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外景地
清晨的沙漠,薄霧籠罩在延綿不絕的黃金沙丘之上,遠處地平線的盡頭,有一個黑點正逐漸越變越大,那是個騎着單峰駱駝的人。
全身都包裹在白色頭巾與阿拉伯長袍中的修長人影,只露出了一雙靈動有神的眼睛,當他動作矯捷地跳下駱駝,走近《唐刀》劇組駐紮的外景地時,坐在越野車裏正捧着保溫杯的助理周貝貝急忙打開車門,朝他迎了過去——
“鐘哥,你擔心死我了!”臉上頂着副超大黑框眼鏡,周貝貝一見到來人,立刻面色焦急地上前打招呼。
“對不起對不起,我就出去逛了一會兒。”
周貝貝原本還想再勸說什麽,對面的某只二貨已經解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白色頭巾,道歉的聲音來得更是無比純熟快捷。
他露出來的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連拂曉天際明媚的晨曦都相形失色,那雙難以形容的眼睛裏,又露出了可憐兮兮的告饒意味,即便最近天天都能看到鐘雲清的周姑娘,也憋着呼吸臉色發紅,一下子幾乎忘了詞。
數天前,在雷振的一力促成下,電影《唐刀》劇組還是順利包機抵達了阿聯酋迪拜,這個一半是沙漠一半是海水的國家。
倒過時差,辦理完各種手續,劇組就開始了緊張的拍攝工作。
但眼下是六月份,劇組來到迪拜的時間并不是一年中适宜旅游或進行其他戶外活動的最佳時期。黃金沙漠白天中午的氣溫常常高達四十多度,根本不适合進行任何野外攝制工作。于是大導演李鸾一聲令下,一幹主創人員只能趕在清晨和傍晚比較涼爽的時候,将《唐刀》中有關大漠的場景片段抓緊時間拍攝完成。
由于鐘雲清的戲份不多,不久前他雖然被安排進行了定妝試鏡,卻還沒有輪到正式出場的機會。而大總裁雷振帶着他手下的一班得力幹将,最近天天忙得不見人影,鐘二自然也就随大流,跟着劇組大部隊在一塊行動。
由于要繼續跟進他們首張出道單曲的後續制作,鳳凰社的其他人沒和鐘二一起出來,而是留在了國內。助理周貝貝和團員們忙完唱片的錄制,這次則被雷振調到了鐘雲清身邊,專門負責鐘二在迪拜期間的日程安排。
“導游說了,在沙漠裏獨自一個人行動很危險,下次鐘哥你要是再覺得無聊,可以帶上我一起去,也好做個伴。”面對笑得一臉讨好的鐘雲清,接到雷大總裁下的死命令,一定要看牢他的周貝貝語氣緩和了下來,就算有再大的火氣她這時也發不出來了。
一開始的新奇過後,每天重複的影片拍攝過程都大同小異,确實會讓在一邊的旁觀者覺得很悶。以鐘雲清飛揚跳脫的性格,無所事事的時間長了,又身處廣袤無際的沙漠中,他就像個大孩子一樣,對劇組以外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心,總是趁着其餘人在忙的時候一個人偷溜出去。
不過話說回來,他其實很有分寸,活動的範圍從不會離開大部隊太遠,也從來沒給旁人造成真正的麻煩。
“鐘哥,喝口水吧。”把手裏的保溫杯遞給鐘雲清,助理周貝貝轉念又忍不住在心裏替對方辯白。
“貝貝你不要生我的氣了。”接過杯子,鐘二繼續可憐巴巴眨着眼睛,毫不知羞地對比他還小的周姑娘賣萌,他指了指停在身後的那只駱駝,說:“娜坦認得路,而且我也沒走多遠,你可千萬不要告訴雷振啊,拜托拜托!他可兇了,又霸道,你不知道我每天過得有多苦,那真是水深火熱日月無光,總之太慘了,你要是告訴他我回去就又要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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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二一臉苦大仇深,俨然以對待階級敵人的态度對待雷振,在他的描述中,雷振簡直是虐待他的地主周扒皮,而他則是可憐沒人愛的小白菜,把一旁作為聽衆的周貝貝逗得忍不住笑出了聲。
至于他為什麽說‘又要遭殃’,負責鐘二每日安排的周貝貝倒是略知一二。
這事說來話長,還得回到他們抵達迪拜的頭天下午。那時劇組是搭乘航空公司包機,鐘雲清和周貝貝則是坐着雷振的私人飛機提前一步到達了迪拜機場。下機後沒多久,雷大總裁前腳剛踏進公寓大門,後腳卻發現,原本應該跟在他後頭的鐘雲清丢了。
一個大活人就這麽不見了,手機又打不通,即便為人處事四平八穩的雷振,這下也十足吃了一番驚吓。大概這就是所謂的關心則亂,雷振着急上火地聯系手下人找了一圈,結果終于在哈利法塔的酒店餐廳裏找到了走失的鐘雲清。
那時候,還不知道自己闖禍了的鐘二正坐着餐廳的位子上,一口紅茶一口阿拉伯甜點享受得不得了,而他身邊,還坐着兩個雷振根本不認識的阿拉伯青年。
在異國的土地上,雙方語言不通,但憑着表情動作,比劃手勢,再夾雜幾句英文,鐘雲清這個膽大包天的粗神經二貨,竟然和那兩個陌生人相談甚歡。這一幕無異于火上澆油,把當時趕到的雷振給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當即雷振就黑着臉,把鐘二打包拎回公寓狠狠教訓了一通。至于究竟是怎麽個教訓法,就只有天知地知,雷振知鐘二知了,嗚呼哀哉。
在得到助理周貝貝親口保證絕不打小報告後,鐘雲清才喜笑顏開,鑽進越野車裏美滋滋地啃起了餅幹當早飯。
這時整片金色沙漠的上空,清晨稀薄的霧霭已經逐漸散開,透過浩浩蕩蕩的越野車隊向前望,劇組的攝影師、化妝師、服裝道具師等工作人員早已忙碌開來。他們撐起遮陽傘,擺開架勢,為今日準備拍攝的劇本內容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衆人為了适應沙漠炎熱的氣候,有些人要麽和鐘雲清一樣穿着阿拉伯傳統服裝,要麽發揮主觀能動性,走千奇百怪的混搭風,人群匆忙來去,成為了沙漠中的一道奇景。
導演李鸾正頭頂草帽,拿着高音喇叭,指揮攝影師調整機位。鐘雲清是直到進組才後知後覺發現,在雷霆總部的試鏡中,那位朝他笑得特別慈祥的主考官,竟然就是本次電影《唐刀》的總導演,大名鼎鼎的李鸾。
就是連鐘雲清這樣原本不太關注演藝圈的人,都對李鸾的名字如雷貫耳,鐘二小時候最愛看的一部電影,就是由李鸾執導的《阿狼》。
而今天劇組要拍的,是劇本中最後結尾處的一段重頭戲。
彼時,禦封鑄刀世家的最後傳人司馬雪遇刺身亡,寶刀虹光已成絕響。這柄被獻給唐帝的傳國寶刀,卻在之後漸漸傳出得虹光者得天下的風聲,因而遭到了多方勢力的觊觎。帝漸不喜,視虹光為妖禍邪祟,将之封禁于大慈恩寺七重塔之上日夜鎮壓。
然而隐于暗中的較量并未止息,反而愈演愈烈。終有一日,慈恩寺滿院僧衆三百餘人皆被屠盡,寶刀虹光不知所蹤。消息一出,舉國嘩然,帝上震怒,命刑部與大理寺在十日之內破案緝兇。
與此同時,帝後最寵愛的公主璇玑在游湖戲水時從太液池畔救起一名重創在身的盲刀客,并将其藏匿在宮中。日夜相對,刀客韋七與照顧他的宮中啞女白梨互相漸生情愫。而刑部與大理寺連番追查之下,朝中名臣,大內宮嫔,不斷有人因慈恩寺一案被牽連,最終矛頭直指宮掖之內。
風雨飄搖之際,一波詭秘的刺殺無聲接踵而至。
曾于慈恩寺血案那夜,一路追殺韋七的神秘白袍客再度現身。他趕在刑部與大理寺兩方介入追查之前,意圖斬殺韋七,奪取其手中的寶刀虹光。亂鬥中,情勢兇險萬分,白梨為保護公主璇玑而死。大明宮火光沖天,韋七與璇玑僥幸逃脫,對韋七同樣心生愛慕的公主璇玑不惜假扮白梨,與刀客韋七遠走敦煌。
為洗脫韋七屠戮大慈恩寺滿門的嫌疑,追尋白袍客留下的蜘絲馬跡,兩人一路遭遇重重艱難險阻,才最終确認,白袍客司馬雪勾結吐蕃東瀛,意圖謀反傾覆大唐帝國的狼子野心。
而司馬雪的真實身份,原來竟是前朝罪臣張廷松之子。其乳母魏氏将他與自己的一雙兒女調換,秘密送入了司馬世家,才使得司馬雪和他妹妹兩人逃脫了滿門抄斬的噩運。
一心複仇的司馬雪卧薪嘗膽多年,終于鑄成寶刀虹光。他假借獻刀之名,之後詐死隐遁,于暗中傳播風聲,又策劃了慈恩寺血案,機關算盡,所有的一切,都旨在挑起大唐內亂。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全盤計劃中,卻出了刀客韋七這個變數。
司馬雪血洗慈恩寺,率衆登塔,卻棋差一招,寶刀虹光已被大慈恩寺住持先一步托付于韋七。得悉全部真相,公主璇玑飛鴿傳書入京,兩人卻在黃沙漫天的茫茫大漠中,遭到露出廬山真容的白袍客司馬雪及其手下一幹人馬的截殺。
當導演李鸾一聲喊,大唐公主璇玑的扮演者女藝人簡潔,出演盲刀客的影帝陳斐揚,以及擔任片中男二號,即反派BOSS司馬雪的吳青宇等一幹演員,便訓練有素地在鏡頭前開始站位。
劇本中,兩方對峙,實力懸殊,當黃沙再次被風揚起,氣氛緊繃到極點時,寬袍廣袖、風姿不俗的司馬雪揮手間,悄無聲息的牛毛細針,就朝着手中執刀卻無法視物的韋七漫天飛射而來。盲刀客黑得異常的瞳孔中,甚至能反射出無數針尖幽藍而惡毒的反光。
這一幕将通過後期特效補充完成,盡管現場只是做個樣子,此刻一群人卻不愧都是專業演員,很快就進入了狀态。
面對前方,一身玄衣的刀客似乎被風聲所擾,他微不可察地側過了頭,而他身邊,公主璇玑則面露驚駭,在千鈞一發之際,她眼神決絕而凄厲,如同撲火的飛蛾,不顧一切地撲到了韋七身前——
“璇玑!”
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孤傲不馴的刀客臉上,交織起了驚駭、悲痛、懊悔等等複雜情緒。不再管大敵當前,也不去管是否還要彼此假裝糊塗,韋七伸臂一把扶住了公主璇玑軟倒的身軀。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倒在心愛之人的懷中,美麗的公主那身比朝霞更明豔的紅衣因鮮血浸染而愈加鮮紅奪目,她長嘆了一聲,如同哽咽,又有些釋然,就像是終于卸下了不得不假裝成另一個人的那層面具一樣。
“卡——!”
正當鐘二扒着車窗看得津津有味,幾乎要被場上演員們精湛的演技帶得入了戲時,導演李鸾煞風景的喊停卻讓人生生一口氣吊在那裏上下不得。而簡潔陳斐揚他們,對喊卡NG大概都早已習以為常了,馬上就一改要死要活凄風苦雨的節奏,恢複了平常的表情和輕松神态。
作為旁觀者,鐘二簡直要給他們收放自如的狀态點三十二個贊。
“簡潔,當你倒向韋七懷裏時,眼神裏不只需要凄婉,同時你要記住,你是大唐的帝姬。”李鸾放下話筒,精益求精的他開始抽絲剝繭,解讀起公主璇玑是以何等的心情,為自己的心上人擋下了那波毒針。
“一個地位尊貴備受寵愛的女人,她寧願死,也不願破壞她那建築在虛假與謊言之上、脆弱得不堪一擊的愛情。只要開口,啞女白梨的那層假象就會被立刻戳破,到頭來,她卻發現無論自己或者韋七,他們兩人的驕傲不過都是自欺欺人時,那一瞬間爆發出來的情感,絕不僅僅是凄豔哀婉那樣簡單。”
讓化妝師上前給衆位演員都補了一下妝,李鸾對着因他的話而陷入思考的簡潔點點頭,“你再好好揣摩一下。”說完,他又笑眯眯地朝兩邊的工作人員說道:“攝影師準備,我們再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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