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三人無意形成了對峙的氣氛,班上的讀書聲逐漸消失,所有人都看向他們。

張汶也明白現在不合時宜,她有些尴尬地咳了幾聲,又回到講臺繼續領讀。

奇怪的氛圍又被讀書聲蓋過去。

文葉煙的目光在張汶身上轉了一圈,這個周六,他倆發生了什麽故事?沈琏受的傷是否也與此有關?

他只是稍思考了一下,再低頭,原本挨着自己的人像縷輕風似的飄走不見,尋着望去,沈琏居然都回到位子上了。

他真會點兒什麽吧?文葉煙啼笑皆非地想。

早讀結束,文葉煙主動和張汶搭話,“班長,剛才你想和沈琏說什麽?”

張汶說:“想和他道謝。”

“哦?”文葉煙撐着下巴,表露出好奇。

張汶便告訴他聽:“上周六放學的時候……”

文葉煙詫異地打斷,“等等,周六……還要上課?”

“是、是啊,我們學校是單休。”張汶說,“你不知道嗎?怪不得那天沒見你。”

文葉煙眨了好幾下眼,喃喃:“還真是讓我來改教的啊……”

文葉煙不可思議地笑了起來,對他老子的怨念更深了一層。

“下周你記得來,查人的。”張汶說。

文葉煙無奈地點頭,“放學的時候,發生什麽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被一個人……”

“嘿!”一道清脆朝氣的聲音插了進來。

文葉煙的肩被拍了一下,轉頭一看,沈燕燕站在窗外,笑得燦爛極了。

早晨的陽光正好落在她身上,就像是從太陽裏來的女孩,少女的清麗明媚在這一刻被放大到了極致,哪怕是文葉煙,也被晃了下眼,心跳漏了一拍。

“葉煙哥,我來找你玩。”沈燕燕背着手,晃了一下,透着股嬌憨可愛勁兒。

她今天偷偷塗了口紅,唇紅齒白的,氣色特別好。

“今天怎麽那麽漂亮啊?”文葉煙微仰着臉,眯眼笑了笑。

“嘿呀,今天才漂亮麽?”沈燕燕跺了跺腳,一半打趣一半撒嬌,她很快瞥了一眼張汶。

這個呆板地穿着校服,發型照着公告欄上“女生标準頭型”圖剪的,眼鏡也是土得要命的黑框,和她站在一起,自慚形穢都是輕的。

哪怕張汶能和文葉煙坐得那麽近,文葉煙都不會多看她一眼。

張汶低下了頭,她後背都出了汗,她知道沈燕燕的為人不像表面那樣單純,她感到害怕,還有少許自卑。

她向來不在乎外表,學習是她的強項,并且她也做到了最好。可在一個方方面極為優秀的男生面前,她被襯托得無地自容,她感覺自己不該存在于此。

于是張汶默不作聲地離開了座位。

沈燕燕輕聲哼笑了一下,她把背過去的手拿出來,“這個給你吃。”

是一盒進口的巧克力曲奇餅幹,小巧粉嫩,飽含少女的情意。

文葉煙收下了,碰了碰沈燕燕的手指,俊秀的眉目仿佛是溫柔的具象化,“謝謝。”

他也沒注意張汶的離開,暫時還沒什麽能比得上一個讓他心動的女孩重要。

文葉煙的本性從來都是娛樂至上。

沈琏捧着三明治認真地吃着。他活了十八年,還是頭一次吃這麽洋氣的東西,三片吐司夾着生菜火腿雞蛋還有蝦仁,各種滋味混合成美妙。

他一邊吃一邊不自覺露出驚奇神色,這東西可真好吃啊。怎麽會有人願意把這麽好的食物送出去?沈琏換位思考,自己做不到。

今天會不會長高兩厘米?他難得幸福地想。

“沈琏。”

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沈琏下意識把三明治往桌肚裏一藏。

張汶:“……”

沈琏繃着臉,直勾勾看着張汶,顯而易見的戒備。

“……我不搶你的東西。”張汶說。

沈琏把嘴裏的那口吞咽下去,眼睛不太自然地眨了幾下,張汶看出了一絲心虛的意味。

“我就是想和你說句謝謝。”張汶小聲說,“要不是你,我不知道會被欺負成什麽樣。”

沈琏卻是用力搖頭,不像客氣,倒像受之有愧。

“你的傷還沒好啊,很疼吧?”張汶問。

沈琏還收在桌肚裏的手攥了起來。疼的,洗澡的時候疼,穿衣服的時候疼,今早還有體育課,就更疼了。

他沒說話,眼角下剌着,委頓的樣子。

張汶頭一次那麽仔細地看着沈琏,才發現他五官輕描淡寫,卻很柔軟,哪怕沒什麽表情都毫無威懾,但一露出示弱的神情,能讓人立刻心軟。

張汶不自覺放柔了聲音,“我幫你去校醫室那點藥和創可貼好不好?”

沈琏的委頓只出現了三秒,他又變回那副死木的樣子,生疏地再次搖頭。

直覺告訴張汶沈琏在隐瞞事,難道他被沈燕燕威脅了,有苦難言?

“沈琏,有什麽事你就跟我說。”張汶按住了沈琏的肩堅定道,明明前兩分鐘她還對沈燕燕感到畏懼,但在沈琏面前,她不由自主地像個姐姐,“我們是一夥兒的,一起對抗她。”

沈琏不看她了,開口說:“不用管我。”

張汶還想再鼓鼓勁,卻聽到沈燕燕清清亮亮的嗓音在叫道:“沈琏!”

沈琏平靜地看過去,沈燕燕在沖他招手,臉上的笑容真是要多親切有多親切。他還要盯着一會兒,才确定這是沈燕燕。

“你過來嘛,我有事和你說。”沈燕燕說。

于是沈琏起身走了過去,張汶的心提了起來。

沈琏來到沈燕燕身邊,問:“幹嘛。”

“哎喲,打擾你和那誰聊天你不高興了?”沈燕燕笑嘻嘻道。

沈琏面無表情:“哪誰?”

文葉煙沒繃住,笑了出來,不知道是不是沈琏話太少了,他覺得這人一開口就好有意思。

他玩味地打量這兄妹倆,一個像翠竹一樣亭亭玉立,一個缺像蔫吧的小草,沈琏哪有哥哥的樣子?

“你自己心裏清楚。”沈燕燕哼了一聲,要是在家裏她的語氣絕對是挖苦,但在文葉煙面前,她就是個撒嬌的小女生。

沈琏說:“不清楚。”

很是一本正經。

文葉煙樂不可支,從窗口伸出手,捏了下沈琏的臉頰,“太好玩兒了你。”

然而卻牽扯了沈琏下巴的傷口,他悶聲說:“痛。”把文葉煙的手拍開,捂着臉不讓碰。

文葉煙手癢得厲害,好想把沈琏整張小臉都揉一遍。

沈燕燕暗自驚訝,文葉煙居然和便宜沈琏關系那麽好了?

“你過來,我跟你說悄悄話。”沈燕燕拉着沈琏的袖子,把他扯到離文葉煙遠點兒的地方,接着壓低了聲音:“剛那個女的跟你說什麽了?她沒把我的事告訴葉煙哥吧?”

“不知道。”沈琏說。

沈燕燕打量着沈琏,以她對這人的了解,倒不用擔心他撒謊,況且從文葉煙剛才對她的态度來看,張汶應該還沒說。只是他們要是一直坐得那麽近,文葉煙肯定會知道。

想至此,沈燕燕從兜裏掏出了一張綠票子,“這錢給你。”

守財奴沈琏拿到錢,眼裏終于波動了一下。

“幫我個忙,把張汶從葉煙哥身邊調走。”沈燕燕說。

沈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如果他會,那他的表情一定是“好好笑”,張汶是班長,他是班上無業游民,他何德何能讓人家換位。

“幫不了。”

“蠢。”沈燕燕戳了下沈琏的額頭,“你搬出我爸的名字,誰敢不聽?”

沈琏皺了皺眉,把錢又還給沈燕燕,只說了句“知道了”就回到教室。

正好鈴聲響了,沈燕燕不滿地鼓了股臉,又跑到文葉煙窗前,“葉煙哥我先回去了。”還乖乖地搖手,小兔子似的。

文葉煙也和她揮了揮手,但等她一轉身,文葉煙的目光意味深長了起來。

沈燕燕長得不錯,身上有和文葉煙之前認識的人所沒有感覺,是個對他胃口的人,但卻并非獨一無二,這樣的人在小鎮上一抓一大把。

她和沈琏的相處,能引起文葉煙的興趣要比她本人更多些。

沈燕燕自以為背對着文葉煙就能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殊不知一個人的情緒不僅是表現在語言和表情上,還有動作。沈燕燕對待沈琏,有着明顯的壓迫行為。

為什麽同是一家人,沈琏卻內向至此,身條明顯發育不良,而沈燕燕卻開朗活潑,從發絲到鞋尖都被精心呵護。

沈琏不願開口的傷,莫非也和沈燕燕有關?

文葉煙的興致愈發濃烈,他倒不是個八卦的人,只是在這個無聊的環境裏,能掀起一點兒小波瀾都是生活的調味劑。

張汶回來,想告訴文葉煙沈燕燕的真實面貌。

“噓。”文葉煙豎起手指,輕輕搖了搖,“不用說,說出來就不好玩兒了。”

張汶摸不準他的意思,不過文葉煙那麽聰明,應該不會那麽膚淺只看外表,他肯定不會上沈燕燕的當。

早上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正好是正午最熱的時候,他們得在操場集隊,被熱辣的太陽曬得明明白白。

文葉煙忍不住問:“就沒有室內體育館麽?”

他身邊的女生們笑呵呵地回答:“有的啊,但只有下雨的時候能用。”

“淋濕和中暑還有高下之分?”文葉煙無法理解。

“放心,體育老師不會讓我們一直曬太陽的。”

“你是不是怕被曬黑啊?”

“你也太白了,你們帝都人都那麽白嗎?”

他就像個異性磁鐵,身邊漸漸圍上了七八個女生,伸出胳膊和他比膚色,說他是全校最白的人。

文葉煙的餘光忽然被一道白晃了一下,他轉頭望過去。

沈琏慢吞吞地路過這個包圍圈,細白的皮膚在烈日之下,好像能被陽光刺傷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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