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奮鬥第十三天
王娟梅在心裏暗罵,她不管難道還等着她常錦禮來管嗎?
真是好笑了,那是她弟弟又不是她常錦禮的什麽人,當真下巴輕輕,張嘴就說!
面對常錦禮這般言笑晏晏地踩着她來說的,她還真被堵得胸口發悶,偏偏又得先哄着她來說些好話。
“舅媽,縫紉機的事情就先謝謝了。先放你們這裏吧,不用移來移去的,反正你們很快也會搬走的了。”
常錦禮笑呵呵地說來這麽一句,若換做是平常人,臉上早就挂不住了。這和明着讓人好快快搬走有什麽區別?王娟梅也是個人精,就是裝着聽不懂。
“成,那就先放這裏吧。我看你們這幾天不在,都是黃知青去幫忙喂的雞和水鴨。都是一家人,老麻煩人家外人幹什麽,今晚我去喂好了。”
常錦禮早就猜到沒那麽容易能去一趟就将房子要回來,這次來的目的也只想敲山震虎,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
看着王娟梅一臉讨好的模樣,她扯唇笑笑,“也不是那麽說,有時自己人還不如外人不是?”
常錦禮看準她沒安好心,也不多說,王娟梅也是能忍,跟着她嘿嘿一笑就送她出門了。
常錦禮走後,常永豐就回來了。
一進院子,見雞也沒喂,生産隊的三輪車還堵在門口,而王娟梅就那樣蹲在前院,心事重重的模樣。
“強子他娘,你幹啥呢?”
王娟梅這才有所反應,“喲,他爹你回來了,哎喲,我今個被氣死快了。昨天那個李桂花叫我去拿縫紉機,原來是你外甥女要回來的。結果她倒好,免費差使我去給拿了回來。
而且我和你說,你那外甥女也真不是省油的燈。說的那是人話嗎?真狗啊,說放我們這裏,反正我們都快要搬走了。我昨天說什麽來着,人家就當真一離婚,就奔着咱要回房子了!”
常永豐正從竹竿上拿下毛巾擦着臉,在地裏忙活了一天的他,連擦出來的汗水都是黃橙橙的。
他胡亂擦了一通後,這才轉過臉去,“要回房子?她當真這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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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娟梅錘了錘,剛才站起來有些發麻的小腿,腿就像被一群螞蟻啃咬那般難受,她扭曲着一張臉,點點頭,将脖子扯得長長得,“可不是!我尋思着咱們是不是避開點比較好?”
常永豐将毛巾丢進木盆裏,到角落裏的水井泵出了一大勺的井水來,就着木勺子猛喝了幾口水,這才緩過來,“她娘的,你沒腦子就當她也是傻的,你躲,能躲哪裏去?”
“你嘴巴放幹淨點啊,我今天吃了滿嘴的氣,你試試再說我!”王娟梅雙拳緊握站在門口,氣得眼睛都發紅了,常永豐似乎已經習慣了一樣,并沒将她的神色放在眼裏。
王娟梅見他不搭理自己,氣不過走了幾步後,又往回走,扯了幾句,“那你說怎麽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弟那人沒本事,哪夠錢自己起房子。況且這村裏的地又不是想拿就拿得到的,要不,你去給常錦禮她奶說一說?”
常永豐狠狠瞪了她一眼,“還不是你那沒出息的弟弟!說什麽說,叫你弟弟搬走,我們住回去,事兒哪這麽多?”
“嘿?我說常永豐,你這可是過河拆橋啊?你那死鬼娘走的時候,是誰又出力又出錢的?當初你娘的遺願是要土葬,說要福澤子孫後代,又是誰冒着被抓走的風險,給你娘找了地給埋了的?你現在倒是翻臉不認人了,如果不是我弟,你娘現在都成一把灰了!”
常永豐一聽王娟梅說話如此粗俗,猛地一腳就踹翻了木盆子,裏頭的水撒了一地都是,“你怎麽說話的?!你再多說一句,我就去找你弟,讓他馬上滾!”
“好呀,你敢?你敢,我就去村長那裏告發你娘的事情!我弟說什麽都不能走,大不了兩家住一屋!”
常永豐被她喋喋不休鬧得心煩,在一旁抽起了水煙,似乎一下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王娟梅又叨叨了幾句,見常永豐還是不搭理自己,也就不說話了。兩個人就那樣各自不說話,在院子裏坐了将近有半小時,最後還是王娟梅開口打破了沉默。
這時,她的聲線有些激動,“哎,老常,她不是離婚了沒地兒去,才打起咱們這房子的主意麽?咱們給她再找一個不就行了!”
常永豐猛地吸了一口水煙後,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家婆娘,緩緩吐出了白煙。
王娟梅趕緊擦了擦雙手,“對,就這麽辦!我還得專門就去她們李桂花的胡同找,氣死他們娘兒兩個!這麽陰險的人,讓她陰我,看誰陰誰?!我去躺她奶那屋,将雞兒抓過來。”
常永豐用眼角瞥了她一眼,“你得了吧,自己家還不夠吃嗎?”
“說什麽呢,一家親戚,我主動幫忙喂一下,吃一兩只又怎麽了?!她們還能記得養了多少只雞呀!”王娟梅一邊出了院子,一邊嗔怪常永豐,頗有些覺得他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模樣。
讓常錦禮沒有想到的就是,當她剛回到家中,何紅英就坐在屋裏,念念也被奶奶接回了家中。就在她剛進門的一瞬間,她還聽見何紅英在交待奶奶要如何做家務。
奶奶佝偻着身子,正拿着拖把往地上拖着。
見常錦禮回來了,何紅英忙站起來了,奶奶也停下了手裏的活,直起腰來,顯然彎得太久了,她有些難受。
念念乖巧地坐在凳子上,似乎在寫着生字,頭低低的,時不時傳來吸鼻子的聲音。她回來了,也沒有朝門口望過來一眼,抽鼻子的聲音更密集了。
何紅英忙道,“錦禮,回來了?文老師是不是說她學習不夠刻苦了?不是我說她,我的孩子像她這麽小的時候,根本沒有這麽難管。
我孩子小的時候,根本就不用我操心,學習一樣好。我看是現在的孩子嬌貴了,不同以前的孩子,知道只有讀書才是出路。”
常錦禮還站在門口,鑰匙緩緩放回腰間的小布包中,今日她穿的是一條翠綠色的長裙,襯得她膚色很白。她現在卻冷着一張臉,門都沒有關上。
她将小布包往桌上一放,偏了偏頭,望着何紅英。
這個何紅英以往輔導念念作業的時候,動不動就破口大罵。
因而念念成績不好,學習也上不去,形成了不良循環,這個何紅英經常被請去學校,一方面又怕被任顧知道,責怪她沒有輔導好念念。
另一方面,每次輔導到一半就又失去了耐心。既想拿這份工作的錢,能力又不足以支撐起這份薪水。
“何媽,你來了呀,我有事想跟您說說。”常錦禮一邊說着,一邊往她那邊走去。
“什麽事呀,盡管說。”
常錦禮在她身旁坐下,有些語重心長,又似乎難以啓齒的模樣,看得何紅英心中一下就覺得不好了。
“是這樣的,那個何媽。這個月的工錢,我們就不給了。如果你還願意做,以後價錢只有30一個月,你看如果願意,你就來。”
“什、什麽意思?為什麽這個月我的錢不給我了?這念念我每天都有去接送的!你們不都看在眼裏了?”
“是這樣的,你之前拿的糧票和家裏的儲備糧,我尋思錢也足夠付你一個月的錢了。你不用看念念,并不是念念說了什麽,任同志每個月的支出本都寫得清清楚楚的,他一個大男人不計較,可這家現在歸我持家,我總得精打細算不是,大家都是女人,我這麽直說,你不會怪我吧。”
常錦禮深谙其道,也揚着一張笑臉,學她笑盈盈對人。
何紅英從昨日起就在忍着,就怕自己哪天就被開了,就連昨天被她諷刺,也當沒事人一樣,賠着笑臉貼她的冷屁.股,她倒好,還說自己拿的糧比工錢還多,一句說不要就不要了。
她就知道,這女人精得很,肯定不會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這麽大一筆錢。
女人都是斤斤計較的,她再次忍了忍,斷定常錦禮定是想握住任顧的錢財。
“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好,你說,我改。要麽少給一些,也是成的。”何紅英忍氣吞聲,她确實覺得在他們家這錢來得簡單,為了錢也不是不能忍!
“這麽說吧,何媽,給少了我們過意不去。給多了我們請不起,您兒女都大了,就當享享清福好了,麻煩您這麽久,得和您說聲謝謝。”
常錦禮将一席話說得十分得體,內心還真不見得有多感恩她。念念如果不是因為她常年打壓,會有自卑的苗頭?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樣的人不能留在念念身邊,她給過她一次機會的,既然不好好珍惜,就別怪她無情。
奶奶見何紅英一臉難堪,“對啊,這不正好,你孩子也大了,還能去幾個孩子那輪流住一段時間,那麽辛苦不值當,像我們這歲數了,還是和家裏人住一起值當!這日子是過一天少一天的了,何媽。”
只有常錦禮深知,她狀似無意間說的這席話,真真踩到了她的痛處。書中的何紅英,教育出了人人贊賞的人中龍鳳,可是,唯獨一個孝字,她教不好。
長大後的孩子都和她有嫌隙,母子母女之間的親情早在打罵和挖苦中淡去了。孩子們長大後甚至還寫過那麽一篇采訪報道,反對打壓式教育和攀比式論娃的觀點。
何紅英咬咬牙,是,她的孩子都是人中龍鳳,可是三個孩子都和她不親。她也想享清福,她不存多點錢,萬一以後癡呆了,都沒人管她怎麽辦?!
常錦禮瞧了她幾眼,她的心思再明顯不過,如果不是她根本就沒将她的話放在心上,她也不會當場讓人走人。
何紅英這人,若說有多壞,也算不上。不過有些倚老賣老,覺得自己那套教育理念當真是一流。平日裏嘴也碎,喜歡在背地裏搬弄是非。
若真有個性格強勢點的在她面前理論,她當真屁.兒都不敢放一聲。
“哎呀,錦禮你要不要多考慮一下,我這不是閑着也是閑着,你奶奶我看年紀也不小了,這看小孩的活很累人的,我是擔心她沒做幾天就累壞了。”
常鳳春人實誠,當場就開口了,“這有什麽,自己家的曾外孫,我忙活得也高興。況且我這年紀,還真得多走動走動,不然身子骨都要廢了。”
常鳳春才六十不到,倒不至于像她說的這般不耐勞了。
何紅英面上笑笑,心裏早就罵開花了,嘴上只得說,“那,那成。你們哪天覺得做不來,再叫我。鑰匙我還你們。”話音剛落,鑰匙就被掏到地上去了。
何紅英站得筆直,顯然是想常錦禮去撿,她就是故意将鑰匙掏下去的。奈何常錦禮動都沒動,眼睛也沒看她,擡了下下班,指了指門口的櫃子,“撿起來,放那邊就成。”
何紅英出了門口,轉身就進了春子娘房間,抓着春子娘開始破口大罵,“春子她娘,你那天還不信我說的?今天我親口聽見她說的,沒辦婚禮。你說正經人家結婚,能什麽都不弄就結了?我看也不是什麽黃花大閨女,指不定從那煙花巷子裏來的。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春子娘有些不解,“不會呀,我看穿得挺得體的,而且一樣的款式她穿上去特好看,就整個衣架子似的,衣服都有型了……”
“你這哪裏懂,外面站街的女人多的是那樣穿的!我真倒黴。對門這女人厲害得呢。今天立馬讓我走了,走就走!我當初好心幫忙,現在用不上就一腳踢開了。別以為她很了不起?
肚皮空空的,空有墨水。別等孩子以後成了大魔王,在樓裏哭,看看誰會可憐她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咱們就等着看她家的閨女有多出息!”
何紅英一邊罵着,一邊有些不服氣,到嘴的錢就這樣沒了。
春子娘本想多嘴幾句,想想也不是自家的事情。意思意思寬慰她一下,也就随她說去了。
若是得罪她了,指不定她在背後怎麽說自己呢。
畢竟她是怎樣的人,樓裏又有誰不清楚呢?也就喜歡背地裏搬弄是非,明面上見誰都熱情。所以她打從心眼裏不同情她,只是大家街坊鄰居的,聽聽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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