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因為他的伴侶是貝貝

西班牙菜餐廳,賈瑞沖佟貝貝招招手:“這兒。”

佟貝貝走過去:“你來這麽早。”

賈瑞把菜單遞到佟貝貝面前,說:“不早,我也剛到。唉?你老公呢。”

佟貝貝:“他路上堵了,晚點到。”

賈瑞:“行,那我們等等他。你要吃什麽,點吧,今天我請。”

佟貝貝拿起菜單:“好啊。”

佟貝貝和賈瑞難得聚這一次,賈瑞又是個話多的人,兩人聊得停不下來。

聊天的話題裏,免不了提起共同認識的老同學。

“唉,谷森鳴,記得嗎?”

佟貝貝想了想,覺得這名字耳熟,但一時沒有想起來是誰。

賈瑞:“跟我一個專業的,有次運動會,差點跟你吵起來那個,皮膚曬得有點黑,個子不算高,壯壯的那個,記得嗎?”

佟貝貝終于想起來:“啊,是他啊。”

佟貝貝問:“他怎麽了?”

賈瑞:“聽說他現在混得還不錯,之前在我這兒的一家甲方公司,最近好像跳槽了。我去年快過年那會兒遇到過他一次,牛逼哄哄的。”

賈瑞:“他還跟我問到你來着。”

賈瑞:“我琢磨你們又不熟,他問你是幾個意思。”

賈瑞:“後來我回過味兒了,他那哪兒是問你啊,是覺得自己混得出人頭地了,跟我這兒提提共同認識的人,誰要是不如他了,好顯擺他自己呢。”

這個話題,有關谷森鳴這個人,這次聚餐後,佟貝貝很快抛到了腦後,一點兒不記得了。

他近來去麓山去得勤,基本都是秦嶺喊了去辦公室坐坐,或者是想吃他做的飯菜了,他中午或者晚上給送過去。

是的,秦嶺最近聲稱吃別的總沒胃口,就想吃他做的。

佟貝貝反正閑着,又有老張來回接送,便親自跑個腿,給秦嶺送頓午飯或者晚餐。

這日,晚飯時間,佟貝貝又來了。

時間上比麓山的正常下班時間要晚一個小時,麓山的一樓大廳已經走得沒什麽人了。

佟貝貝來多了,前臺和保安都認識他,也知道他是秦嶺的伴侶,從不攔他。

見他來,保安和前臺還會跟他打聲招呼。

佟貝貝笑笑,也跟他們打個招呼。

打完招呼,佟貝貝走向電梯。

他今天忘了帶卡,沒坐高管專用的電梯,随便按了普通電梯的按鍵,手裏拎着保溫桶,默默地等着。

“叮”一聲,身後有部電梯抵達一樓,佟貝貝轉身。

見電梯還要下行去負層,佟貝貝沒有過去。

恰在這個時候,電梯裏走出一個男人。

佟貝貝沒看對方,繼續等電梯,那個男人扭頭看了過來,邊走邊看,突然腳步頓住,喊:“那個……那個誰?張貝貝?”

佟貝貝擡眼看了過去,看到個戴着眼鏡、矮矮壯壯,膚色有些黑、穿着西服、脖子上挂着員工證件的男人。

幾乎是一瞬間,佟貝貝就把眼前這人和記憶中的身影、有點印象的名字重疊在了一起。

他沖對方點點頭,準确地說出了對方的名字:“谷森鳴。”

谷森鳴站在原地,扭着身體看向他:“真是你啊,張貝貝。”

佟貝貝神色平靜:“我姓佟。”

谷森鳴:“啊,佟貝貝。”

叫錯名字,臉上毫無愧意。

谷森鳴打量佟貝貝,問:“你這是……?”

他可不認為佟貝貝能在麓山工作。

見佟貝貝沒戴臨時訪客證,谷森鳴沖他伸手指了指前臺,“訪客要登記的。”

不怎麽客氣地說:“你登記了嗎?要登記的。”

恰好之前下負層的那部電梯上來了。

佟貝貝沖谷森鳴點點頭,邁步走向電梯。

谷森鳴:“喂。”

佟貝貝已經走進了電梯。

谷森鳴這才邁開了他定在原地有一會兒的腳,幾步走到電梯旁,按住了按鍵,将正要緩緩合上的梯門按開。

按開了,他不進來,在門外,眼神示意佟貝貝:“你下來啊。”

電梯裏有其他人,其他人以為佟貝貝要下,都等着。

佟貝貝對谷森鳴搖頭:“我不下,我上去。”

谷森鳴強調:“你下來,不能上,要登記。”

電梯裏的人都在看佟貝貝。

佟貝貝背對衆人,道了句“抱歉”,伸手去按長關鍵,谷森鳴見了,也伸手,按住了電梯外的按鍵。

梯門合上又打開,最終聽從開門的優先指示,打開了。

電梯裏有人不耐煩:“下還是不下啊?”

谷森鳴按着按鍵,強勢的态度,見有人語氣不好,跟着兇道:“就這一會兒時間,你趕着去投胎啊?”

被兇的是個男人,男人立刻怼道:“說話客氣點,你哪個部門的?”

谷森鳴:“你哪個部門的?”

佟貝貝嘆了口氣,主動走下電梯。

梯門合上,谷森鳴還露着一臉兇相,嘴裏罵罵咧咧、不怎麽幹淨。

佟貝貝拎着保溫桶,擡手看看時間,多少有些不高興。

印象裏,他和谷森鳴沒什麽交情,只是那會兒被賈瑞拉着,一起打過兩個手就可以數得過來的籃球而已。

上次吃飯,賈瑞說他和谷森鳴有次差點在運動會上吵起來,說實話,他自己根本不記得了。

谷森鳴對他顯然也印象匮乏,否則不會連他的名字都叫錯。

佟貝貝用的是面對不喜歡的陌生人的态度,客氣、疏離。

他面對谷森鳴,清晰地表态道:“我有事,要上去,請不要擋道。”

谷森鳴就像聽了個笑話,嗤了聲:“我擋你什麽道啊,”再次強調,“我說了,訪客要登記,登記!我讓你去登記!”

谷森鳴的聲音不小,距離不近也不遠的前臺扭頭,在大廳裏巡視的保安也跟着眺望過來。

保安走近:“怎麽了?”

剛好。

谷森鳴質問保安:“你們怎麽上班的?什麽人都能放進來嗎?”

把保安給問愣了。

保安看看佟貝貝,心道大老板的愛人唉這可是,這都不讓進來,還能讓誰進來?

谷森鳴面露不耐,沖保安指指佟貝貝:“帶他去登記。”

嘴裏嘀咕:“還有前臺,這麽大號的人進來都不知道把人喊住嗎。”

“瞎的。”

保安聽得直瞪眼,心道這哪個部門的,現在公司上下還有人不知道秦總的老婆嗎?

場面僵持不下。

主要是谷森鳴表現得太有主人翁意識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麓山是他家的——見保安不動,聽完還瞪眼,谷森鳴又走去前臺,拍了前臺的桌子,前臺的兩個小姑娘扭頭看向佟貝貝這邊,聽到谷森鳴說的,也跟着瞪眼。

谷森鳴走回佟貝貝面前,邊走邊摸出手機,一臉“看我不叫個負責人下來”的表情,嘴裏嚷嚷着:“都特麽什麽事兒,這種事還要我管嗎?”

“管什麽?”

秦嶺從電梯裏走了出來。

“秦總。”保安率先喊道。

佟貝貝扭頭。

谷森鳴愣了下,飛快地斂起了臉上的嚣張。

秦嶺在梯門打開的時候就看見了保安、佟貝貝、谷森鳴三人僵持的場景,他略微能猜到一些,猜不準不要緊,反正他下來了。

他看了谷森鳴一眼,走到佟貝貝面前,邊接過佟貝貝手裏的保溫桶,邊放緩了音線,溫聲道:“我看你還沒到,以為路上堵了,打了個電話給老張,老張說你早該上去了。”

佟貝貝面露無奈,聳肩示意,你也看到了。

秦嶺的餘光落在不遠處的谷森鳴身上,問:“認識?”

佟貝貝:“一個大學的。”

那就是不認識。

秦嶺轉頭看向谷森鳴,谷森鳴愕然地看着兩人。

見秦嶺看着他,谷森鳴面露尴尬:“秦、秦總。”

秦嶺是秦總的時候,并不是一個紳士有禮的人,恰恰相反,全公司都知道,他上班的時候,脾氣不小。

秦嶺的目光冷飕飕地鎖定着谷森鳴:“你對我老婆有什麽意見?”

三連:

“有意見來跟我說,我聽聽。”

“看看是什麽問題。”

“我來解決。”

“………”

谷森鳴倒抽一口冷氣。

他聽到“老婆”兩個字,直接挺着胸口往後退了半步。

再看向佟貝貝,眼神因震驚而變得閃爍。

秦嶺沒放過谷森鳴:

“哪個部門的?”

“頂頭上司是誰?”

“誰準你過問你不該管的事的?”

繼續:

“等會兒在OA裏把你的員工名片傳給我。”

“讓你的領導給我發封郵件,說清楚剛剛是什麽情況。”

“我要在半個小時之內看到我需要的這兩份東西。”

“如果沒有,明天人事部會聯系你。”

谷森鳴:“………………”

坐電梯上樓的時候,佟貝貝想想秦嶺不久前面對谷森鳴的N連問,以及那副冷漠霸總、天涼王破的樣子,噗一聲笑了出來。

秦嶺知道他笑什麽,拎着保溫桶,略顯無奈道:“我倒是希望你遇到這種事的時候可以強勢一些。”

想起佟貝貝在綠源的時候,面對難聽的流言蜚語也曾強勢反擊過,問:“是因為今天遇到的是大學同學,怕面子上過不去?”

哪兒啊。

佟貝貝:“是你來太早了,沒留給我發揮的空間。”

秦嶺:“我晚點下來,你準備怎麽做?”

佟貝貝:“罵他呀。”

秦嶺就笑了,伸手摟住佟貝貝的肩,上下來回地撫了撫,“算了,還是我來吧,我來比較方便。”

秦嶺确實方便——

當晚,谷森鳴的員工名片就被發到了秦嶺的工作郵箱。

一同被發過來的,還有他之前要求的直系領導對整件事的描述,以及對谷森鳴的評價。

原來谷森鳴兩周前才跳槽來的麓山。

直系領導對谷森鳴的評價是工作尚可,但性格有些浮誇,因為剛來麓山沒多久,其他方面還有待考察。

秦嶺看着谷森鳴的履歷,想到電梯口發生的事,鼠标在桌上重重一拍。

其實整件事往小了說,就是件佟貝貝自己都沒多挂在心上的芝麻大點的小事,過去也就過去了。

可秦嶺這次表現的極為“護犢子”——

次日一早,秦嶺去了谷森鳴部門所在的樓層。

整個辦公區因為他的到來和低氣壓,鴉雀無聲得沒有半絲動靜。

秦嶺神色淺淡、一聲不吭,沉默地從公共辦公區走過,眼神精準地鎖住了谷森鳴,冷冷一瞥,走了。

谷森鳴:“……”

【唉,聽說了麽,公司有個新來的昨晚上不長眼,在一樓攔住了秦總的老婆,一定要秦總的老婆先登記再上樓!】

【我靠?這主人翁意識夠強啊,他管那麽寬幹嘛,公司又不是他家的!】

【今早秦總都來16樓了!】

【去16樓幹嘛?】

【聽說攔他老婆的那個就在16樓。】

【秦總的愛妻人設立穩了!】

【那人怎麽樣了?被辭了嗎?】

【現在還沒聽說。】

辦公室,秦嶺手裏盤了根鋼筆,沉默的帶着思考的坐在大班桌後。

他不是在想該怎麽“處置”那個叫谷森鳴的員工。

他在想他自己。

理論上,公司上下這麽多部門,一個員工的去留一般都是由對應部門的領導與人事部一起做決定的,根本用不上他來決斷。

可這一次,他有點盯上了那個谷森鳴的意思。

秦嶺一下就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

他理智的在心底問自己,谷森鳴做錯什麽事了嗎?

做錯了。

他在電梯口為難了貝貝。

這是工作上的事?

不是。

但他為難了貝貝。

秦嶺坐起身,擡手按了內線。

李蒙:“秦總。”

秦嶺:“你進來。”

李蒙:“好的。”

李蒙走進辦公室,站到大班桌前。

秦嶺想了想,問:“如果我現在要辭掉一個員工,那個員工應該是什麽樣的情況?”

李蒙想都沒想,說:“能力極差,犯低級錯誤,改變的可能極小,或者犯的是原則性的錯誤。”

秦嶺:“什麽樣的低級錯誤、原則性的錯誤。”

李蒙愣了下。

什麽樣?

秦嶺:“工作上的,還是工作之外的。”

李蒙:“工作之內的低級錯誤和原則性錯誤涉及的是能力,工作之外,那就涉及到人品和道德。”

人品?道德?

所以他是覺得谷森鳴的人品太差?

晚上,回到家,秦嶺邊泡腳邊面帶思考地看着身邊的佟貝貝。

佟貝貝也在泡腳,邊泡邊看電視劇。

秦嶺就這麽看着。

察覺到秦嶺的目光,佟貝貝從平板上擡起視線,問:“怎麽了?”

秦嶺回神:“沒什麽。”

夜裏,秦嶺抱着懷裏又軟又香的貝貝。

他突然就明白了。

他不是因為那個谷森鳴如何如何,他是因為貝貝。

因為貝貝,因為貝貝被為難了,他才會看那個谷森鳴格外的不順眼!

可他不是一向公私分明,私情不帶進公事的嗎?

現在的心态,也是因為結了婚的關系?

不,不對。

秦嶺直覺,一定還有其他什麽。

秦嶺開始從頭捋細節。

他盯上谷森鳴,是因為貝貝,為什麽因為貝貝?是因為貝貝被為難了。

為什麽因為貝貝被為難了,他就盯上谷森鳴?

因為貝貝是他的伴侶。

僅僅因為貝貝是他的伴侶,伴侶被為難了,他就盯上了谷森鳴?

好,現在剔除掉谷森鳴,只從貝貝這邊考慮。

貝貝是他的伴侶,伴侶被為難了,他該不該把私情帶進工作?

不該。

這就好像秦木杉和公司的高管吵架,他不會因為秦木杉是他的弟弟,就把和秦木杉吵架的高管開了一樣。

同理,正常情況下,他不該、也不會為了伴侶盯上公司的某個員工。

可現在他又确實盯上了。

太矛盾了。

秦嶺很快跟着想起,最近發生在他身上的矛盾的事還少嗎?

出差帶貝貝,工作的時候想貝貝;

給貝貝買一堆用得上用不上的禮物;

讓貝貝給他送飯,把貝貝叫來公司,讓貝貝在辦公室陪他。

這一切,僅僅因為他和貝貝結婚了,貝貝是他的伴侶?

辦公室,佟貝貝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秦嶺的目光無聲地越過辦公桌,落在佟貝貝的臉上。

因為貝貝是他的伴侶?

家裏,佟貝貝把豚鼠籠子搬去陽臺,打開籠門,掌心托出牛郎織女,放它們在陽臺四處奔着玩兒。

他開始邊哼歌邊清理籠子裏的木屑,給吃空的食盆加上新鮮的豚鼠口糧,換水、鋪上新木屑。

秦嶺默默地看着,問自己:因為貝貝是他的伴侶?

佟貝貝在家畫畫,窩在懶人沙發裏補覺曬太陽,聽歌、看電視,做飯、和朋友打語音聊天。

秦嶺看着:因為貝貝是他的伴侶?

夜裏,秦嶺和佟貝貝相擁着親吻,秦嶺懷抱着溫香軟玉般的人,攝取那柔軟的唇,如何都覺得不夠。

秦嶺心想:因為貝貝是他的伴侶?

他們胸口相貼,心跳的頻率相似。

秦嶺撥開佟貝貝被汗水打濕的黏在額頭上的頭發。

“貝貝。”他低聲喚道。

終于撥雲見日,想明白了——

不是因為貝貝是他的伴侶。

是因為他的伴侶,是貝貝。

很快,楚懷嚴收到了一條來自秦嶺的格外具有探讨意義的問題:

【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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