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點撥
葉離出了毒沼林的時候,已經傍晚時分,太陽已經西斜。
他回到紫霞峰,先去拜見了祁無桑。
祁無桑坐在室內的矮塌上,看見他站在門口,嗓音清淡地說道:“進來吧。”
葉離走了進去,站在他跟前。
祁無桑擡頭看着他,問了他些許修為上的事情,葉離一一答之。
雖然祁無桑并非劍修,但是他擅長使劍,指點一下如今的葉離還是綽綽有餘。
說完這些修為上的事情後,沉默了一下,祁無桑說道:“你方才去了哪裏?”
葉離聞言登時心中咯噔一下,有些心虛了,心道,首座耳目竟然如此靈敏?他前腳剛出了這毒沼林,他就知道了?有些摸不準他為何有如此一問,也因為心虛,于是他老實說道:“方才我去了毒沼林。”
說完之後,他才反應過來,不對啊?我心虛什麽?我又沒幹壞事,去毒沼林怎麽了?那又不是什麽禁地,門中弟子多得是去那挖寶的。
祁無桑聞言,皺眉道:“你去那裏做甚麽?毒沼林毒物密布,瘴氣彌漫,即便是金丹修士也不敢輕易涉足。你一個區區煉氣弟子貿然闖入,是不想要性命了嗎?”
越說,祁無桑的面色越發不好,聲音也變得嚴厲,最後那句話甚至帶上了斥責的意味。
祁無桑一貫冷漠寡言,平日裏連話都不多說半句,像如今這般的疾聲厲色更是從所未有。葉離被他突然起來的堪稱生氣發怒的模樣,給吓了一跳,連忙解釋道:“我只是聽說毒沼林內有不少遠古遺留下來的靈草,所以才想進去一探,并沒有做什麽危險的事情。丹紅長老了給了我避毒丹,所以我不會出事。”越說聲音越小,葉離低下頭,做忏悔狀,求原諒!那垂頭喪氣的模樣,看起來好不可憐。
可惜,都是假的……
俗話說,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葉離這厮身經百戰,裝的了逼,賣的了萌,扮的了乖,區區裝可憐而已,完全不在話下。
#請稱呼我為影帝。#
葉離一貫是珍愛自己的小命,死的次數多了,他比任何人更加珍惜自己這條小命。活着不容易,別想不開去作死,不作不死。他敢去毒沼林,必是有所倚仗。對于危險,他跑的比任何人多快。當然這些是不能告訴祁無桑的,他的來歷可是見不得人的。對于他那些與生俱來的強大本事,如今在人族的地盤,他還是捂的嚴嚴實實的好。他可不想被人妖孽妖孽的喊着,然後滿世界的追殺。
當然,他去毒沼林的真正目的也不能告訴祁無桑,他怕他揍他。為了吃肉而深入險境什麽的……絕對無法原諒吧?一定會被揍死的吧?
所以,他才給自己找了一個聽上去不那麽欠抽,挺普通大衆的一個理由。
祁無桑聽他這樣說,臉色絲毫沒好轉,語氣冷冷道:“毒沼林本身就是個極為危險之地,尤其對你這種修為不高的人來說。不需要你做什麽,危險就能找上你。”
“……我現在不是沒事嗎?”葉離說道。
祁無桑冷哼一聲,道:“這次是你運氣好!下次……”
“絕對沒有下次!”葉離立馬保證道,“這種危險的事情,打死我也不幹了,用我師父的名義發誓!”反正不是我發的誓,破壞誓言,毫無心理負擔。
“所以,首座您就原諒我吧!”葉離仰着頭目光可憐兮兮的看着他,語氣肉軟的不成樣,“我知道我錯了,我知道我讓首座擔心了,是我不對,求原諒!再給一次機會。”
祁無桑看着他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少年的眼睛烏黑水潤,比寶石還耀眼,比星空還璀璨,此刻卻可憐巴巴的瞅着他,一雙靈動的眼睛像會說話似的。
“你就原諒我吧!大人不記小人過。”
祁無桑心頭的火氣一下就沒有了,他心底暗暗嘆口氣,說道:“沒有下次。”
“好噠!”少年語氣欣喜的說道,一掃剛才低迷之色,神态飛揚,哪還有剛才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裝,真會裝!
祁無桑瞧見他這副模樣又在心裏嘆了口氣,他算是認栽了,遇見這麽一個頑劣的孩子,真是讓人不省心。
與祁無桑又說了會話,基本上都是葉離在說些趣事讨他歡喜,祁無桑很給面子的認真聽着,聽到興味的地方,他還會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
等快天黑了,葉離才起身告辭。
等他走後,祁無桑坐在矮塌上,神态冷清。
他從早上起便一直等到現在,他了解這個孩子,知道他自頓悟中醒來後,回到紫霞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來見他。所以他久等無果之後,心裏才會擔憂起來,生怕他遭遇不好的事情。他耐着性子從早上等到傍晚,他告訴自己,若是天黑了,他還沒來,那他就去找他。
只要一想到那個孩子可能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遭受着折磨苦難,他就無法靜下心來。那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是他寵着護着長大的,怎能容忍他人傷害他?
想起方才那個孩子陪在他身側,說着趣話讨他歡喜,神色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祁無桑不禁暗嘆,衆人只道他疼寵他,誰又知道,那個孩子多年來耐心的陪伴在他身旁,親近他。想想那些見到他就滿臉畏懼,不敢與他說話,卻總想着從他這裏讨好處的人,祁無桑只覺得厭惡不已。
人和人的親近是互相的,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無緣無故的愛,唯有主動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無論是人還是物,即便是感情也一樣。
說人話就是,好感度是要靠自己刷的。
********
葉離回去自己的房裏,沐浴更衣,一身清爽。然後拎着一壺酒,直奔劍峰而去。
莊一回房的時候,就看見一個穿着淺藍色深衣的少年靠在他房門前的柱子上,兩腿修長,姿态懶散而随意,手裏拎着壇酒。
“喲!回來了!”少年扭過頭,看着他,臉上帶着同樣懶散的笑意,朝他打招呼道。
莊一看着他笑了,“你怎麽來了?我以為你消失不見了。”
“就算消失不見,也不是現在。”葉離說道。
莊一只當他是在說笑,沒有在意,笑着望着他。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但求一醉!”葉離将手中的酒壇丢了過去,莊一伸手接過。
“與君奉陪!”
兩人爬上了屋頂,左右而坐。
葉離又從儲物袋裏拎出一壺酒,拔開酒塞,仰頭灌下口酒。
“你這些天去哪了?”莊一問道。
“去參悟劍碑了。”葉離說道,這沒什麽好隐瞞的,只怕他在劍碑前的頓悟瞞不過有心人。
莊一是知道劍碑的,他聞言一笑,說道:“你倒是走在我們所有人的前面了。”
“不過是先走一步而已。”葉離語氣輕描淡寫道。
莊一聞言失笑,這人倒是灑脫,印象中似乎從沒看見過他自傲的樣子,他的活的清醒,看得透徹,所以才心無旁骛,一路朝前走。
兩人誰也沒說話,只是靜靜的喝着酒。
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喝的兩人有些微醉,屋頂四處擺滿了空的酒壇子。
“你醉了嗎?”葉離說道。
“沒醉。”莊一聲音清醒地說道。
“偶爾醉下好,有些事情醉了就忘了,大夢一覺醒來,那些該忘的事情都忘了吧!”葉離說道。
莊一聞言沒有說話。
半響之後,葉離才嘆氣說道:“我不知道你心底在迷茫什麽,在執拗什麽,看不破,想不開。但是,顯然這對你的修行造成了影響。你的劍法停滞不前,無法突破。說到底,是你的心在迷茫,你的劍心不堅定,故而你的劍法不純。”
葉離仰頭大口灌下一口酒,将空了的酒壇子丢到一邊,望着漫無邊際的璀璨夜空,朗聲說道:“我劍修一世逍遙,跳出世俗,不迷惘于紅塵,只唯心耳。我劍修一劍驚天,不求聞達于天下,只求一劍無悔。修心,修劍,修道,是為劍修。”
“你若看不破,想不開,放不下,不得悟。你便愧對你手中的劍,愧對你的師父。”葉離說着,又灌下一口酒,說道:“我醉了,你自便。”
說完,便一個翻身,趴在屋頂閉眼睡着了。
莊一坐在那,晚風涼涼,吹得他醉意散去,神智越發的清醒。
他目光望着前面,昏暗的夜色下,他臉色的神色模糊不清。
忘了?
談何容易!
殺身之仇,不共戴天!
如此一想,那原本醉了的眼眸,陡然清醒。
從未如此清醒過。
“若實在是想不開,那就放手去做,将阻擋在你面前的所有事物一一鏟除,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神佛無阻。如此一來,心裏就該舒坦了吧!”那個本該睡着的人,在睡夢中說道。
莊一聞言笑了,“多謝。”
“不必,不過是受人之托而已。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就是愛擔心!你也該讓他省心點。”
“我會的。”
此次門派大比,葉離是驚豔了一幹人等,那麽莊一的表現就是讓他師父清淼道君十分憂慮。
這個孩子的劍在迷茫,他找不到自己的道。
莊一素日便是心思重,沉默少語。修道講究的便是要心思純淨,莊一如此,心性落了下乘。清淼道君原本只當他是性子如此,只想着慢慢教。哪裏知道,這孩子竟然心思那般重,連劍心都迷茫了。他心中擔憂,才讓葉離前來開導莊一。
而莊一呢?
前世和今生糾纏在一起,他深陷其中,尋不到出路。
葉離的一番話卻是點醒了他,無愧于劍,無愧于師,無愧于心!
用鮮血平息仇恨,用殺戮鏟除一切。
以殺止殺!
莊一的道就是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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