得嘞師父,我去幹活了。”

項炀也把錢遠征讓自己代加工的事說了,錢師傅搖頭笑道:“辛苦你們兩口子了,不過你媳婦兒這手藝真沒得說,你師娘也一個勁的誇呢。”

今天學着看拖拉機的內部構造圖,圖紙是隊裏的老師傅畫的。錢師傅一個零件一個零件的給兩人講解。

項炀拿了個筆頭一邊聽一邊記,周強在旁邊認真聽着。

等學完後周強私下跟項炀說:“能不能借我抄一下。”

“等我給你抄一下。”項炀道,“一會兒讓師傅幫着問問邱師傅,能不能讓我們把圖紙描一份,到時候一起整理。”

這一點周強倒是沒想到,他眼睛亮了下,語氣裏透出一絲羨慕:“怪不得錢師傅這麽喜歡你,老私下找你說話,你想的就是周到。”

他也看出來了,項炀腦子比他活泛多了,很多東西錢師傅說一,項炀馬上就能想到後頭的二和三,自己光聽一還得仔細琢磨半晌。

師傅們都喜歡聰明的學徒,包括上回考核他的張師傅也比較愛跟項炀說話。

他就應付不來,面對老師傅們他就下意識的緊張,臉繃的特別緊,不像項炀,還能跟他們說說笑笑。

周強嘆了口氣。

晚上項炀又背了一筐東西,擦着黑進的門。

周靈今天在家裏把那塊肥肉練成了油,豬油渣剛出鍋的時候她抓了兩小把出來,一份撒了點鹽,一份撒了點白糖,空口吃,別提多香了。

但吃多了也會膩,晚上她就用剩下的豬油渣炒了個白菜,将白菜心單獨留出來,切成絲,做了個涼拌了個白菜心,清清口。

見項炀又背了一筐回來,驚訝道:“還是錢師傅的?”

“不是,是錢師傅他侄子的,就是我昨天跟你說的屠宰場的那個科長。”項炀還是把東西直接提進竈屋,掀開後又拿出一塊肥肉,拿出幾塊切好的肋排,笑道,“這是我買的,還是沒要票。”

周靈眼睛都亮了:“留一點明天紅燒了,剩下的我做成臘排骨,慢慢吃。”

項炀笑道:“你樂意咋吃就咋吃,年前我再找錢科長弄點兒。”

媳婦兒養了這段時日,臉上總算有肉了,他覺得再胖點更好看。

今天晚上項炀不讓周靈上手了,道:“你指揮,我自己全程操作一遍。”

他跟周靈提了師父那邊的事,最後思量着道:“我猜着要拿我當正經徒弟了。”

周靈眉眼彎彎:“這是好事兒啊。”

“嗯,師父說讓你有空去家裏玩,跟師娘說說話。”

周靈一算日子,道:“小年的時候吧,借這個由頭去拜訪一下,我還想去公社的收購站一趟,看能不能淘換到高中的書。”

項炀心頭一動,道:“回頭關系再拉近點兒我幫你問問。”

畢竟剛熟起來,一下提出太多需要幫忙的事不合适。

小年拜訪的計劃是挺好,但這個計劃沒能成形。

小年前兩天,兩口子燙完腳,剛準備窩到炕上看書,就聽着有人拍家裏大門。

項炀起身出去,不多會兒回來,肩膀上扛着個包裹,身後跟着周紅心。

“嫂子!”

周靈打過招呼,目光落在那個包裹上,“關東那邊的來信?”

周紅心點點頭:“收到信我去領的包裹。”

項炀的表情繃着,周靈一眼就看出了他緊張和激動情緒,還夾雜着對項圖強一家的恨意。

周靈去切了點姜,挖上一大勺紅糖,進來拿滾燙的熱水沖了,遞給周紅心,道:“後晌飯吃過了嗎?”

“嫂子我吃了,你甭忙活。”

周紅心接過碗,心裏還感慨。

家裏有個女人就是不一樣,他哥這屋裏有人氣兒了。

而且以往來的時候,喝碗水都得自己倒,弄不好都連口熱水喝不上,哪像有了嫂子,給沖紅糖水,還放了姜驅寒。

項炀坐在馬紮上,看着那個包裹,鼻腔裏的酸澀洶湧。

周紅心道:“哥,你準備咋辦?不行就套他麻袋,先廢他一天腿,保證老老實實交待。”

“報警,交給公安。”周靈開口。

項炀擡起頭來,看着她,周靈沖他點了點頭。

項炀深吸了一口氣,跟周紅心道:“聽你嫂子的。”

周紅心在這之前沒想到報公安,這會兒一聽也琢磨過來,道:“對啊,讓他吃花生米可比打斷他一條腿痛快多了。”

周靈道:“槍斃有點難,但能坐幾年牢。”

這年頭,家裏出了個坐牢的,其他家裏人都跟着在村裏受排擠,況且,這種事是他們一家聯合做的,如果能讓他們去農場改造,可比打一頓出氣解恨。

周紅心也看出了他哥情緒不對,說了幾句話就起身準備,周靈給他拿了兩條風幹魚。

家裏前幾天做的鹵肥腸已經吃完了,不然也能讓周紅心嘗嘗。

跟着去把大門插好,周靈回來,項炀還捏着那封信發呆。

信還沒有打開,此刻的項炀有種近鄉情怯的緊張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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