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〇叁二見傾心
甄選開始之前十分鐘。
會場門口不遠處那扇繪着薔薇花的專用電梯緩緩洞開,電梯裏門裏先跨出了一雙穿着黑色窄腿西褲的長腿,視線往上,緊接着便是勻稱的上身,即便隔着一層西裝,都能隐隐看見他肌理均勻的胸膛——十分地有安全感。
再往上便是一張俊美無俦的臉龐,男人本就性情冷漠,再配上那張線條冷硬的面龐,斜飛入鬓的劍眉,銳利如鷹隼般的眼神,平直成一條直線的薄唇,不說話不笑的時候,臉龐上就像裹着一層薄霜一般,整個人就如同移動冰箱,無時不刻不散發着冷氣,足以讓方圓三裏內人畜奔走,無人敢靠近半分。他獨自走出電梯,身後無人跟随。
他單手插袋,右手垂在身側,手腕上戴着一串古樸棕色的珠子,那份氣場強到所有人都無法忽視。因此在他甫一出現——亦或者說電梯才剛剛開門之時,在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息看向他的方向,在看見他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冷汗症狀。
本是預定在最後一場才會過來的贊助商季氏企業季遠言總裁竟然會提前到這區區新人甄選的現場!按理說,作為商人,他們只需要能夠為他們盈利的藝人,而走後門進來的在最初就會告知他們,所以一般只在最後一場象征性地走個形式地過來一趟,順便提提意見,以商業性的目光來選出他認為可以盈利的藝人。
可是沒想到,這季遠言竟是不按常理出牌,以他現在工作的忙碌上來看,這不過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了,卻沒想到他居然為了這種事親自來了甄選會場!
舉辦這比賽的主辦人都不由得額上滑下了冷汗,他三步并作兩步飛快地走到男人面前,擦了擦額間的冷汗,他有些谄媚地笑問:“!您怎麽來了?!”
季遠言并未回答主辦人的問題,只是不置可否反問道:“不行?”
聽到他這語焉不詳的回答,又唯恐對方生氣的主辦人立刻便掐掉了自己的問題,賠笑着一邊連連應聲“怎麽會!您來是我們莫大的光榮!”一邊試探着将季遠言安排在最中間的位置。
“不用,我坐邊上。”季遠言冷言拒絕了主辦人的提議,自顧自地擡了凳子坐在了評審桌的一角。
……可是您即使坐在邊上,也散發着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啊tut
主辦人心中默默淚流地看着季遠言已經自動落座,此時已經背靠着椅背,雙手交叉成尖塔狀擱在腿上,雙腿交疊,看着一派貴公子的模樣。
這位到底是來做什麽的啊?之前問了一句就被噎回來了,不過主辦人卻還是忍不住在內心裏默默地猜測着這位突然莅臨的目的。雖然這個甄選會是補充公司血液,但這對于公司來說,對于季遠言來說,也不過是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場合了……沒道理會來這種地方啊!
難不成……是因為季總裁自己有看中的人選?主辦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示意衆人趕緊開始,反正甄選會進行着就一定能知道後續結果的。
第一輪就刷下去近半的人數,王墨自然是留下來的人員之一。他提前了五分鐘到場,他們的位置是在等候室,所以并不知道甄選會場季遠言的到來,也并不知道,他即将面臨了一個會影響他之後整個比賽的選擇。
在比賽開始前三分鐘,王墨正在耐心安靜地等待着即将到來的甄選,并且已抱着自己一定會入選的絕對信心,而季遠言則是拿出左手看了一眼他的腕表,心中升騰起了一股連他自己都不太了解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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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選比賽正式開始,王墨排在第十四個位置,在一個多小時的選拔過後,無論進去後出來的人是怎樣的表情他都一概不理會,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閱着等待室裏提供的報紙。
“014號,王墨。”在念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王墨折好報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往門內走去,同時有所反應的是季遠言,他眯了眯眼睛,一改之前的漫不經心,眼神銳利而專注地盯着門口。
王墨推門走進會場,合上門時,他眼角餘光就看見了角落裏的季遠言——畢竟在一群人中,他就如一顆璀璨明珠,散發着讓人無法忽視的光芒。即便發現了對方的存在,王墨卻是不動聲色,裝作不認識一般地開始自我介紹。
緊接着就根據評審的一系列要求進行了背誦劇本以及一小段劇本表演。
表演的內容是有關中國古代,講述的是一個懷才不遇的落魄世家公子,想通過考取科舉一舉成名,不想卻被奸佞丞相的女兒看中,丞相先是掉包了公子的科考試卷,之後又以權勢相逼,讓他入贅家中。這公子有朝夕相處,一同長大的青梅姑娘,兩家本就已經達成了你婚我嫁的婚約,不想因為公子世家落魄,又被丞相所逼,放棄了這紙婚約。
公子的愛情和事業就在權勢下夭折,本就想着以自己的滿腹經綸要實現自己的抱負,實現自己為國報效的夢想,不想卻遇到這等突如其來的災難。對于即将逼近的婚期,世家公子郁郁寡歡,最終依舊無法妥協,仰望着窗外的飛鳥,含笑自殺死去。
王墨對中國的歷史有過一些粗略的了解,不過并不深刻,畢竟他出生的地方莫裏安城,從未關注過什麽深厚底蘊的歷史,亦或者什麽風姿翩然的世家公子,那邊以力量為尊,講究的可不是這麽傷秋悲時的玩意。有時間傷秋悲時的,早就被殺掉了。不過他本就一目十行,過目不忘,領悟力極強,為人又通透,在人界生活的這幾年了解的東西,足夠用以進行實際演練,這點演藝,已足矣。
如今他要表演的場景就是世家子已經拼盡一切卻還是無法抵抗這命運,只得含笑望着飛鳥而去。他本是應該恨的,未婚妻離他而去,事業上沒有任何前路,渺渺無音,而他就要娶一個他壓根不愛的女人,陷入到他厭惡的泥濘黑暗中,但是他卻并未含恨,只是微笑着離去了。
世家子應當恨,應當哭,應當不甘心的,可是他為什麽是笑着離開的呢?領悟這一點很重要,如果領悟不到這一點,表演的戲劇就沒有靈魂,是不會打動別人的。
王墨身上穿着的不過是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并未着古代的廣袖寬服,不過,他往臺上中央的道具椅子上一坐,硬生生卻坐出了古代世家子的姿态。少年微微仰着頭,像是在注視着窗外的風景,眼眸空洞仿佛什麽也映入不了他的眼簾。這一段短暫沉默的時間,讓衆人都仿佛随着他的情緒陷入了緊張和沉默的氣氛中,直到他眨了眨眼睛,唇角微微一勾,突然擡起白皙的右手,食指微微擡起,他歪頭的角度微微一偏,就像是注視着手指上的什麽——對了,是那只鳥。
明明是窗外的鳥,卻好像停在他的指尖一般。本是空洞的眼神驟然轉變了,他那雙蔚藍色的眼眸乍然柔和下來,如海洋一般深不可測,又如陽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有如顆顆閃亮鑽石,只一雙眼睛便溫柔得讓人移不開眼。
“小鳥啊小鳥,如今只你經過我窗前,何不來我屋內與我做個伴呢。”他嗓音悠長缱绻,仿佛含着無限的惆悵,他音色本是清亮,如今被他刻意壓低,竟是多出了一絲沙啞,聽着竟是讓人驀地就心酸起來。他仰着頭,眼眸半垂,露出弧線漂亮的半邊側臉,還有那纖細卷翹,微顫着讓人憐惜的羽睫。
突然他微微張了張唇,眼皮向上一掀,食指輕輕一擡,做出一個想去抓住什麽的動作,卻只到一半就停頓下來,最終一根根地收攏了手指,最終無力地垂下了手臂——
“罷了,你終是要走的。你也不願陪我的……與她一樣。”他似是神經病似的喃喃自語,本是讓人悲傷至極的詞句,唇角卻劃開了若有若無的落寞微笑。他輕抖袖邊,手指輕動,似是掏出了一樣什麽,緊接着拔開毫不存在的塞子,往手掌上倒了一粒什麽東西夾在指間——對了,是那毒藥。這是世家公子用了最後的傳家寶換來的毒藥,這毒藥能夠将他的屍首都一同毀滅,就是為了能夠一去了無痕。
他保持着微笑吞入并不存在的藥丸,擡頭望着窗外,眸中似是含淚,卻更多的是欣慰的笑意,他唇角的笑容極為苦澀,眼眸裏的笑意卻懷着希望。這樣極致的矛盾在他身上,竟是呈現了一種極端的魅力,光芒四射讓人移不開眼睛。
“飛吧,越遠越好。”說完短劇本的最後一句臺詞,他眺望着窗口陷入沉思,目光不可思議的柔和溫暖,那目光……就似是看着自己的靈魂似的。
是了,中國古代信奉靈魂多于**,世家公子之所以微笑,是因為他将希望放在了自我的靈魂上,他期待着自己的靈魂能像這飛翔于天空中的小鳥一般,自由自在不受束縛。
但是卻苦澀絕望于這輩子的生命就要如此結束,祖先們的願望與抱負他已經無法完成了,他辜負了祖先的希冀和他自己的夢想,自然會覺得苦澀和絕望。這種糅合的矛盾與極致的複雜就是世家公子的真實情感。
毒藥入喉即化,終于要到世家公子死的最後一幕了。
這一幕極其重要,若是演得不好,恐怕前面的那些內容都要化為烏有。他唇角笑容慢慢淡去,眼眸裏的如鑽石般含着的淚光最終閉上,沒有滑下面龐而是滑入了眼裏。椅子上的少年頭一歪,身體如同失去了力氣支撐一般最終滑落在地。
就如同世家公子凋零的一生般,以“撲通”一聲作為了最後的結尾。
“謝謝。”王墨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微微颔首。他站在原地,目光清冷,姿态清雅如竹,竟是連僞裝都不屑。
——恐怕他在自己本就不屑的人類面前,也不覺得要拿出什麽好态度。
“就他了。”在來到這兒一個多小時都沉默寡言什麽話都沒說的季遠言突然開口,一錘定音:“讓其他人都回去。”
“欸?!可是季總裁……”主辦人沒預料到大爺在這兒等着他呢,冷汗頓時簌簌地掉了下來,唇角的笑容也僵硬了。
“有問題?”季總裁的又一句反問徹底地噎回去了主辦人的話語。——這位可是贊助商大爺,人家陛下都已經金口玉言,一言既出了,他一個小喽啰哪裏敢不從啊……
主辦人差點給他哭着跪說遵命了。
季遠言說完後就站了起來,方一轉頭就對上了王墨看過來的視線。
兩人四目相對,不知是傳遞了怎樣的情愫——這便是他們二人的第二次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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