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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中的後院內,高玉正躺在床上長籲短嘆,床前站着兩個心腹之人,一個是富安,另一個赫然是陸謙。
高玉恨恨地瞪着富安,罵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你找來的那麻藥不是說讓他一喝就倒嗎?為什麽還讓他走出了那麽多路!眼睜睜被個大胖和尚劫了去,到嘴的鴨子就飛了,讓人空歡喜一場,好不喪氣!我的林沖啊!”
富安的獐頭鼠腦一縮,委屈地說:“我明明和江湖好漢買了最厲害的迷魂散,那人說即使是一頭牛也麻得倒,哪想到林沖竟然比牛還強,居然連樓梯都下得去,真不愧是衙內惦念的人,着實厲害!”
他這一記馬屁拍得高玉甚是舒服,陶醉地晃着頭道:“那是自然,本衙內看上的豈是一般人可比?連麻藥都麻不倒他,真是好壯健的身子,若是衙內我壓在他身上,那可得有多帶勁兒?可比跟女子交合有味兒多了!”
富安見他不再責怪自己,連忙再拍上幾句以圖把自己的主子奉承暈掉:“妙極妙極,衙內您若是騎上豹子頭那匹悍馬,看着他在您身下撲騰,可卻怎麽都脫不出您的胯下,那滋味兒可真像喝了烈酒一樣,千萬分的過瘾!”
高衙內兩眼發亮,眼前的幻想讓他的魂兒都要飛了,癡癡迷迷地說:“林沖身上的肉一定是凸起來一塊一塊的,那天我摸了他胸口,硬得像塊磚一樣,若是光着身子壓上了他,不知是何等美妙滋味。可恨啊可恨,那天我們本來就要得手了,卻被那賊和尚撈了去,不知林沖竟然有這樣的朋友,可是大大的棘手!富安,不知為什麽,我一看到那和尚便心裏發慌,總怕他傷着我。唉,林沖這一回定然更加恨我,聽說他這幾天都拿着一把刀子在外面轉呢,我連日來都不敢出門,生怕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領子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媽呀,太吓人了!”
陸謙見他臉色泛白,心中又好笑又鄙視卻又有些發苦,臉上卻仍是一片恭敬,皺眉嘆息了一聲,道:“衙內何必害怕!那林沖是個知法度的人,他上一次又不曾失身,哪能真用刀子捅人?我與他自幼相交,最了解他不過,他雖然功夫好,卻不會殺人的,抓到了我頂多痛打一頓,若是見到衙內,連您一根手指頭都不會動的,總之是小人倒黴。可惜我們倆二十幾年的交情啊!如今他連日在我門前轉悠,我怕他打,一時也不敢回去,真是‘等是有家歸未得,杜鵑休向耳邊啼’。”
高玉見他臉色郁悶,也有了些同情之心,便安撫道:“陸謙,你為我出力,本衙內自然知道,等我得了林沖,定然好好謝你,讓我爹提拔你作個有權勢的主官,也不枉了你為我鞍前馬後地效勞。”
陸謙一聽,臉上的抑郁馬上轉為喜色,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謝衙內提拔!若能得蒙太尉重用,陸謙定然誓死效勞!”
高玉倚在床上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旁邊富安一聽,眼裏也放出光來,谄笑着道:“衙內,我為您出謀劃策也不少了,若是事成,您能不能和太尉說說,讓我也……”
高玉斜着眼睛“嗯?”了一聲,道:“怎麽,你也想弄一身官皮來穿穿?”
富安連連躬身點頭,道:“是啊是啊,衙內,在衙門裏幹事多威風啊!前呼後擁,人人見了都得賠笑行禮,還多有錢鈔,我家幾代人都是白身,我若是能穿上一身官服,那可就是魚躍龍門了!”
高玉懶懶地一笑,道:“切!你想的可真不錯,可就是心大了點兒!你和陸謙比?陸謙自幼讀書,什麽《春秋》《史記》當真讀了好幾本,你聽他說話,沒幾句就能拽文,什麽杜鵑斑鸠的,做官倒或許真能成個樣子,你一向不學無術,就仗着三教九流的馊主意多,要是當官還真未必撐得起那個架子!既這麽着,你非要做官幹什麽?衙內我多多給你錢,你又是我的心腹,宰相門前七品官,誰還能小瞧了你不成?你就乖乖跟着衙內我混吧!”
富安臉上一副牙疼的表情,咧着嘴道:“好哩我的衙內!您要壓什麽人,小閑兒就給您按着他手腳,保管讓您舒服暢快!您只要別忘了小閑兒的鞠躬盡瘁就行!”
高玉道:“忘不了!只是如今這事怎處?大好機會被他跑了,我心中就像滾油在燒一樣。”
富安拍着胸脯道:“衙內放心,都在我身上!我們下次再找他別的朋友,引他到家裏去喝酒,裏外兩層門都鎖了,重重地下了蒙汗藥,看他還能掙紮得起不能?”
陸謙皺眉道:“只怕不妥,林沖為人精細,只怕下一次再不肯吃虧,他又武藝高強,還是個有職事之人,想要威逼用強也不能夠,衙內若真安心要長遠得他且無後患,只怕要太尉幫手。”
高玉苦了臉,道:“我爹爹只為我成日不務正事,已經說了我幾次,我幹的這些事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哪敢讓他幫忙?那豈不是要給他罵到一頭狗血?”
陸謙微微一笑,道:“衙內多慮了,太尉只有您這一個兒子,金山銀山堆出來的獨苗,平時只為怕衙內傷了身子才稍加規勸,哪曾當真惱了衙內?林沖全副家當前程都在殿帥府,就像在太尉手裏捏着的螞蟻一樣,我們且讓太尉擺布他,只要使一成的力,衙內便能得十分的好處,豈不是輕松便宜?”
高玉略有些害羞,道:“這事我可怎麽去和爹爹說?”
陸謙笑道:“衙內不用自己去說,您只要越病越重便好,其他的事都由我和富安來辦。”
太尉府中高衙內果然病得一日重過一日,每天只吃一碗粥湯,眼瞅着就瘦下去了,每日裏長籲短哼喲唉喲,整天只在床上挺着裝死屍,高俅連着給他請了幾個太醫,開出的藥高玉卻都不肯吃,在床上翻來覆去只顧哼哼。
這天高俅在殿帥府辦公,心中放兒子不下,特意差了一個得用的老都管到宅子裏看視兒子,還叮囑道:“老侯,你且看看我那孽障心中到底愛的什麽?我總覺得他這病來的蹊跷。”
侯都管領了命來到宅中,進了高玉的卧房,看到高玉頭上紮了一塊白綢帕子正躺在床上哼唧,臉上又黃又瘦,倒似比昨天又瘦了一圈兒,頭發花白的老都管趕忙撲上來拍着床叫道:“我心肝寶貝的衙內啊,你這到底是怎麽了?太尉在前面坐衙也不放心你,特為讓我回來看看,衙內你這到底是造了什麽孽,弄得病骨支離,瘦成一條條了!”
高玉掩面哭泣道:“老侯,我這病是好不了的了,可惜我爹生養我二十年,我不能孝順他老人家,自己就要先去了,你告訴我爹,讓他別替我操心了!”
侯都管大驚失色,道:“衙內,您這話兒是怎麽說的?您是金尊玉貴的一個人兒,太尉府中的金山銀山将來都是您的,要什麽得不着,偏偏往絕路上去?別人若是投了這麽個好胎,那可是十世修來的福分,還不盡着這一世好好受用?哪能撒手就走!衙內你和老奴說實話,到底為的什麽?”
高玉面朝裏躺着只顧哼哼,卻不肯說話。
這時陸謙和富安悄悄從旁邊過來,輕輕拉着侯都管将他請到外面僻靜處。
侯都管斜着眼睛問道:“你們兩個鬼鬼祟祟地幹什麽?成日引着衙內不學好,地上的東西不要,非要天上的,這次又是弄的什麽鬼?”
陸謙微微一笑,說:“老都管英明!衙內此番不為別的,乃是日思夜想着林沖,為了這東京八十萬禁軍的槍棒教頭害了相思病,衙內是個癡情之人,百般無計得他,心中好不煩惱,腎陽上亢心火灼燒,這才弄虛了身子,看看便想到絕路上去了。如今衙內焦躁已極,我們雖是定了一條計策,但若是沒有太尉幫忙也是不能成事,若不能得了林沖,只怕衙內的性命休矣,眼瞧着已是拖不久了。”
富安在旁邊幫襯道:“想那林沖平日自負英雄好漢,好好和他說他哪肯依從?上一次下了藥也被他逃脫了,衙內好不氣惱!回來思想一番再沒有別的路,只好勞動都管說動太尉,好歹将林沖送到後宅安慰衙內。我二人一番幫襯謀劃沒有別的心,都是盡忠報國,一心為了太尉和衙內!”
侯都管嘬了兩下牙,道:“衙內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原來纨绔得還算正常,如今卻玩兒得越來越邪了,都是你們這起人帶歪了他。他若看上別個還好,林沖那虎狼之軀也是好騎的?別沒吃着肉卻被野獸抓傷了!”
陸謙笑容展開,從容地道:“老都管盡請放心,林沖此人我所深知,只要面前還有一條路,他絕不會如此沖動,只要太尉不斷了他的後路,他縱然再剛強,也終歸會磨平了性子,略花些功夫便能讓衙內一償所願。”
侯都管咂着嘴道:“若真能像你說的那樣,這件事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太尉收拾林沖便像一反手按死一只螞蟻一般,只要那林沖不要兇性發作傷了衙內便好。”
陸謙忙說:“不是按死是按倒,老都管千萬別會錯了意!”
“老漢自然知道,只是那林沖一條硬漢,經過這件事不死也是半殘了。好了,老漢這就去回禀太尉,你們兩個小子可要把計策定好,別出什麽漏子,衙內的千金之軀可損傷不得!”
富安狗腿地緊跟了兩步,谄媚地笑道:“老都管放心,那林沖若是不依,就只管捆了放到衙內床上,他縱然號稱豹子頭,難道真的比豹子還厲害?就算是真是一只花斑豹,捆住四爪也掙挫不得,衙內要插他的屁眼兒還不是随便抽插?”
侯都管皺了皺眉,道:“粗俗,真是粗俗。你們兩個好好等着回話!”
高俅辦完了公事回到府中,正在書房喝茶,侯都管便過來了。
“太尉,老奴都打聽明白了,這件事是如此如此……總歸要得林沖!”
高俅一聽,登時便惱了,道:“實在胡鬧!他從前今日丁家小姐明日李家娘子,後日又是天香樓的翠翠姑娘,我都不和他計較,如今怎麽弄起男人來了?林沖不比別個,他多少總是官身,又有一身武藝,不是那麽好制服的,若是要他娘子倒是容易一些,只要将他害慘了,他或許寧可壯士斷腕舍棄娘子奉與我兒,但現在那孽障是要林沖自己的身子,他但凡有三分烈性,就萬萬不肯答應,縱然一時捆綁着屈從了,他若是動了心思暫時忍下來,留在我兒身邊,将來總是個禍害。玉郎又是個沒心眼的,只知花天酒地玩樂,對着個看順眼的就迷糊了,讓我怎麽放得下心?真是奇怪,玉郎從前也見過林沖,從沒見他有半分動心的樣子,這一次是着了什麽魔,竟突然鐘情起來了?”
侯都管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上露出狡猾的笑容,道:“太尉不須憂心,老奴也見過林沖幾面,那林沖不像是個能豁得出去的。陸謙與他打小兒的交情,最是知道他,也說他不是輕易走極端的,只要我們在他前面吊一根骨頭,讓他有個盼頭兒,這林沖想來也沒那麽難弄。雖說‘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可誰但凡有一條生路還肯自己往刀口上撞?更別提林沖那個諸事穩妥之人,他是萬不肯沖動的。衙內從前對林沖未曾動心,這一次不知怎麽突然天雷勾動地火,忽然看對了眼兒也是有的,衙內天性多情,突然就喜愛上了,這就全靠太尉給辦了。陸謙和富安那兩個家夥說已經有了主意,要面禀太尉,太尉可要見他們一見?小衙內可眼巴巴地等着好消息呢!”
高俅冷笑道:“和玉郎混在一起的人能有什麽好主意?左右不過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好好的事情都能給他們辦砸了,還不如我們兩個計議。”
侯都管笑道:“太尉如今高高在上,便看不上那些市井街頭的玩意兒,其實蛇蟲鼠蟻也有他們的用處,那富安雖是個混混,倒也是一肚子壞水兒,出的主意都接地氣兒,陸謙更不是尋常幫閑可比,我看他斯斯文文的,是讀過書的樣子,倒有點茶肆裏說書先生講的三國裏面司馬懿的風度,着實又狠又辣,若是太尉用得他好,将來許是還能辦許多事呢!”
高俅想了想,道:“還是不行,這事我得親自問玉郎一問,這孽障生生要玩兒斷我的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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