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奮鬥第八天
當兩人從戶政室出來的時候,手上各自多了一張紙。
這次又大出常錦禮意料之外了,她隐約記得她母親的結婚證是一本黑白證件的,但是此時的鵬城,結婚證就像幼兒園的獎狀那般。
只結婚證三個大紅字作為擡頭,底下則是兩面五星紅旗和許多繁花作為底部,中間倒是挺正規的一段文字敘述:雙方自願結婚,絕不無故離婚。
她很自然挽上任顧的臂彎,揚了揚手裏的紙,“你說這輕飄飄的,哪天丢了都找不出來。”
任顧見她今日的長發沒有紮起,柔順的披在肩後,十分好看,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常錦禮将手搭上他的手背,“給我,我藏着。”
“那不行,萬一我要拿去離婚,你不給我呢?”
“沒有萬一,我這裏只有喪偶,沒有離異”
常錦禮:“……”
任顧住的地方是一個紅磚筒子樓,就在軍區外圍附近,走過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邊都是十來平米的小單間,走廊盡頭是公用的衛生間。
能住上這種房子的還是能讓當下人羨慕的,這棟筒子樓看上去有些年份了,基本都是部隊的親屬在住着,是國家分配的福利房。
走廊上搭滿了大大小小的衣服,有些臉盆就這樣放在門口,常錦禮經過的時候還得跨過去。任顧住的位置在邊上,是兩間小單間打通的。
一進門就發現是兩房一廳的構造,窗簾是竹葉的青綠色,陽光正透過窗簾撒進客廳來。客廳裏有幾個大木書櫃,上面密密麻麻塞滿了書籍。中間的櫃子上放着一臺小電視,旁邊還有一個收音機。
另外半邊,想來是任念住的。
而任顧這頭,竟還擺着一套軟沙發,在這個年代,這算是高檔物品了。
任顧見常錦禮的目光落在那具沙發上,輕聲說,“那是爸媽托人從國外換回來的,他們手裏的外彙券也用不上,國家都很照顧,有專人負責他們吃喝用度的。”
常錦禮點點頭,看了一眼牆上挂着的老式機械鐘,還有貼着一張寶安縣城的地圖,上面還用筆畫了好多線條。任顧走過來,輕輕捂上了她的雙眼,指尖在炎熱的夏日,竟有些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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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這個我漏收拾好了。”
常錦禮感受着從背脊處散發的熱量,還有兩人衣裳摩挲的聲響,點點頭,“好,我不看。”
閉上眼睛的常錦禮,并沒有再走動,耳朵裏聽着任顧扯下牆上用圖的聲音,然後又聽見他停在了自己身前。她睜開雙眼,卻見他靠得很近,整個人都彎下了腰來,四目與自己相對。
正緩緩靠近時,門口卻傳來一聲責罵聲,“你瞧你爸爸多優秀,怎麽到你這,幹啥啥不行呢?天天給老師投訴,我都覺得丢臉!你叔叔阿姨,從小到大都沒像你這樣。”
随着婦女的埋怨聲響起,門口處傳來了鑰匙開鎖的聲音,任顧一下就又站直了身姿,兩人齊齊朝門口望去。
門被打開了,先走進來的是一個有些矮小的中年婦女,穿着一件印花鮮豔的的确良短袖襯衫,一管列寧褲子,腳上還蹭着一雙時髦的厚底鞋。
臉上面容長得有些刻薄,生了些皺紋的臉正端着,她旁邊站着一個才到她胸口的小女娃。
一頭深褐色的自然卷的長發高高束起,額角部分還有幾根小卷發飄了出來。穿着一身白色花邊小衣裳,上頭還有手工刺繡的葉子形狀盤旋着,領子是花瓣形的,襯得她皮膚有些黝黑,一條小小的喇叭褲倒是顯得她的腿型很好看。
雙眉也很秀氣,五官長得很好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靈動,只是被責罵後的她顯得有些沉默,一句話都不說,有些拘束地站在門口。
雙手緊緊摳着她的雙肩背包上的繩索,
常錦禮意識到,她就是任顧的女兒,任念。而這個中年婦女怕就是書中所提及的“保姆”何紅英。
常錦禮竟在見到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時,心裏第一反應竟是很喜歡。連看她微微帶卷的頭發都覺得可愛極了。
任念雖被何紅英訓得滿臉怯意,雙眼紅通通的,但是擡頭見到任顧的喜悅,是遮都遮不住的。
老婦人則一臉吃驚,有些結巴地說,“小、小任,怎麽這麽快回來了?”
她沒有料到,這時的家中會有人。
或許是害怕任顧聽見了何紅英責罵她的聲音,怕被爸爸知道也會一起責罵她。她明明見到任顧時的雙眸是開心而明亮的,卻不敢前進一步,就那樣站在門口。
中年婦女的名字叫何紅英,是住對門的。兒子經常接任務外出,而任顧考慮到任念沒人照顧,所以給她錢,讓她多幫忙照看一下。
而何紅英仗着自己生過三個小孩,對如何養育小孩自認是熟絡的,她的大女兒在紡織廠裏當組長,小女兒在來料加工廠裏當主管,而兒子更在部隊裏是炊事兵的班長。
哪一個見了她都誇她會養娃,将孩子們一個個拉扯成了人中龍鳳。
所以何紅英接管任念之後,對她也是那套打壓式教育。
經常動不動就拿她和樓裏的孩子們相比,別人有多優秀,就指責她誰都比不上。
認為只要鞭策,讓她意識到自己和別人的差距,就會好好發奮一下。
何紅英看着還站在門口的任念,不禁又念了一嘴,“你這孩子,你爸爸在外面工作很忙的,怎麽爸爸都不叫一聲?”
任顧都尚且不說任念,倒是何紅英有種她帶的孩子,不能沒這麽禮貌的責怪感來。
常錦禮看着眼前的任念,正是由于任顧工作上的忙碌,對她缺少陪伴,加上何紅英對她進行打壓式的教育,導致她長大自卑心理嚴重。
對學業自暴自棄,成日游手好閑,這才将李仁義的好當作是生命不能失去之重。
既然她來了,一定要遏制住悲劇的發生,這個苗頭得制止在萌芽中!
何紅英這時留意到站在拐角處的常錦禮,“同志是小任的同事吧,先坐、先坐,我去倒杯水。”
“何媽,不用了。”任顧拍了拍任念的後背,朝何紅英的背影說道,“她是我的妻子,叫常錦禮。”
他話音才剛落,常錦禮頓時就察覺到兩道視線齊齊朝她看來。
任念看了她幾眼後,忽然就跑回自己的房間裏去了。
顯然任顧也沒打算和何紅英過多解釋,他和常錦禮一樣,都留意到念念跑回去房間裏時,眼睛紅通通的,兩人對望了一眼。常錦禮點點頭,示意他進房裏去好好和小朋友談談。
何媽見着人回來了,也就想回去捯饬自己的事情,話頭還沒說出口,常錦禮臉上的笑意緩緩淡去,率先在沙發上落座,挺直着腰身,用手在沙發上拍了拍位置,“何媽,來,我有事情和您談談。”語氣雖客氣,卻讓人不能拒絕。
何紅英有些不解,看了一眼任顧還在房間裏,就走了過去,坐了下來。
常錦禮撩了撩落在耳畔便的發絲,笑了笑,目光有些犀利地望着她,“我就開門見山說了,何媽。今天我聽見您在門口訓念念了,我希望以後關于孩子教育這一方面,您別多說,我來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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