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叁〇顧大影帝

王墨本就過目不忘,如今只是看了劇本幾眼,就已經盡數記下了所有臺詞和場景，丢開劇本後,他就已然成為了“許靜宸”。

他退到門口不遠處的位置，眼睛期待又明亮地凝視着內門的方向，換上了黑色隐形眼鏡的眼睛恍若兩丸黑水銀似的，水燦燦的，仿佛覆了一層波光。他急急擡手，另一只手微微一斜地托着空氣,像是撈起了過長的衣袖，擡起的手作勢敲了幾下大門——竟然連本沒有換上的裝束都考慮在裏面了，看着他的動作，就有如看見了玉面束冠的翩翩公子,他眉眼英氣，面容精致，那副堂堂的模樣，即便沒有那身緋衣的襯托，也是如此朝氣蓬勃。似是看見了前來迎接的奴仆，少年面上徐徐綻放一個笑容，這笑容帶着些驕矜，将世家公子那副高傲尊貴的模樣頓時體現地淋漓盡致。

“勞煩王伯，我來找阿桐。”他面上帶着矜淡的微笑，眼睛卻是止不住的因為歡喜而十分明亮，有如一泓小溪藏在瞳孔裏似的。

似乎是因為對面的“王伯”說了什麽為難的話語，少年微微颦起眉頭，看了一眼手少刻又舒展開來眉頭。這下衆人才看見他四指是屈着的，像是握着什麽似的——對了，是許靜宸來找趙梓桐的理由，那本他想要與她讨論的新書。他垂眸的霎時，羽睫有如振翅的蝴蝶似的，蒲扇似的密實地在他眼上覆蓋了一圈，他唇角挽起興致勃勃的笑花：“沒事，我不會打擾阿桐和她朋友的，我也想見阿桐的朋友。王伯，你就讓我進去吧。”

他那副模樣實在令人無法拒絕，随之他眉眼舒展，手指輕輕揚起，在空氣裏劃開一個細微的弧度——這動作很小實在讓人難以注目。但是顧影深第一時間就看見了，如果沒想錯的話，那應該是為了要踏進門檻，微微掀起過長的衣擺。明明現在沒有穿着那有些繁重的古代服飾，卻連這一點都考慮進去了。

看來……還真不是贊助商強行塞進來的花瓶這麽簡單啊。顧影深微微眯起眼諱莫如深地笑了。

“阿桐阿桐！”少年放下剛剛劃開弧度的手，有如一陣風似的朝前面奔跑過去。似是看見了前面的人影，他伸手撥開落在頭頂的桃花枝，面頰已染上薄薄的緋色。衆人仿佛能看見桃花與他白皙如玉的面孔相映成趣的場景似的。很快地，他在空無一物的“桌前”坐了下來。

他跪坐的姿勢十分标準，這讓顧影深忍不住挑眉，眸中的興味更濃了。

“咦，你們在煮茶啊？”少年微微睜大了眼睛，更顯得瞳孔烏黑明亮：“阿桐，你的這位朋友倒是第一次見到……敢問是哪家的公子？”若不是許靜宸的心性純澈，這話說出來确實有些故意找茬的嫌疑。只因男主角背後的身世實在平平，一開始即便優秀也不能得到重用，若不是他之後表現出驚才絕豔的才能，足以令人忽略到他背後的身世，只怕他也只能郁郁不得志而終。

“我并非世家公子，在下姓薛，名晟，草字正卿。”正在王墨心中默念着男主角的這句臺詞時，沒想到評審席的位置上突然傳來一個清朗的男聲，他聲音清越，有如山林中吹過的微風，令人聽來只覺得與視覺一般無二地令人如沐春風。

顧影深緩緩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很快地走到了場內，他手上微微一動作，那細微的動作卻令他顯得優雅又自得，就像……就像他為了防止弄髒身上長袍而微微籠袖一般，他正面對着王墨在他對面跪坐而下，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毫無停滞，挺直如秀竹一般的背脊體現出他的不屈，微抿的唇角顯示出他的倔強——不，不是他，而是“他”，戲中的男主角，薛正卿！

王墨心中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此時的他無論發生什麽，都已經是許靜宸這個角色了。面對着“薛正卿”不卑不亢的自我介紹，單純如稚子般的許靜宸自然會産生好感。不過他對陌生人向來矜淡，如此也不過微微颔首，唇角彎起細微的弧度：“薛公子，能與閣下一見實乃我幸。我姓許，名子濯，字靜宸。”

“原是許公子！”對面的顧影深贊嘆道，面上風淡雲輕，只眼眸裏閃過些許複雜的情緒後一派釋然。

王墨禮貌地微微一笑後，轉向一旁的“趙梓桐”就是完全不同的形容色彩了，他一雙眼睛流光溢彩，唇角笑意加深。在顧影深這個方向看來，方才還矜淡的貴家公子頓時卸去了渾身的架子，變成了急急想讨心上人歡心的純澈少年。他一雙圓潤的眼睛黑白分明，仿佛還泛着瑩瑩波光，有如上好的黑珍珠，圓圓的兩顆，看着格外讨喜。

雖然明知他的眼睛本是藍色，如此這樣不過是黑色美瞳造成的效果，但他的眸光卻将他的心事洩露無遺。在感情上，他還不過是個孩子。

“阿桐阿桐！我今天終于想出了這本書中那幾句詩的涵義，不若我們來好生計較一番如何？”與方才的拘謹矜淡不同，他眼角眉梢都仿佛洋溢着笑意，那歡喜都要滿溢而出，伴随着傾慕，他面頰泛起微微的紅，連白皙的耳尖都成了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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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不依靠任何化妝就能做到這程度，好像真的想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一般，眼眸裏波光潋滟的滿是情意。

“既然是趙小姐的客人，那在下不便打擾，先告辭了，趙小姐。叨擾勿送。”顧影深站起身來，背脊挺直微微行禮後便轉身離去。

王墨先是看了一眼空氣中“趙梓桐”的位置，似是因為她的表情而有些疑惑，微颦着眉頭，又偏頭看向顧影深的背影，他脖頸的黑發從他臉側滑下，遮下了微紅的耳尖。

似是聽見了身後“趙梓桐”的聲音，王墨興奮地轉回頭，将手擱在“桌上”，手指微動做出翻頁的動作，纖長手指才剛剛往“桌上”一指，嘴裏說着“阿桐你看”，面上神色便忽的僵住了。

是了，劇情已經進行到第十六幕的尾聲了。那就是女主角與這男配角生氣，心中着惱因為他突然闖進來導致男主提前離場。

他僵了好一會兒，少刻嘴唇輕輕抿住了。他停頓的節奏與時機恰好，既不會讓人覺得太長而有些呆滞，也不會太短而缺少真實感。剛剛好，像是女主會發完火剛說完後的時機。

“可是阿桐，我并不知道他是這麽重要的客人……是我礙事了嗎？”他面上表情茫然，一派幹淨的稚子清澈，瞳孔裏卻仿佛倒映出了女主角的身影，烏黑的眼瞳向下微微一動，一時間竟有些泫然，明明無淚，卻只從他茫茫然的表情與那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就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着的濃郁悲傷。

他微微擡首，似是目送着女主憤而起身遠去的身影，眼眸裏流瀉的悲傷有如一泓清流，他手指無意識地在桌上摸索，突地“啊”了一聲，手指急促地一顫，一縮，慌張地送進了唇裏含着。淡色的唇瓣襯着白皙的手指，愈發顯得他仿佛被剛剛女主的怒氣給刺激得有些失魂落魄似的，唇瓣霎時褪去了血色，方才那表現竟是不小心碰到了煮得火熱的茶壺。

在抿完手指後，他呆呆地凝視着遠方，輕輕嘆了口氣：“我好似總摸不透阿桐的喜好……”在沉悶了許久後，少年本是黯淡的瞳孔重新恢複了光亮：“下次找來新奇的玩意兒再和阿桐道歉吧。以阿桐的性子，定是會原諒我的。”此時的少年還不知道女主角只是不愛他而已，無論他找來什麽，都絕不會讨得女主角的歡喜，但卻還兀自歡喜着。這出神的微笑精致絕倫，卻也令人覺得心酸悲哀——因為此時他愈是想的順遂，事實卻愈是不會如他所願。

随着王墨最後一個動作結束，他從跪坐中站起身來微微躬身，再擡頭他已不再是許靜宸，而是帶着自己那點小挑釁似的微笑的王墨：“我表演完了。”

“啪、啪、啪。”首先拍起掌來的是坐在正中央的秦璇，她唇角噙着淺淺的笑意，手上的女士香煙已滅在了煙灰缸裏，方才還漫不經心的眸子已是變得興奮地看向了王墨。

王墨忍不住心中冷笑。想也知道，之前季遠言打的“招呼”已經讓她對自己的印象很不好了吧，不過王墨也不在乎。以他的能力，這點刁難壓根算不上什麽，他自然會用實力證明一切。

剛在想這女人會說出什麽稱贊的話語，卻聽到她用贊賞的口氣說：“竟然能讓阿深主動下去陪你演戲，看來有兩下子嘛。”

王墨差點絕倒，心中不由氣惱起來，眉頭蹙緊，眉間攢起兩道褶皺。這也算是稱贊的話語了？什麽時候他演得好不好，需要那位顧影深的陪戲與否來決定了？！他承認顧影深方才演得很好，将男主角那種隐忍與落落大方演得入木三分，無論是短時間的入戲，還是跪坐的正式，無疑不是仿佛男主角本人從劇本裏走出來了一般，甚至有時他竟然都被這人帶動了情緒。

不過……這種仿佛施舍一般的語氣是什麽。好像他演技上的好，還是顧影深賜予的。

想到這一重，王墨心中雖然生氣，但面上卻是不怒反笑：“我也很期待能夠有和顧大影帝一較高下的機會。”

他微微颔首，眸子裏仿佛燃着兩個火球，緊緊地凝視着顧影深，眼都不眨。

見王墨這樣的反應，顧影深反覺得有趣。這個新人倒也真是嚣張，也對，有演技有背景有長相，也難怪他有嚣張的本錢。以他出色的容貌和動人的演技，若是演出許靜宸，倒也真有紅的可能。他對于後輩向來是提攜多過打壓，當即就微微笑了：“我也是。”

他這一句話，就相當于認可了王墨方才的表演，并默認了将來的合作。至于是否真的期許，就不知道了。王墨在心中暗暗判斷。

在與幾人微颔首告別後，王墨就走出了試鏡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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