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1）

那是久違的懷抱,久遠的味道，是他們這輩子最後一次擁抱。

木木很想要在沈昂懷裏多賴一會,可是手機鈴聲适時響起，如同一把利劍，斬斷所有情絲。

只擁抱了一秒，她便用力推向沈昂，想要把他推開。

可是沈昂的胸膛紋絲不動，他像是由鋼鐵鑄成,木木的肉o身無法抵抗。

鈴聲持續不斷地響着,锲而不舍。

“放開我,沈昂！讓我接電話！”木木拼命掙紮着。

沈昂的聲音在歡快的鈴聲中顯得低沉而确定：“木木,你是喜歡我的，為什麽不肯承認？”

“你在胡說八道！快放開我！”陽光刺目,木木的眼圈紅了。

鈴聲像是八爪魚，纏住她的心，粘膩而惱人。

“你是喜歡我的。”沈昂抱住她，繼續用平靜的語調訴說着這個事實。

木木的身體像是只氣球，而沈昂的話則是針，一句便是一針，戳破了她虛脹的身體，讓整個人瞬間洩o出了全部氣力。

“我現在是6遇的女友，我們已經不可能了。”

“你為什麽要和6遇在一起？”沈昂仍舊抱着她。

手機鈴聲還在叫嚣着，那可愛的歌曲此刻卻如同催命的魔音，令木木感到煩心。

“因為我愛他。”

“告訴我實話，為什麽要和6遇在一起？”沈昂的語氣還是那般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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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是個催眠師，在催出木木內心最深處的欲念。

“我說了，因為我愛他！”木木的聲音陡然高了起來。

高亢的嗓音底層有着心虛。

“最後一遍，為什麽要選擇他？”沈昂撫摸着她的頭發，就如同他過去千萬次所做的那般。

木木的力氣全在掙紮中用完，而情感的軍隊逐漸攻上了理智的城堡，她是一個做錯事的孩童，無措而驚惶。

“因為……他為了我做了這麽多。”

為了木木，6遇寧願背着她的仇恨在英國的病房裏孤獨地待了四年。

那四年裏，他獨自面對痛苦的療程，面對苦的藥，痛的針，即便再思念她，也只是讓6露偷偷将她的近況告知他。

他的善良，深情，偉大，每一樣都足以讓木木答應與之交往。

“是因為感動？”沈昂的話音忽然高了起來，像是遠處的一只箭直接射o入她的心房：“而不是愛。”

木木用力地搖頭：“放開我，讓我接這個電話。”

她的語氣已經是一種哀求。

沈昂看了她一眼，将手松開。

木木趕緊掏出手機，按下了接聽鍵，就像是抓o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

那邊傳來的是安涼冷靜而急速的聲音：“木木，你聽着，剛才我有事，便讓劉薇薇來守店。誰知恰好6遇想來看你，劉薇薇不明內情，就把真話全說了出來。6遇聽完就走了，我懷疑他會來找你，你自己好好跟他解釋下。”

實在是不能再亂了。

木木挂上電話，馬上打給6遇，然而身後的不遠處卻同時響起了鈴聲。

那鈴聲與她的一模一樣——那是她為6遇設置的。

一股寒冷從腳底升起，木木像是被扒光衣服潑了涼水推入大雪地裏，渾身的血液都凍僵了。

她轉過身子，看見了6遇。

他離她不算遠，可是這麽望去，他的五官卻很是模糊。

她一步步向他走去，可是無論多近，她還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最終，她在離他一步的位置站定。她望着他，卻說不出任何話。

6遇剛才已經将她與沈昂的對話全聽進了耳裏。

任何的語言在此刻都只是掩飾。

他們就這麽對視着，這讓木木想到了很多年前，也是在樹蔭下，他們隔着一步站着，就如今天這般對視。

涼風習習間，木木聽見當年的6遇問：“聽他們說黃明給你送了情書？”

黃明是他們班的體育委員，有天跑步時摔倒在地，手臂受傷，木木好心給他提供了一塊創口貼。之後黃明就對外宣稱喜歡上了木木，并且還寫了封肉麻的情書給她。

“是。”木木誠實地點頭。

6遇面色緊了緊：“那你也喜歡他？”

木木趕緊搖頭：“不不不，我有喜歡的人。”

6遇聲音緩了下來：“是誰？”

木木瞅着他秀氣英挺的面容，臉頰紅了，只道：“那個人，你不認識的。”

6遇垂着頭，用球鞋踢着腳下的小石頭，回道：“我喜歡的那個女孩子，你也不認識。”

只是他說完，耳o垂卻逐漸地紅了。

涼風止歇，木木的回憶也到此為止。

與6遇交往後，她最大的快樂便是回憶兩人的回憶。

仿佛他們之間也只剩下回憶。

6遇伸手，将她被風吹落到腮邊的一縷發捋到腦後，他的聲音和動作一樣溫柔：“木木，你騙了我。”

“6遇，你願意聽我解釋嗎？”木木趕緊道：“我之所以留下是有原因的，我知道欺騙你是我的錯，但是事情真的很複雜。這次的招标會牽扯實在太多，如果我不留下沈昂會敗得很慘。之前因為看你心裏不舒服我只能撒謊，我真的打算今天就辭職的……”

她說了這麽許多，可是6遇卻像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木木，如果時間可以凝固就好了。”

木木接下來的解釋都無聲地湮滅在喉嚨裏。

“木木，你知道嗎？幾個月前，當我從機場出來時，我很害怕，我害怕你已經有了男友。我知道這四年是你人生中最美好的四年，可是我還是暗暗期望你能記住我，能空白地度過，我承認自己太自私了。如果沒有那次同學會，我也會想方設法與你見面的。之後我卻發現，你已經有了沈昂，而且看得出你對他用情很深。6露讓我将當年離開的真o相向你坦白，說一定會感動你。可是木木，我最不需要你給我的情感，就是感動。我希望你與我在一起，是為了喜歡，為了愛，而不是感動。但之後在醫院裏，你來照顧6露，那個時候我仿佛是又回到了前四年的噩夢裏——只有冰冷的針頭與藥水，還有對你無望的思念。所以當6露告訴你實情後，在我明知道你還處在感動與回憶的複雜情緒裏時，我對你提出了交往的要求。我以為只要先确定我們的關系，失去的四年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可是我沒有想到時間也改變了我們，我們不再是當年那個心中只有彼此的小男女。你的心裏，駐紮了個沈昂。我看着你将他藏在心裏，看着你越來越痛苦，我想過很多次放棄，卻舍不得。直到剛才，看見你們擁抱在一處，聽見你們的對話我才明白，很多事情過去了就永遠回不去了。”

6遇的話音平鋪直敘，沒有任何的情緒起伏，全程都像是在說着別人的故事。

木木覺得面頰涼涼的，伸手一觸，這才驚覺自己哭了。

她再也給不出任何的解釋，就如同6遇說的，他們回不去了。這四年的時間将他們改變得太多，他們不再是當初的懵懂少年。

他們無法靠着當初的回憶維系感情。

“6遇，我沒有欺騙你的意思……當我答應你時，是真的想要與你好好交往的。後面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木木的眼淚如涓o涓細流，淌滿臉頰。

6遇掏出紙巾為她擦拭着淚濕的面頰：“我知道的，只是感情的事情，由不得人的理智做主。木木，沈昂一直都在你的心裏，他占據了太多的位置，我根本就再也擠不下。”

木木還是哭着，淚水那麽多，白色的紙巾很快濕透：“6遇，我壞透了，我知道自己簡直是壞透了，我一定會下地獄的。”

“你只是暫時迷茫了，看不清自己的感情。木木，能看清自己感情的人是很少的。”6遇安慰道。

木木仍舊在痛哭着，仿佛被抛下的是自己。

“6露也已經去世，我在這裏再沒有其餘的親人，所以我打算去英國定居，至少那裏我有不少朋友可以互相幫助。”6遇道。

“你要走了？”木木猛地擡起頭，她的淚水模糊了視線，竟看不清6遇的臉。

6遇将她擁在懷裏，鼻端嗅着她發頂的洗發水香氣，這是他記憶中的香氣，他在泳池邊第一次吻她時，鼻端萦繞的就是這股味道。

有些東西雖然不會改變，但有些已經全然改變。

“你會有自己的人生，我也有我的人生。”6遇道：“木木，以前高中時我總以為今後時間很多，所以從沒向你告白，這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你也是一樣，這個世界雖然有o6o4億人口，可是要遇見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卻很不容易。不要再浪費光陰，盡早與他和好，在一起吧。”

最後的最後，她仍舊在為自己着想。

木木再不敢看他，哭得慘烈。

“不管怎麽樣，只要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就回來。有什麽事，盡管給我打電話。即使做不成戀人，我們也可以是朋友。”

這是6遇去英國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