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chapter14

通行證不一定得偷貴族的，像青木現在所在的酒樓也是有通行證的。但酒樓裏的兩張通行證都握在負責進貨的老夥計手裏，他們和守門死神都已相熟，進出檢查貨物時都會聊上兩句，就算二十八有辦法把他們變成那兩個老夥計，也有露餡的危險。偷貴族通行證的危險在于容易被貴族們的護院發現。

說幹就幹，三人決定入夜後到附近一家戰鬥力比較弱的下等貴族家裏走一趟，誰知青木卻從女孩們的閑聊中得知下等貴族們怕引狼入室，已經暫停了和流魂街的往來，四大貴族實力強橫，毫無顧忌地穿梭在流魂街各個角落，帶回大量物資轉賣給龜縮在家中的小家族，想必從中賺了不少。

六三三煩躁地拖長調子：“要不要這麽怕死啊——”

到四大貴族家中偷通行證，難度可想而知。

青木用皂角清洗剛洗完碗的手：“至少我不怕死。”

二十八和六三三沉默了一下，老爺子道：“那麽，随便跟一個吧。”

白道門靠近流魂街一區坊市，大批的物資運送都從這道門走。靜靈庭貴族衆多，四大貴族只剩三個，運送物資的隊伍日夜不斷。或許前面逃出去的犯人就是湊的這個空子，青木看見運送物資的車輛檢查很嚴格，倒是沒有人核查運送人員。

入夜，青木三人摘下人皮面具恢複靈壓，離開暫時栖身的酒館，藏在附近的樹林裏。白道門前燈火通明，運輸隊伍停滞不前，每一只箱子都被打開來檢查。

關口悄聲說：“啧啧，這規模都快趕上現世的物流了。”

他背上的二十八緩慢地用力地按下了他的腦袋，要求他保持安靜。

青木青桐緊緊盯着開始移動的隊伍，沒有注意六三三在說什麽。

很久以後，她親身到了現世，才知道在她剛離開蠕蟲之巢的這個時候，現世沒有所謂的瑪麗蘇，沒有富士康，沒有物流。

把她交給關口和三水的男人從文弱的青年變成胡子拉碴的大叔：“關口勇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現在說這個也沒有意義了。”

現下，青木和關口安靜地跟着隊伍前進，隊伍為首的兩人靈壓很不錯——當然，比不過青木和關口。

隊伍蜿蜒走進貴族居住區，和青木三人曾去過的廢棄貴族區完全不同，夜幕下白燭長明，輝煌森嚴。

二十八沒有靈壓，在裏面容易被發現，關口肩膀一擡，老人順勢往上勾住樹枝，存在感就此消失在關口和青木的感知裏。

運輸隊伍在一扇黑色木門前停下，門前兩個火盆影影綽綽照亮門上雕刻的家徽。烏木門厚重，推開時沒有一絲聲響，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從裏面走出來，對隊伍領頭的兩個人點了下頭，後者恭恭敬敬地鞠躬回禮。

後面押送貨物的人員也跟着鞠躬。關口和青木趁他們注意力集中在管家身上的瞬間溜到車底翻身抓上車底橫木，手指搭上橫木的瞬間，青木眼尖地發現圓柱形的橫木上釘滿細小的黃銅鐵釘，電光火石間手掌下翻，兩手的拇指，食指，中指分別勾住兩邊共六顆鐵釘。着力點太小，手指上立刻感受到壓力。青木猛地咬住嘴唇，突兀的鈍痛止住了她下意識釋放靈壓的沖動。

另一邊的關口卻沒有忍住，下意識地釋放靈壓，青木心頭一炸，險些失手從車底掉下去。關口立刻意識到不對，迅速收攏靈壓。

擡起頭的衆人眼神都有些茫然，礙于管家在場不敢有多的動作，于是都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然而面對衆人的管家卻把所有人的表情收于眼底，平漠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進來吧。”

說完他退到門邊，讓車輛進入，領頭的兩個人把通行證交到他手裏，木質令牌叩擊的細小聲音撥動了兩個人的神經。

運輸車一輛接一輛地進入，就要經過管家身邊，青木青桐屏住了呼吸，手指又酸又痛止不住地顫抖，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青木緊緊咬住嘴唇。

“停下。”

車輛聽令停下，青木心裏直罵娘，怕什麽來什麽，她所在的那輛車正停在管家面前，前兩個車輪在門裏，後兩個在門外。

“你們都下去。”

周圍的人很疑惑，但猶豫不到一秒就乖乖離開，等級分明的貴族家庭裏，他們懂得服從。

等人都走光了，青木已經憋氣憋得滿臉通紅，手指的顫抖幅度也越來越大。

“做這等不光彩之事，閣下意欲何為？”沒讓青木等太久，管家接下來的一句話是，“破道之四，白雷。”

電弧的“噼啪”聲破空而去，青木在管家出手的瞬間就發現目标不是自己，當下更加用力地屏住呼吸，天知道她快到極限了。

排在最末端的一輛車上的貨物在白雷的威力下四下濺散，銅釘導電，人也導電，關口雖然及時撤手，還是被波及到，皮肉燒焦的味道在空氣中緩緩飄散。

管家的實力令人震驚。

關口好整以暇：“這是誰的府邸？”

“朽木。”

關口笑：“久仰大名。”

他笑着說：“我是來殺人的。”

然後，風動了。

毫不保留的殺招裏青木得以吸一口氣，手指已經無力支撐，她狠狠心把整個手掌附上去，抓住！

十指連心，那痛撕心裂肺，女孩臉部肌肉猛地一顫，表情帶出幾分猙獰。

躲在車底的青木沒有看見，關口的笑容有多複雜，了然，釋然，憤然，仿佛掙不開逃不脫的宿命。

“我叫關口勇，你們的檔案裏一定有我的名字。”一邊打着，關口一邊說着。

“久仰閣下大名。”管家說起話來依然是文绉绉的，但關口犀利的攻勢以讓他無法分心。放在袖帶中的通行證掉落在地，他沒有在意。

有人在意。

關口把戰局往另一邊引。青木松開雙手，從車底竄出來，撕了袖子上一塊布把兩張通行證一裹塞進懷裏，竄向來時的路。

朽木管家沒有發現，關口裝作沒發現。

逃犯的靈壓再次出現，靜靈庭大為震動。警鈴大作，大批死神邊集結邊趕路。

“在哪裏？”

“天哪，是朽木宅！”

跑到二十八藏身的樹下，青木停下腳步，老人從樹上跳下來，遞給她又一張人皮面具：“你背不動我，立刻出靜靈庭！”

三水重工的臉色第一次嚴肅起來，臉上的皺紋仿佛刀削石刻，沒有靈壓，他的氣勢卻實質般重如千鈞，他看着青木用鮮血淋漓的手掏出的兩塊幹淨通行證：“留一張在我們房間裏，這張面皮的靈壓夠你用了，快！”

追兵越發近了，青木只能貼上面具飛奔而去。陌生的靈壓如水般湧來，豐沛到讓青木心中不安。漸漸的不安感越來越強，随即又升起一絲熟悉感。

青木的眼睛瞬間紅了——

……媽媽……這是她母親的靈壓！

二十八居然扒了她母親的皮！

一瞬間恨意幾乎壓倒了理智，下意識握拳的動作使得十指撕心裂肺的疼。疼痛使她稍稍冷靜下來，顫抖着把母親的臉撕下來，換上靈壓微弱的女孩的臉。

她已經到達了白道門前的酒館。

她看着自己的雙手，疼痛依舊，卻是沒有絲毫傷痕。流血疼痛，甚至潰爛腐化都在虛假的皮相之下。

質量守恒，二十八的制作人皮面具需要一個人的整張皮。

沒有驚動任何人——雖然他們都醒着縮在自己房間裏顫抖。回到房間，青木青桐把一塊通行證放在事先約定好的地方，然後毫不猶豫地下樓，走到白道門前。

警鈴聲還未停息，白道門前氣氛緊張，貴族的特權在這個時候凸顯出來，檢查運輸貨物車輛的程序沒有受到絲毫影響，速度依舊。

等在一邊的貴族雜役們感受着遠處激鬥的靈壓，絮絮叨叨地評頭論足。

貨物采辦日夜不止，等待出門的人也不少，青木前面就排在好幾個出去為貴族采辦新鮮食材的廚娘。

她沉默地站在隊伍裏，感受着關口的靈壓由強漸弱。

輪到她，守衛接過通行證，失聲道：“朽木？”

四下目光刷的聚集過來。

青木冷聲道：“有什麽問題嗎？難道因為幾個逃犯主人們就飯都不吃了嗎？”

聚集的目光嘩一下散開。

死神摸摸鼻子，把通行證還給青木：“請。”

青木冷着一張臉跨出大門。

流魂街的風撲面而來，自由。

而在朽木宅後門，死神哆哆嗦嗦的包圍圈裏，屍體堆積成的山上，滿身是血的朽木管家把斬魄刀從關口胸口拔出，而後不支地用刀尖抵住地面。

仰面倒下的關口眼中有着極淡的釋然與自嘲，到了這一步，還有什麽好在乎的呢，在乎了又有什麽用呢？不如放下吧，都放下吧。

“六百年前我沒死在姓朽木的手裏，今天還是死在了朽木手裏。”因半邊身體被白色物質包裹而顯得非常可怕的男人喃喃出聲，那聲音無辜無畏無所謂。

“我只是朽木家的管家，我不姓朽木。”拄着刀的朽木管家平靜地說道，“一路走好。”

不遠處的樹上，目睹了這一切的二十八閉上眼睛，心裏默道：一路走好。

白道門邊，青木後面一個人的通行證似乎有什麽問題，守衛不予放行。開門的巨人緩緩把門放下。石門徹底貼合地面的前一瞬間，關口勇的靈壓沉寂了。

青木閉了閉眼，低聲道——

“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