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主人

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柳青青第二天一早就趕緊去租了輛車啓程趕往藏區，一邊心裏腹诽着：自己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攤上這種事，一邊又讨好副駕駛座位上的那尊她惹不起的大佛。

一人一魂趕到那片墳地時，天色尚早，只好呆在車裏等，可是不說話又很尴尬，柳青青只好沒話找話地問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鐘樓，不過你需要稱我為主人。”

“啊……那你被埋了多久了？”

“記不清了。”

“那地下暖和嗎？”

“……還行吧！”

“那你平時都幹什麽？”

“睡覺。”

“……”

“哦對了，那個屋子裏供了很多牌位，還有一個紙人看守。”

“嗯。”

“額……我的意思是那裏是不是也有你的牌位？”

“他們沒資格。”

柳青青覺得他簡直是話題終結者。再也沒有和他談下去的欲望了，車裏一下子安靜下來，兩人心有靈犀地看向窗外一齊盼着快點黑天。

柳青青好像覺察出奇怪的地方來，轉過頭若有所思地看着男子，說道：“不對吧！我救了你，不應該我是主人嗎？”

鐘樓一臉嫌棄地看向她，慢條斯理地說道：“能認我為主人是你的福氣。”

柳青青只能幹笑兩聲，心想：就知道，讓你多嘴，然後在嘴上輕拍了兩下。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那你應該會法術吧！”

“嗯。”

“那就好，早知道就不帶鐵鍁鋤頭了，您老人家稍稍動一動手指，不就就搞定了。”

“這種力氣活兒不值得我動手。”

夜黑風高，只見墳崗正中間一個女子正揮汗如雨呼哧呼哧地埋頭苦幹，一縷魂魄悠哉悠哉地蕩來蕩去。

柳青青累得數次癱倒在地，她看看墓碑上的照片，又看看那個沒有人性的孤魂野鬼，感嘆着：果然人不可貌相，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美男子，皮下竟然是這樣一副鐵石心腸。

想想都覺得凄惶可憐。

棺椁一看就價值不菲，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的，埋在地下許久，但仍是泛着光澤，只是四周畫着和石碑上同樣詭異的符紋，并由符紙鎮壓着。

鐘樓上前，嘴裏嘟囔着什麽，雙手結了一個柳青青看不懂的印枷，只輕輕往前一送，棺椁立時啪的一聲自動滑開了。

柳青青心裏不由得心下暗暗稱贊，也走上前去，細細看向棺椁的內部。

嘴裏沒把門的說道：“看着挺舒服的！”

“要不你進去躺躺？”

柳青青立馬噤若寒蟬，只見棺椁內裏用一圈黃綢包裹，并沒有什麽貴重器物，顯得空空蕩蕩的，中間橫陳着一只毛色純白的不染纖塵的小狐貍，甚是喜人，柳青青不由得摸了一把。

只聽一個冷冷地聲音說道：“放肆。”

她馬上縮回了那只無處安放的手，這才想到一個嚴肅的問題：這就是他的屍體？那他不就是……狐貍精嘛！然後覺得有一種反差萌，他看看男子又看看狐貍，覺得很詭異，然後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帶走。”

柳青青想：明明是你說不讓我摸的！臉說變就變！

然後對着那個飄然遠去的背影一頓手腳亂舞，最後忍着屈辱抱着小狐貍追上去。

到家之後柳青青累得什麽也顧不得一下子就撲在床上睡過去，待到天黑突然被人叫醒，她很不耐煩地說：“又怎麽了，祖宗？”

鐘樓淡淡地說：“是主人。”

“怎麽了，主人？”

“今晚月光很好。”

“嗯，然後呢？”

“不應該浪費。”

“可是主人，我現在很困，需要睡覺。”柳青青語氣不善地說道，但是對方始終只是沉着臉着看她，不久柳青青便敗下陣來。

十分鐘後，柳青青就抱着一只狐貍，生無可戀地坐在小區的長凳上，挨着一個正襟危坐的大神，柳青青哀求道：“好冷啊！”

然後委屈巴巴地看向鐘樓，誰知鐘樓并不理會，只是雙眼緊閉着望向月亮，柳青青只好繼續說道：“能不能你們先在這兒吸收月光，一會兒我下來接你們？”

鐘樓雙眼寒噤噤地看向她，眸子幽深地向一方看不見底的深潭，一個石子投進去也激不起漣漪。

柳青青只好幹笑一聲，說：“當我沒問。”

只好無奈地堅守在此，偶爾走過一兩個人，也會被裹成一個粽子的柳青青吓得大驚失色。

如此幾日晝伏夜出，柳青青的作息再一次地亂了套，除了精神萎靡倒是也比之前好多了，她卻敢怒不敢言，她只是好聲好氣地問鐘樓：“主人，月光浴是挺好的，可是這天寒地凍的，還下着雪，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這樣下去身體也吃不消啊。”

鐘樓輕輕地“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說道：“生病和死你想選哪個？”

柳青青頓時啞口無言，她當然想活着。索幸鐘樓并不要求她每日如此，這讓她一時感動得差點哭出來。

轉眼就到年底，大家早已經忙着買年貨，買車票準備回家過年，柳青青真是很想和鐘樓說：你自己在這過年成不成？但是她看了一眼身旁飄着的人立時把話咽了回去。

春節假期前一天晚上柳青青就匆匆趕往人潮擁擠的車站，大包小裹的坐上了回家的列車。

媽媽看到女兒的那一刻立時沖過去，趕緊從懷裏取出暖水瓶遞過去給女兒暖暖，父親則是主動擔負起拎行李的重任，前些日子的委屈一股腦兒的湧上心頭，淚水直在眼眶裏打轉，強忍着沒落下來。

晚上柳青青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房間裏熟悉的一切，一瞬間感觸良多，母親敲門進來，帶來一份切好的水果，上面已經插滿了牙簽，柳青青嘗了一塊蘋果，覺得很甜，一臉幸福得張開雙手向媽媽要擁抱。

母親則是一邊說着：“這麽大了，怎麽還跟孩子似的。”

一邊已經抱住了女兒，然後溫柔地說道：“累壞了吧，趕緊歇歇。”

說着就走向床邊還沒來得及整理的行李，柳青青也乖順得趴在被窩裏，享受家的溫暖。

母親突然笑呵呵地說：“大老遠的怎麽還帶個玩具回來？”

柳青青也沒細想就沒多說話，過了一會兒長長的反射弧才接收到信號，終于意識到了什麽，馬上轉頭看去就見母親正一臉好奇地擺弄那個“玩具”。

嘴裏滿是詫異地咕哝着：“這玩具也分公母嗎？別說這玩具做得還挺逼真的！還挺有分量的。”

柳青青一口血險些噴出來，而鐘樓正站在母親旁邊一臉陰沉着看向自己，看得柳青青脊背發寒，柳青青伸出去想要阻攔的手一下子停在了半空，垂下頭不忍直視，心想：要死了要死了！

然後有些緊張地偷看鐘樓那張已經漲紅了的臉，柳青青腦子裏突然蹦出一個念頭：原來鬼魂也會臉紅啊！

母親看着柳青青的樣子，奇怪地問道：“怎麽了？是哪兒不舒服嗎？”

柳青青馬上擠出一個略顯尴尬地笑，說道：“我沒事。”然後一把奪過那個逼真的“玩具”，放回精致的絲絨盒子裏。

母親好笑地說道：“這孩子！”然後又囑咐了幾句早點休息之類的話就出去了。

柳青青緊張地吞咽着口水，然後說道：“所謂不知者無罪，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她計較行嗎？”

鐘樓站在窗邊閉目養神，強忍怒氣地說道：“否則你以為她還能活着離開嗎？”

鐘樓可以說活了幾百年了，這可真是第一次受此奇恥大辱，這件事若是傳出去，就是茶餘飯後的談資那也夠傳個百十來年。

柳青青聞言馬上一臉谄媚讨好道：“那是那是，您哪能跟我們凡夫俗子計較，說出去有失您的身份。”

鐘樓并不理會她，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麽。柳青青一路奔波，困意襲來，倒頭就睡過去了，鐘樓直到這時才緩緩回頭，看着柳青青，好看的眉頭一皺，嫌棄地說道：“馬屁精！”

不過雖然嘴上這麽說着，他心裏卻着實受用得很。

柳青青本來就是一個宅女，春節期間更是不想出門，尤其是現在她還單身待業，諸如同學聚會，親戚聚會能不參加就不參加。

每天在家裏看看電視，陪陪爸媽，大半夜再陪陪那個祖宗下樓去曬曬。

有一次，母親問柳青青這麽晚下樓幹嘛去，柳青青只好借口說：“吃得撐了，下去散散步。”

母親道：“那正好，我也撐了，一起溜達溜達。”

柳青青：“啊……，好。”

母親道：“這孩子，說話怎麽還大喘氣了呢？你下樓還帶着她幹啥啊？”

說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柳青青懷裏的“玩具”。

柳青青道：“怕冷，它暖和。”

然後就能感受到旁邊射來冷冷的目光，時間久了，柳青青也就覺得“主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也就不怎麽怕了，所以總是無視他的目光。

母親拿過來一件羽絨服，就要往柳青青身上套，說：“冷你穿這個，別拿它了，快點。”

柳青青趕緊躲開道：“哎呦，媽，這就不冷了，我下去等你吧！”

然後一溜煙跑了。

母親趕緊追着道：“慢點，別摔了。”

然後轉了一圈又一圈，實在是累了，母女倆就坐在長凳上大眼瞪小眼。

母親道：“太冷了，趕緊回去吧！”

柳青青看了看身旁坐的那位祖宗，說：“媽，你先上去吧，我在坐會兒。”

母親道：“你不冷啊？”

柳青青抽了抽鼻子，說：“不敢冷。”

母親笑道：“又說傻話。”

……

那位祖宗總結性地發言道：“你家裏人不覺得你媽話多嗎？”

柳青青：“……”

她暗想：您家裏人沒覺得您事兒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