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郁鈴好像忽然就不怎麽暈車了。
她坐在鐘楚雲的身旁,吧啦吧啦地說着自己曾經在郁家多不受人待見,那個與她同父異母的大哥到底有多厭惡她。
提到那些過往,郁鈴沒有哭。
她的語氣十分平靜,仿佛曾經受過的苦,吃過的委屈,都已離現在的她十分遙遠。
事實也确是如此,旁人不知,她卻清楚,自己離開那片苦海少說百年了。
她再次回到這個世界的那一日,除了想要逃跑,想要改變自己的未來,以及心底深處對那些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感到有那麽一些害怕外,并沒有多餘的傷心痛苦或是怨恨。
現在的她,提到那些早已隔世的人和事,就像在講別人的故事,仿佛與自己并沒有多大的關系。
不過這并不妨礙她在提及那一家子“親人”時表現出一股濃濃的嫌棄。
一路上,她說了很多很多。
直到車子開進小區的地下車庫了,上電梯了,進家門了,她也依舊追在鐘楚雲的身旁叽叽咕咕地說着那些從前的事。
回家後,郁鈴搬着小板凳,坐到茶幾前,回憶着過往種種,又說了兩個多小時。
鐘楚雲沒有打開電視,只是靜靜聽郁鈴說着,時不時給予一點點并不重要的回應。
窗外的太陽,漸漸有些西斜,傾訴的人沒有停下,傾聽的人便也沒有吃飯。
郁鈴說着說着,忽覺自己好像把話都說盡了。
妖的一輩子很長,但其實除去修煉時間外,也不過就是日複一日的蹉跎光陰。
數十年也好,千百年也罷,按她上輩子的活法,每一天的苦都是相似的苦,真正能夠讓人記下的,其實沒有太多。
郁鈴也不知自己怎麽就那麽能說,能說到把許多日複一日都在發生的事,反反覆覆說了又說。
她想,也許是因為,在這個世界裏,沒有人願意聽她說話,鐘楚雲是第一個,而且鐘楚雲不像是一只有耐心聽棉花說話的狐貍,所以她很珍惜這樣的機會。
畢竟,今日不說痛快了,往後可能再也沒機會說了。
當把所有想說的都說完以後,她望着沙發上的鐘楚雲愣了幾秒。
末了,眨了眨眼,沒再說話。
郁鈴一點也不期待鐘楚雲會為此做出任何回應。
畢竟在她看來,這只嘴巴長了跟沒長沒兩樣的狐貍可不是林雙,能夠坐在這裏聽她碎碎念這麽久,都已經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說完了?”
“嗯。”
“吃飯吧。”
“哦。”
郁鈴應着,擡眼便見鐘楚雲起身走進了廚房。
果然啊,這只狐貍對一朵棉花的悲慘往事并不感興趣,僅僅只是出于禮貌,不得不聽她碎碎念了半個中午。
郁鈴咬了咬下唇,起身時在心底犯起了嘀咕——鐘楚雲一定從頭到尾都在想,這朵棉花到底有多少話要說啊?趕緊說完趕緊吃飯了。
如果是林雙,肯定不會這樣的……
郁鈴這般想着,起身跟在鐘楚雲的身後進了廚房,見她站在打開的冰箱前沉思,一時忍不住問道:“我們吃什麽啊?”
鐘楚雲反問:“你想吃什麽?”
郁鈴認真想了想,忽然念起了自己剛來的那一晚,大半夜那熱氣騰騰的面條。
“方便面可以嗎?”沒什麽追求的小棉花輕聲問着。
鐘楚雲沉默片刻,關上冰箱,淡淡應道:“嗯。”
時間是下午兩點半。
這一次的方便面,和上次直接燒水沖泡的不太一樣,它是用鍋煮的。
鐘楚雲往裏放了兩個打好的雞蛋,又加了點兒昨晚切好但沒用完的肉片,以及今天新掰的白菜。
兩塊面餅是一鍋煮的,但最後盛出來的時候,鐘楚雲往其中一個碗裏多夾了一些,并将其放到了郁鈴面前。
郁鈴不禁小聲問道:“你就吃這麽一點嗎?”
鐘楚雲說:“我不餓。”
郁鈴點了點頭,不自覺捏緊了手裏的筷子。
她來到城市後吃的第一頓飯就是方便面,可分明是一模一樣的東西,這一次的味道就是比上次好吃不少。
郁鈴一邊吃着面,一邊不自覺偷瞄着身旁的鐘楚雲。
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鐘楚雲忽然開口說了一句:“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不會再被那些人欺負了。”
郁鈴短暫地愣了一下,低眉應道:“嗯……”
“以後想吃什麽,想要什麽,都可以說出來。”鐘楚雲說着,話語略微一頓,片刻思慮後又繼續道,“我不一定都能給你,但我盡量。”
郁鈴不禁吃了一大口面,又端碗喝了一大口湯,末了沉默數秒,這才應了一聲:“哦……”
鐘楚雲:“你怎麽除了嗯就是哦?”
郁鈴:“哪有……”
郁鈴小聲反駁着,一時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睫。
她的臉圓圓小小的,皮膚是奶白色,不好意思的時候會染上一抹淺淺的紅暈。
鐘楚雲看在眼裏,平日那靜默如水的雙眸都添了幾分暖意。
她淺笑着問道:“小棉花,你怎麽看起來呆呆的?”
郁鈴不由陷入了一陣恍惚。
好熟悉的話語,語氣卻偏偏有些陌生……
回過神時,她下意識擡眼去看,妄圖再在鐘楚雲身上尋到哪怕一絲一縷林雙的影子。
可是沒有,那狐貍只是自顧自吃着自己碗裏的面,可謂是古井無波。
“我才不呆呢。”郁鈴小聲嘀咕着。
話音落時,耳旁似傳來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
壞狐貍又在笑話她了。
好在這樣的笑話并不帶惡意,不會讓她因此難過或是生氣。
其實她能感覺得到,壞狐貍這兩天對她好了不少。
可她知道,不管怎麽變,這壞狐貍的最終目的都是讓她嫁人。
這壞狐貍現在明顯是在養弟媳呢。
她才不要嫁給這只壞狐貍的聒噪弟弟,長得好看也不行,走個形式也不行,說不行就是絕對的不行。
這只狐貍覺得她呆,她卻覺得自己挺聰明的。
如今證件到手了,《妖精守則》也都背下了,她要準備離開了。
到時候,這壞狐貍就知道她有多聰明了。
郁鈴如此想着,分外滿意地喝了一口方便面湯。
吃完推遲太多的午飯後,郁鈴照舊搶着洗了碗筷。
郁鈴收拾好碗筷走出廚房時,一眼便瞧見了卧室中不知何時換好了睡裙的鐘楚雲。
鐘楚雲坐在床上,睡裙是單薄的,身子也有幾分單薄。她手裏拿着郁鈴上午剛辦好的兩證,低垂的目光似是有些迷離,也不知思緒去了何方。
郁鈴有些好奇地歪了歪腦袋,不自覺盯着鐘楚雲看了好一會兒。
也不知為何,心底平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許是察覺到了郁鈴的目光,鐘楚雲回過神來,把手中的證件放進了自己外出時随身攜帶的小包裏。
——這是我的證件呀!
——她怎麽就放進自己的包裏去了呢?
“你幫我收着嗎?”郁鈴站在卧室門邊,敢怒不敢言地小聲問道。
“嗯,弄丢了會很麻煩。”鐘楚雲淡淡應着。
“嗯……謝謝你。”郁鈴說着,上前撿起自己疊好放在地鋪上的睡衣,轉身走進了衛生間。
換好睡衣後,她不禁坐在蹲便器上發起了呆。
她的身份證和城市準居證都被鐘楚雲随身揣着了,那個錢包那麽小,少了什麽東西一定會被發現的,提前摸走風險很大。
所以就是說,如果她想逃跑,不能挑在鐘楚雲外出的時候,得挑在鐘楚雲睡覺的時候。
這可就有點麻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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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老婆的身份證得收好,不然到家的老婆都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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