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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是開着昂貴的小轎車來的,一起來的是秦翊的母親和他的孿生哥哥。陳跡牽着秦翊的手,眼睛落在了他孿生哥哥嶄新的小牛皮鞋上,和穿着廉價的衣服褲子和塑料涼鞋的秦翊不同,他的孿生哥哥一看就是在富裕的環境裏養大的。

陳跡心裏忽然就生出了自卑的酸澀,低頭撥了撥秦翊玩得亂糟糟的頭發。

他不知道為什麽這種好家庭要把孿生子抛棄,但他知道的是,他可能一輩子都沒辦法讓秦翊生活得那麽好了。秦翊本來應該和他孿生哥哥一樣住在有花園的漂亮大房子裏學鋼琴,而不是跟着他窩在破破爛爛的卡車裏聽走音的廣播。

陳跡知道,自己留不住這個孩子了。撿到秦翊是92年,送秦翊走的時候是99年,秦翊經常唱的那個芝麻糕在這一年回歸了,可是他卻要離開自己了。

背着小書包的秦翊死死地拉着自己的手不肯走,一句話不說就是眼淚啪嗒啪嗒掉,陳跡沒辦法,只好蹲下來和他說:“小翊你聽話,你聽話我就去看你,好不好?”

哄了大半天,秦翊終于含着兩泡淚委屈地點頭,拖着哭腔要陳跡保證:“你每天都要來,每天都要。”

陳跡緊抿着唇點頭,送他走時,他給了秦翊一只鋼筆。那只鋼筆是他爺爺給他的。他本來想等秦翊考上大學再給他的,但可能沒機會了。

走的時候秦翊捏着鋼筆一路都在哭,車子開走了,他還扒着窗戶想跳下來,被他媽媽拉住了就拼命向窗外的陳跡伸出手,嘶啞地哭着大叫爸爸,爸爸。

那一刻,陳跡呆立在那兒,第一次明白什麽叫做“心如刀割”。

後來陳跡想去城裏看看秦翊,但打了電話後卻被他媽媽委婉地告知:“陳先生,我們一家都很感激您照顧我們家孩子那麽多年。您是我們秦家的大恩人,以後您有什麽事情我們都是在所不辭的。只是,孩子現在剛剛習慣這邊的生活,所以我們覺得還是不要讓他再受影響了,陳先生還很年輕,以後也會有自己的孩子......”

陳跡捏着電話愣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當初帶秦翊走的時候,她明明不是這麽說的。她明明說自己随時去她都歡迎,對于秦翊來說,自己也是一家人。

後來他還是忍不住去找秦翊,帶着親手烤的肉饅頭,但寒酸的衣着人家連門也沒讓他進去。秦翊媽媽客氣地請他去附近高檔的咖啡廳裏喝咖啡,在他還對全英文的菜單發愣的時候,秦翊媽媽已經在感謝他大老遠還帶禮物過來了。

“小翊和小栎去看望爺爺奶奶還沒回來,等他們回來了我一定會轉交給他。”秦翊媽媽是個優雅而禮貌的女人,她笑着接過陳跡帶來的油膩膩的塑料袋放在一邊。

陳跡垂下眼睛沒說話,其實他有聽見門裏面有小孩的聲音。

又閑扯了一些,秦翊媽媽遞給他一個鼓鼓囊囊的茶色信封。看到那個信封的時候,陳跡臉都白了,不用秦翊媽媽說什麽,他已經明白,自己再也見不到秦翊了。他們之間的緣分結束了。

最後是秦翊媽媽先告辭的。陳跡呆坐了一會兒,然後把那個苦死人的咖啡一飲而盡,拔腿追上去。但追了兩步他又停了下來,因為他看見秦翊媽媽厭惡地皺着眉,将他千裏迢迢帶來的烤饅頭扔進了街道拐角的垃圾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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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日子一成不變地過去了,沒了秦翊的陳跡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他好像一瞬間失去了努力生活的意義。沉默地開着車,沉默地聽着別人對他的嗤笑:“白白養那麽大,還不是要還給人家,啧啧。”“哎呦,你懂什麽,人家用小孩換回來可多錢了!”

好像一切都可以用沉默對付過去。在秦翊長大到能夠瞞着父母來找他前,他都是這麽過的。有的時候他也會想,如果有一天結婚,他也很希望能生一個像秦翊的孩子。

一個人生活,太寂寞了。

陳跡想到這裏終于支撐不住了,真的喝過頭了。醉意像潮水一般襲來,最後一絲清醒仿佛揉得變形的紙團被遠遠擲了出去。陳跡放棄地合上眼皮。

倒下前,一只手臂及時扶住了他。

後來是被嘴唇上濕濕的觸感弄醒的,有人扣住他的後腦勺,極盡纏綿濃情地親吻他。一開始陳跡眼皮像被刷上漿糊似的睜也睜不開,頭腦又還有些迷糊,還以為是未婚妻。直到那人的手沿着他臉上的輪廓一路向下,握住他身下。

受到刺激的陳跡渾身一哆嗦,阿瑩生性腼腆,根本不可能做這種事。他費勁地睜開了眼,然後在看清沉醉吻着自己的人後,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像一只瀕死的魚般拼命掙紮起來。可他根本不能動彈,雙手居然被皮帶綁在床頭,雙腳也被牢牢壓制住了。

對方感受到他的抗拒,緩緩地笑了起來,竟然再次傾身,若無其事地吻上他氣得發抖的唇:“你醒了。”

陳跡腦袋一片空白,不管他怎麽掙紮搖頭閃避,還是會被狠狠捏住下巴被迫張開嘴巴承受。後面的事情因為他拼死掙紮到體力耗盡而漸漸演變成滅頂之災。

他的衣服早就被脫得一幹二淨,秦翊用來捆綁他的就是陳跡自己的皮帶。後面被刺入的時候他已經被折騰得叫都叫不出,那種好像要撕裂一切的疼痛幾乎讓他昏了過去。

窄小的單人床咯吱咯吱地搖晃着,陳跡像死了一樣躺在那裏。

再度清醒時已是早上,他被身邊的人溫存地抱在懷裏,下||體好像整個麻木了,連稍微動一下都做不到。秦翊和緩綿長的呼吸就在他頭頂,他僵硬着赤條條的身體一動不動,昨天恐怖的記憶一點一點複蘇。

直到門鎖傳來轉動的聲音。

未婚妻打開了房門。自從打算結婚後陳跡就給她打了一把鑰匙,周末不用上班的時候她也時常會來幫陳跡打掃房間,洗衣服和鞋子。但今天并不是周末,她怎麽會抛下工作一大早過來。

站在敞開的房門口的女人一臉驚恐,鑰匙從她手中掉落在地。

房間裏彌漫着一股情||事過後的味道,淩亂的單人床上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兩個緊密交纏在一起的軀體就這麽袒露在她面前。

陳跡遍體冰寒,他揪着床單的手指顫抖得厲害,他幾乎是乞求地望着未婚妻,想解釋,想說些什麽,一張開嘴喉嚨裏卻只能發出令人羞恥的嘶啞呻│吟。

一只手突然伸了過來,将被子從地上撈起來,将陳跡遮掩得嚴嚴實實。秦翊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他看到了房間門口呆滞住的女人,幾乎是炫耀般将懷裏的男人抱得更緊。

“是我叫她來的,我用你的手機給她發了短信。”曾經用心疼愛的養子用只有陳跡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這樣你就不能結婚了吧。”

後面發生的事情簡直像是狂風過境般摧毀了陳跡擁有的一切。終于回過神來的未婚妻用尖利的驚叫引來了整棟樓的圍觀者。事态開始往失控的方向狂奔,秦翊的親生父母得到消息趕來,大吼大叫的秦翊被強行帶回了城裏的家,而秦翊媽媽像被激怒的野熊一般當着衆人指責陳跡:“你這個變态!是你強迫我兒子,我兒子是被你教壞的!”

陳跡只是慘白着一張臉坐在那裏,他一句話也沒有為自己辯護。其實真相如何都無所謂,就像秦翊媽媽那樣,她明明知道是怎麽回事,但真相和兒子,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因為在她眼裏,陳跡這個外人以後會在被人怎樣唾棄都和她沒關系。

也是,他也沒辦法和別人解釋他才是受害者,難道要脫下褲子證明自己的清白?那他寧願就這麽背一輩子黑鍋。

而他也做不到跳出來毀掉秦翊的事情,這個孩子八個月大就跟着他,他一路牽着秦翊的手,從牙牙學語的稚童到高大挺拔的青年,教他說話教他走路,教他寫字教他做人。如果可以的話,陳跡還想朝朝暮暮、歲歲月月地陪着他,但這個願望早已落空,那麽就希望他一生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好了。

婚約當天就被宣布取消,陳跡在這時候分外感謝父母的早逝,既沒有給他留下親密的兄弟姐妹,也沒有來往頻繁的親戚,他受的咒罵和指責夠多了。

等好事者都離開,陳跡咬牙站了起來,取下了挂在釘子上的車鑰匙。他昨天雖然辭職了,但還有堆積的貨沒有送完,主任要求他送完才能走,他昨天也答應了。

那就趁早把事情了結吧,了無牽挂之後,他或許就能收拾東西到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陳跡這麽打算着離開了被岳父母砸得稀巴爛的房間。

外面大雪紛飛,天地茫茫一片,卻沒有他的容身之所。

開車的時候他處于極不舒服的狀态,,蒼白得仿佛死人的臉,握着方向盤的手腕被捆綁的瘀痕依然觸目驚心,屁股疼得根本坐不住,總能感到粘粘糊糊的東西順着股間流下來。宿醉和睡眠不足也讓他精神恍惚,直到車子在拐彎時側翻,深入骨髓的疼痛感才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翻下山崖的瞬間,陳跡心裏奇異地不感到怕,甚至有一點安心。這比狗都還不如的人生終于可以結束了。他想,如果可以的話,下輩子他希望變成一棵樹或者一塊石頭,不會動不會說話不會思考,也不會有感情。

然後,再也不要遇到他。

但是,老天并沒有聽見他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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