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林教頭風月太尉府20
第二十章 林教頭風月太尉府 20
林沖自從和智深街頭相遇,心中好生放不下,每隔三天兩日便要去看他,在那菜園子裏與智深喝酒談心。高衙內本來不依,只要他陪着自己,但禁不住林沖成天愁眉苦臉,也只得由他,只是自己卻不敢一同去。
這天兩人又在一處喝酒,智深覺得有些奇怪,問:“林兄弟,我看你這些日子常到我這裏來,差事不忙麽?家裏事不須料理麽?”
林沖仰頭将一碗酒喝盡了,搖頭嘆道:“師兄,我如今怎回得家?成日在太尉府中伺候,連個喘息的時候也沒有,也只有師兄這裏能讓我自在一些,我到這裏也緩口氣。”
智深點頭道:“我也聽說你如今被那高俅使得好,整日地不放你,我那日親眼見他那撮鳥兒子也纏得你緊,怎麽你給他爹當差還不夠,還要哄着他兒子?你竟成了他家奶公不成?”
林沖搖頭苦笑,卻說不出話來,只能一碗又一碗喝酒。
智深吃了兩口牛肉,看了看林沖,似是在心裏好不猶豫為難,最後終于下定了決心般道:“賢弟,我勸你還是離那高衙內遠一些,這些日子我也聽說了一些閑言,傳說着你兩個的話兒不是很好,當時灑家氣得胸膛也要破了,揪住那人便要打,好歹被人勸開了。從那時起我聽一個人嚼舌根便要打一個,直欲讓天下亂嚼舌頭的都斷了根才好!兄弟,實在逼得緊,你還是離了這裏吧!天下之大何處不好去?延安府有老種經略相公,是俺的老主人,江湖上盛傳滄州府的柴大官人也是個好的,仗義疏財,憑兄弟的本事,你去哪裏不好?便是家中老小拖累,有我幫你路上照看,也不讓他們十分吃苦,全都了斷了豈不是幹淨?何必在這裏苦熬!”
林沖聽了只能慘笑搖頭,過了一會兒才道:“兄長此話說得遲了,當初娘子也勸我遠走高飛,只可惜林沖見識短淺,沒有聽她的,弄到如今這個地步,徒為糞土所污。真是,‘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近。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只盼着早晚有一日掙紮着逃出生天,也不枉我忍辱負重這一回。”
智深咕嘟嘟猛喝幹一大碗酒,将酒碗往地上一擲,恨聲道:“兄弟,我看着你這樣窩囊喪氣,把灑家的心也丢冷了。灑家有時氣悶了心胸,真恨不得離得這腌臜東京遠遠地才好,從此江湖上冒着風雨飄蕩,雖是辛苦,倒也省心。只是灑家與你相交得厚,你這刀壓脖頸也不還手的性子實在讓人放心不下,我縱然走了,在外面也是牽腸挂肚憂得你苦,倒不如就在你左近看着,若那高太尉欺人太甚,灑家也好幫手。嘿,真是悶煞人也!”
林沖登時吃了一驚,忙拉住智深的袍袖,道:“師兄萬萬不可!如今我便如被合在缸底下,每日在那府裏坐井觀天如同坐牢一樣,只有到了師兄這裏才能得個爽快,若是師兄棄我而去,我眼前便看不到亮了!如今我兩眼一摸黑,也不知将來要如何是好,這種日子何時到頭,全靠兄長開解,若是師兄走了,林沖便活不得了!”
智深撫着林沖的手,語氣深重地道:“兄弟你放心,灑家與你是傾心換命的交情,怎能丢下你去?只要你在這裏,灑家便哪裏也不去,就在這裏看守,若是有朝一日你要走,灑家再陪你走!”
林沖聽了這才放下心,當下又是感念智深,又是慚愧己之所為,不知不覺一碗一碗地便喝得有了七八分醉意。
當天晚上,高玉幫着小厮将醉得沒了力氣的林沖洗剝幹淨放靠在床上,自己捏着鼻子一臉苦相,道:“林沖你不是號稱最能自制,今兒怎的弄成醉貓一般?和你說話也聽不清,推你也不理,要這樣裝醉騙我麽?”
小厮高勤賠笑道:“衙內,教頭看來是真的醉了,你看他眼仁兒都有些散,教頭是個正直之人,不會裝醉的!”
高玉瞪起桃花眼,道:“你懂得什麽?越是老實人便越是會騙人,你看他一向忠厚,說不準什麽時候便讓人挨個大的!”
高勤笑着連連稱是。
高玉讓小厮們都下去了,自己上到床上解開林沖的亵衣,摟着他便好一番搓弄,林沖這時醉得失了神智,身上無力又有些坐不住,發覺旁邊有個軟綿綿的依靠,便不管不顧地往那邊倒了下去,他的身軀沉重,一下子大半個身子全壓在高玉身上,直把高玉壓得倒抽着哽了一聲,然後馬上就覺得胸腹間的氣息都被擠壓了出去,好像要斷氣的樣子。
高玉連忙用手去推林沖,但林沖身子精壯肌肉結實,筋肉硬實得就像磚頭石塊一樣,一個身子便如同倒了的城牆一般砸在高玉身上,哪裏推得動?直壓得他上氣不接下氣,眼看着便要斷氣,最後實在沒了法子,只得不顧面子地叫道:“快來人啊!衙內我要被壓死了!”
守在外面的兩個小厮一聽,頓時大驚失色,又覺得奇怪,腦中一閃念暗道這房子結實得很,又沒有房倒屋塌,怎的會被壓住了?但兩人卻不敢怠慢,趕緊擡腿進房,一進門便有些傻眼,只見自家衙內被林沖壓在下面動彈不得,兩只手在旁邊無力地揮着卻偏偏搬不動身上那人,實在可憐。
兩個小厮吓了一跳,忙上前抓着林沖的胳膊肩膀往旁邊拽,最得高玉歡心的高勤還義憤地叫道:“大膽的林沖,居然酒後亂性,欲行非禮,衙內的金貴身子是你糟蹋的?還不快下來!你這般奸占男子,該個充軍砍頭的罪了!”
高玉聽了又羞又急,但這時他的氣還喘不勻,也說不得話,只能等着兩個小厮将林沖移開了,這才撫着胸口緊喘了幾口氣,惱道:“你們兩個胡說什麽?他都醉得一團泥一般,還能怎樣非禮?本衙內是怕人非禮的麽?這該死的家夥,我好意扶他,他倒栽在我身上了,看他明天醒了我怎樣說他!”
高勤吓了一跳,忙奉承道:“是小的糊塗,衙內您是什麽身份?諒這小小林沖也不敢那樣大膽,他縱然仰慕衙內您的風姿,也只能放躺身段好好地求衙內,哪能這樣硬來?”
高玉聽了這幾句話,這才覺得有了面子,慢慢摩挲着胸脯順氣,道:“那是自然,你瞧他如今不是很乖麽?讓他往東不敢往西,衙內我是上山擒虎豹,下海鎖蛟龍,他再英雄,也是我的床頭人!好了,你們兩個下去吧,可要警醒守着,不許偷懶,這家夥醉了,也不知又會幹出什麽來,你們可要及時救命!”
兩個小厮喏喏連聲地退下去了。
高玉恨恨地看着林沖睡熟過去的臉,惱怒地低聲罵道:“好你個醉鬼,居然這樣欺負我,你這身子怎麽那麽重?差點把人壓斷了氣!如今把你放平了躺在這裏,看你還能如何!”
于是高玉便借着兩人都躺在床上的姿勢把手又伸了過去,将林沖身體從上到下摸了個遍,林沖也真是醉得深了,被他這樣撩弄居然也沒有醒,只是被摸到雙腿之間時不舒服地哼哼着動了動,但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偶爾咕哝兩句,竟是喚的“師兄”,讓高玉老大不樂意。
高玉弄了一會兒,見林沖眼皮都不睜,也覺得有些無趣,自言自語道:“這人往日雖然也不聲不響的,但卻總歸有個眼神表情,如今這樣不理不睬算是怎麽回事?好不讓人心涼!林沖,你明日定要好好陪我!”
林沖一夜宿醉,直睡到第二天天色大亮,這才醒了,一睜眼看到外面日頭升得老高,頓時急了,抓過衣服就穿,口中道:“這可糟了,太尉坐衙,我怎好去得遲?”
高玉在旁邊撅着嘴道:“你休慌,我已經與我爹爹說了,道你昨日吃醉了酒,今兒不能到高堂上給他老人家請安了,爹爹還要我休要學你呢!”
林沖滿臉通紅,道:“既是如此,我便趕快去校場,今日還要教演槍棒!”
高玉更加不高興,道:“都這辰光了你還去做什麽?梳頭洗臉倒罷了,早飯也不吃,難道空肚子操練麽?我現在才知道,你使得是空心棍法!”
林沖臉上更紅,道:“公事無論如何誤不得,今日便餓一頓罷了,我馬上要走。”
高玉伸開兩手攔着他,道:“罷了罷了,你可消停一些,今兒便趕下午的場吧!這上午場便讓別人替一下也不值什麽,名角兒也有臨時不得出場換牌子的,你擔憂什麽?高勤,快安排早飯來吃!”
高勤忙去傳了早飯,不多時十幾個盤盤碗碗便擺在了桌子上,高玉拉着林沖便坐下吃飯。林沖向來勤于公事,半點不肯懈怠,只是最近被這酒色衙內帶累得嚴謹不得,這一次借酒消愁又一下子沒有克制住,結果弄得如此狼狽,連他自己都覺得近來實在有些頹廢,須當振作才好。
于是林沖一邊吃早點,一邊暗自打定主意,今後凡事決不可過度,否則便是自己糟蹋自己。
高玉一邊吃飯一邊抱怨道:“林沖,你昨日醉得好不難看!東倒西歪,便如廟裏的泥菩薩淋了雨,泥土瓦塊都癱作一堆,又一身酒氣熏人,好在不曾嘔吐,否則可腌臜死人!不想你平日做事穩穩妥妥的,竟然也能醉酒,那菜園子裏的酒真的那麽好喝麽?那莽和尚又有我好看麽?昨兒你喝醉了,嘴裏還喚的是他,怎不聽你叫我一聲?你和他在一起倒是開心!”
林沖只得賠罪:“是林沖一時忘形,這才喝過了量,多謝衙內昨夜關照,給我換了衣服。”
高玉扁着嘴道:“你是我親愛的人,我自然對你好,可是你可知道你昨晚差一點要謀害親夫了!我怕你吐了酒,便扶着你坐着,哪想到你一下子便栽倒在我的身上,就好像一根房梁壓倒下來一樣,差一點把我壓斷了脊梁!我推你又不動,生生要将我壓得沒氣了!好在小厮們将你搬開,否則你沒了我這個知疼着熱的人兒,可該多麽冷清!”
林沖卻不知昨夜竟有這一出,一時也有些後怕,忙站起來欠身拱手道:“是林沖昨夜酒醉無禮,還望衙內莫要怪罪!”
高玉見他臉上神情有些惶恐,頓時便把昨天的委屈都消散了,笑嘻嘻地拉着他又坐下,道:“林沖,你好拘謹也!我又不曾怪你,你何必着急?不過你昨兒那一下可真像嘩啦啦傾倒了呂梁洪,把人壓得好不心慌,林沖我且問你,你昨兒真的是酒醉才壓着我麽?本衙內如此風流俊俏,你真真就沒有一點欲行不軌的心?”
林沖臉上頓時一紅,立刻就想到那一天摸他胸前時自己心中的異樣,忙端正了面色恭謹地道:“小人怎敢。”
高玉見他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心中有些受挫,撅了嘴道:“沒有便沒有,你當好稀罕麽?你便是心如止水,在衙內手裏也清高貞潔不得,如今每一次不是都讓你快活得很麽?我的親親心肝兒,且讓衙內我香一香!”
林沖在早飯桌上被高玉糾纏着又厮磨了好一會兒,這一下可真趕不及早場,只好下午過去校場,在那裏教演了一番武藝,舒活了筋骨,心中也暢快了許多,眉目間的神采舒展開一些。
晚上和高玉一起回到太尉府,這天他兩個沒有在外面吃酒,乃是回府用飯,也不知今兒高玉腦子裏哪一根筋搭錯,竟要服侍父親用飯,連着林沖也不得自在,只能跟着陪在下首。
高俅看着旁邊如一棵長歪了的樹一般斜扭着身子、兩手搭在自己身後椅背上的兒子,撚須笑道:“好了,玉郎,你也不須如此充木偶人,為父不是那等迂腐的,非要你二十四孝地孝敬,活埋了兒子割了大腿肉的,哪有人這樣絕人生路?定要兒孫輩血淋淋地才覺得好看!你只管坐下吃飯,你能少在外面游蕩,多在府中陪陪爹爹,為父就心滿意足了。林沖,你不是外人,也坐下吧。”
林沖還道了聲“不敢”,這邊早被高玉強按着坐在自己身邊。
高玉仰着小臉兒向高俅笑道:“爹爹說的是,今後我便多孝順爹爹。我如今也覺得在外面酒樓用飯少了些趣味,須得是親人團坐在一起才好,如今咱們一家子這樣子吃飯可有多有味兒!爹爹請吃豬蹄,願爹爹步步高升,林沖你吃這菊花鳜魚,很不錯的!”
林沖一臉綠色地将魚肉吃了。
上首高俅點頭笑道:“我兒如今懂事了很多,連布菜都有了名目,爹爹十分高興。不過林沖,我卻要說你兩句,年青人飲酒玩樂自是免不了,但卻不可過量,否則不但誤事還會傷身,有多少人都是貪杯壞了身體。我看你往日也十分規矩,為何昨日喝得恁醉醺醺的?若是讓外人看了你那副樣子,怎能以你為堪擔大任之人?你與玉郎為伴,我本意是望你能夠好好教他,讓他走正路,你若是這樣帶着他,可是越帶越歪了!”
林沖被他這樣古板端方如同老夫子般地一番教訓,也說不得別的,只能惶恐地站起身來垂手恭聽,連聲稱是,雖然知道高俅絕不是正人君子,但他這一番話卻有理有據無法反駁,連林沖自己都覺得十分慚愧,林沖自己便最厭惡酒後失态之人,沒想到自己昨兒也成了這副樣子。
高玉見林沖被訓得擡不起頭來,忙上前給高俅撲撒着胸脯兒,笑道:“爹爹,今兒早上我已經說過他了,他道是再也不敢了,您就饒過他吧!”
高俅嘆了一口氣,道:“我有什麽不饒他的?還不是看他年青有為,想要好好栽培,又怕他不成器,白糟蹋了這一副好身手?好了林沖,你且坐下,這是自家內堂,又不是官府衙門,只管好好用飯便了。”
林沖這才忐忑地坐下,這一頓飯吃的五味雜陳,自己居然算作高太尉自家人了麽?難道他真當自己是他的兒媳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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