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被囚

菜市場裏人潮湧動，鐘樓拎着一兜剛買的菜準備往回走。

“老婆，我買了你愛吃的魚，你還想吃什麽嗎？”

“我還想吃排骨，紅燒肉。”

“好，沒有其他的，我就準備回家了。”

“好，我等你回啦。”

“嗯。”

“你們是誰啊，怎麽……啊……”

正準備挂斷，電話那頭卻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鐘樓心猛地一顫，焦急地問道：“老婆，青青，你怎麽樣，發生什麽事？”

電話那頭卻是無人接聽，只傳來挂斷的嘟嘟聲。

鐘樓再也顧不上其他，飛奔回家。門微微敞開，鐘樓暗叫不好，推門而入，屋子裏并沒有預想的淩亂不堪，他在心裏安慰自己青青一定沒事的。

一顆心卻在看到室內白色瓷磚上那一灘血跡之後驟然縮緊了。

他下意識喊道：“青青，青青，你在哪兒？”

然而找遍了所有房間，都沒有找到她的足跡。一絲不安爬上了他的心，屋子裏沒有翻找的痕跡，貴重物品沒有丢，那會是狐族抓走了青青嗎？

在看到攤倒在血泊之中的和星和張冉的那一刻，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本來焦急如焚的心情霎時間放了下來，若是狐族抓走了她，想必她的家人也一并抓走了，那麽在抓到自己之前他們反倒是不會有性命危險。

她忙上前扶起和星，只是他傷得太重，手掌放在他頭頂上，念了幾句咒語，和星才悠悠轉醒，聲音虛弱地好似一陣清風拂過，從他的唇型讓，鐘樓分辨出他說的是“主人，救救……阿冉。”

鐘樓道：“你放心。”

老人苦澀地說道：“主人，和星真的要走了，以後不能再照顧你了，對不起。”

鐘樓再也忍不住，痛苦地別開臉，不忍心再去看這位陪着自己長大的老人将死的灰白面龐。

“不，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很好。”

“你要好好活……”

來不及說完就閉上雙眼，雙手無力地垂到地上。鐘樓失聲痛哭，抱着他的屍身放到了床側，這才走回面色蒼白的女子身旁，用術法救治她。

張冉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和星，然後撲倒在他身旁哭的死去活來。

“死者已矣，生者如斯。”

鐘樓語調平靜，卻聽得出哀傷的感覺。

“是狐族，是他們害死了爺爺，我要殺了他們，我要報仇。”

“此事你不必再管，我會替他雪恥。你爺爺希望你好好生活，別辜負了他。”

“他們此時定然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等着您上鈎，我們該怎麽做？況且，只怕你去了，他們也不會放過青青。”

“嗯。”

“此行只怕兇險萬分，您已經想好脫身之策了嗎？”

鐘樓沒有回複，張冉猛然想到一個危險的念頭，說道：“您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嗎？”

這一次鐘樓仍是默然不語，張冉只是一再搖頭，說着：“不，不可以，主人……”

鐘樓開口道：“我們是夫妻，就算死也要在一處。”

“我和您一起去。”

“不，你去了也只是白白去送死，何必。”

“那我能為您做什麽呢？”

“忘記一切。”

柳青青只覺得四周安靜地可怕，諾大的水牢內只有一盞将熄未熄的燭火，她渾身發抖地泡在及腰的水池裏，盯着那微弱的火光，心裏卻在想着：鐘樓現在在做什麽呢？知道自己被抓來青丘，一定擔心壞了吧！爸媽聯系不上自己也一定吓壞了，該怎麽辦？

她感覺不斷有寒意從骨頭縫裏鑽進來，凍得她全身的骨骼顫栗，可臉上慢慢發起燒來，頭也變得沉重，

昏昏沉沉中，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由遠及近。

“柳青青，咱們又見面了。”

嬌俏的聲音卻帶着無比的刻毒和嘲諷，讓柳青青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她緩緩睜開眼睛，看着面前這個金鸾疊翠，富貴逼人的美婦人，沒有任何的印象。

柳青青顫抖着說道：“我并不認識你。”

婦人聞言就像聽到了一個非常好笑的笑話一般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頭上的發飾也因為抖動而相互撞擊發出悅耳般叮當的脆響。

笑了好久，才停下，然後向着水池走了過去，用絹帕捂着鼻子在水池四周轉了一圈，打量着柳青青，最後站在她面前，冷哼着說道：“你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啊！”

“你，一個凡人，相貌平平，我很好奇你有什麽魔力，能夠讓梓奚鳴甘願為你舍棄一切，只為了和你相守短短數十年。”

柳青青聞言有些好笑，問道：“莫非你抓我來就是為了這個？”

婦人道：“當然不是，我只是想知道這一次他還回來救你嗎？哪怕……付出死的代價！”

柳青青陡然睜大了雙眼，掙紮着想要擺脫束縛，沖過去扯住她的衣領，但是她費勁了力氣，掙紮不開，只是嘶聲問她：“你什麽意思？”

聲音因為焦急和害怕而變得嘶啞幹澀。

婦人見狀露出得意的神色，冷哼一聲，說道：“如果他不來，你會死，如果他來了，那麽……你會親眼看到他死在你的面前，多有趣的事啊，哈哈哈。”

柳青青看到她如此的草菅人命，如此的殘忍弑殺，渾身不住地顫動，罵道：“你們真是畜生不如，王八蛋……”

婦人道：“罵吧，趁着現在還有力氣。”

柳青青罵着罵着就有些喉頭發堵，沒忍住哭了出來，可是她極力地忍着，她絕對不能在這些歹徒面前示弱，不能在他們面前流淚，她可是鐘樓的妻子，怎能讓這些蝼蟻輕視，就算死她也要體體面面的離開人世。

婦人看着她，眼睛裏閃着光，興奮地說道：“你是不是很害怕啊？是不是很痛？”

柳青青冷笑着不去看她，默默地閉上眼睛。

婦人笑道：“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的父母，朋友……”

柳青青猛地再次睜開眼，向婦人投去森冷地目光，一時間不敢去問，生怕知道不好的消息，但是又像等着她說出那個結果。

婦人繼續道：“……他們已經死了，死的不能再死，哈哈哈，死不瞑目啊。”

柳青青再也忍不住，只覺五髒六腑一陣翻湧，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來，狠狠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殺了你！”

婦人又是哈哈大笑，說道：“殺我？真可笑！”

柳青青只是呓語一般不停地說着：“等着看吧，你所有在意的人都會落得同樣的下場，不得好死。”

說完微笑着，閉上了眼睛。

婦人見狀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有些害怕起來了，指着她說道：“不得好死？哈哈，真是可笑，你們害得我家破人亡，不得不委身下嫁給那個草包，我恨啊，我恨地吃不下，睡不着，恨不得吃你們的肉，和你們的血，把你們的骨頭拆成一塊一塊丢去喂雞喂狗，方能雪我心頭之恨。”

柳青青笑了，說道：“原來你一直活得這麽辛苦啊！”

婦人卻更加被激怒了，吼道：“你在可憐我，嘲笑我嗎？哼，我知道了，你想激怒我，讓我殺了你，好讓梓奚鳴可以活命是不是，我可沒有那麽傻，想死，對你太容易了，我要讓你們受盡□□，茍延殘喘，卑躬屈膝地活着，慢慢折磨，然後挖出你的心，看看和我們的有什麽不一樣，就算最後死了，我也會讓你魂飛魄散，無法入輪回。”

柳青青有氣無力地任由頭垂在胸口，閉着眼睛有氣無力地說道：“好，我等着。”

婦人道：“嘴上逞強，只怕到時你會哭着求我。”

柳青青只是語調輕松地說道：“嗯，是挺慘的。”

如果說最初被抓來時她恐慌無措，那這會兒她已經坦然接受了，只是心裏還是忍不住地擔心鐘樓，他們這些人無所不用其極，一定會利用自己逼迫鐘樓去做各種傷害他的事情，這樣的折辱他怎麽能受得了，柳青青甚至能想象出來，哪怕最後即使鐘樓照做了，還是免不了被害死的下場。

不如這會兒她咬舌自盡的好，可是好可惜，不能再見他最後一面了，再也看不到他溫柔的笑容，感受不到他的溫暖。

好像是洞察了她的所思所想一般，婦人說道：“所以你想自殺那是休想。”

說着只是念了句無聲的咒語在她身上輕輕一指，柳青青就好像中了定身術一般，再也動彈不了分毫了，心下暗暗後悔白白錯過了機會。

婦人道：“每天定時會有侍從來伺候你的，不用擔心。”

柳青青再次閉上眼睛，不去理會那個讨厭又可憐的女人。

最後婦人只是高傲地留下一句話就離開了，“記住啦，我叫蘭心。”

柳青青在腦子裏思索着這個名字，想了好久才想起她是蘭浩川和靈狐塢念的女人，母親早亡，父親戰死，而她卻從那場戰争中幸存了下來。

然後想着想着就又開始擔心起鐘樓來，心裏既希望他能來，又盼望着他不要來。

而千裏之外的鐘樓此時也站在銀光瀉地的落地窗前同樣牽挂着她，心裏俨然已經做出了魚死網破的打算。

奚鳴，對不起，我沒能保護你的周全，但是這一次，我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了。

恍惚中，好像再一次聽到了他低聲的細語。

“阿野，你願意……一直陪着我嗎？”

記憶中，他是那樣單純美好，就連問他這句話時竟也像是有些難以啓齒一般，羞得紅了臉，手指緊緊地在衣服上來回地揉搓着。

鐘樓想到此，臉上露出甜甜的笑來，他很想說：“我願意的，奚鳴，我願意啊！”

可是轉瞬間，他變得渾身是血，胸口處是被利刃透胸而過的孔洞，他眼神茫然而無錯，好像是受了傷的小獸，定定地看着鐘樓，忽然眼睛裏流出血淚來，語調顫抖着問他：“為什麽？”

是啊，為什麽？鐘樓也很想知道，為什麽這個男孩子就連質問自己都是這麽地溫柔，語調中還能帶着一絲委屈。

“我只想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