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朱雀吹血
有紗帽男在場,什麽事都輪不到我出場。他一個人解決了謝府所有的幻術,哭聲血跡一掃而光,最後,一個乾坤大挪移,拆除了生生不息陣,一套一套的法術鎮得衆人心服口服,我掐了白夜好幾把,不住地說:“快想辦法,你快想辦法。”
白夜興致缺缺道:“只是一千兩金子,你不要太沖動。”
……住店要錢啊,買衣服要錢啊,煉藥要錢啊,保養法器要大把大把的錢啊,我還有一只小狐貍要養,我怎麽能不沖動?
白夜被我念得沒辦法,在我耳邊嘀咕了兩句,我豎起眉毛問:“真的?”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看他表現就是了。”
果然,紗帽男不負我望,在謝家人對他深信不疑之際,出其不意道:“如果你們覺得事情到這就結束了,那就太天真了。雖然幻術已經解除,但是,兇手、施法者,從頭到尾都沒有現形,如果不徹查此事,會有更多的人要遭殃,這座宅子,将永無寧日。”
“你——大膽!”
不等謝老爺發話,謝夫人就拍案而起,“你竟敢咒我們家永無寧日!”謝青桐攙住夫人,叫了一聲“娘”,客氣地下了逐客令:“各位,降妖捉鬼一事有勞大家出手相助,現在危機已經解除,我們言而有信,會拿出一千兩黃金重賞這位驅鬼大師,至于其餘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士們,謝某另有重謝。爹,娘,時候已晚,你們回房休息吧,這裏有我處理。”
謝少爺送走了兩位老人,命令管家去取賞錢。
每人二十兩的彩頭,即使有人對紗帽男拔得頭籌心存不滿,也沒有人站出來反對。然而,他很豪氣地沒有收那筆錢,而是盯着謝少爺道:“我希望你能告訴我有關這樁命案的真相。畢竟,蘇湄是你的妻子。”
謝青桐眸光一動,旋即木然道:“真相就是她離開了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你說她離開了你,可是她出事的那一天,沒有在家?”紗帽男緊緊地追問着,“你說你想要知道施展幻術的人是誰,卻對出事的當晚只字不提,何以服衆?莫非,少夫人的死包藏着見不得人的秘密?”
謝青桐聞言,容色灰白,驚恐地震顫。數十雙不明就裏的眼睛不明就裏地看着他。謝府的家丁見情況不妙,急忙走到堂前把滞留不走的外人遣散,紗帽男僵持在原地,我一步三回頭地被轟到院子外面,隐約聽到男人的聲音在說,“謝少爺,不瞞你說,我不是普通的天師,而是京城來的捕快,奉命來追查蘇湄猝死一案,聖上親賜玉字神龍令在此,你若是執意不肯配合,便是藐視天威,論罪當斬!”
“玉字神龍令!”京城六扇門?
白夜趕緊捂住了我的嘴:“娘子,我們走。”
少頃,謝府,屋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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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白夜:“玉字神龍令一共有四塊,你覺得這個男人會是四大名捕中的誰?”
“吹血劍朱雀。”
“為什麽?”
“青龍和白虎總是在一起,從不單獨行動,玄武是個女人……和我很熟。”
“……”
“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朱雀是四個人中唯一一個精通幻術的。”憑着所向披靡的八卦能力,白夜說得很篤定。
我小心翼翼地扒開一片瓦,密閉的室內,朱雀還在向謝青桐陳述事态的嚴重性。
“因為兇手的身份可能極為特殊,這個案子移交給了京都術士會,他們驗屍、定案、緝兇,前後不過一個月……但是,此案疑點甚多,且和其他幾起命案關聯密切,卷宗上的結果并不盡實,顯然是有人故布迷陣……”
謝青桐一臉凝重,顯然是被忽悠住了。這不怪他,只有深深地了解京城那幫大老爺們的德性,才能如我一般從一堆廢話中抓住亮點。亮點就是,朱雀這次來是沒有報備刑部的,所謂奉命,奉的是自己的命,純屬業餘興趣愛好,和我們一樣。
白夜點評道:“這個朱雀脾氣不怎麽樣,腦子卻很好使。連玄武都說,天底下沒有朱雀查不了的案子,他如果打定主意要插手,對你來說是好事。”
“是嗎?”我不以為然地嘀咕,“我怎麽聽說他權勢不如青龍,武功不如白虎,手段不如玄武?”
“這和江湖上傳說我用臉騙姑娘是一個道理,大家對我有很深的誤解。”
“……”
有些誤解,是注定要持續一輩子的。
朱雀很快就證明了他是一個非凡的名捕。他和謝青桐說,他懷疑殺死蘇湄的兇手依然逍遙法外,證據就是他企圖去開棺驗屍,豈料有人搶先一步,挖開了蘇湄的墓穴,并把她的屍體用火藥炸碎,以便毀屍滅跡。
我忍不住轉頭看了看白夜的反應。
他揉了揉眉心道:“小梨,我們還是逃命吧。我一定會被朱雀當成兇手告到國師那裏去的……”
始作俑者埋頭忏悔,我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沒關系,我會向國師證明,其實你只是不小心。”
白夜抱頭,“我挖墳,你把風,我毀屍滅跡,你帶我潛逃,奸夫Yin婦的話誰會相信?”
“去死,我和你才不是一夥的!”
我忘了自己身處何地,劈手就去揍人,嘩啦一下,瓦片一動,伴随着一聲“什麽人”,凜冽的劍氣便沖破屋頂,朝我們逼來。白夜無法用靈力護體,我急忙抓着他翻身落地,避開這淩厲的一擊。
誰知朱雀這一招旨在試探,我剛剛站穩,劍光如飛星激射而出,直指眉心。我下意識地一揮手,用腕上貫虹鎖鎖住那柄紅光熠熠的寶劍。
朱雀落在一塊庭前的假山石上,他手掌一收,吹血劍以一種旋轉的姿态,掙脫貫虹鎖,回到了他手中。我以為我有時間可以解釋,可是,朱雀斷喝一聲,足尖輕點,借力向我彈來,他的劍招和他融為了一體,如同飄渺的風,在空中分為三道殘影。
“虛空三式。”
白夜在我身後報出了這一招的名字,在他說第一個字的時候,第一道殘影以“有鳳來儀”的姿态展開,第二道殘影用“試拂血衣”拂向白夜,第三道殘影則是“氣吞日月”,将我二人圍在暴漲的劍氣之中。
也許這不是最高明的幻術,也不是最快的劍。但是,簡單的幻術配合行雲流水的劍法,迸發出了不可思議的力量,我竟然想不出,到底先破除幻術,還是以一打三,先拆掉劍招。踟蹰之下,只能用最笨拙的辦法,化氣為屏,在我和白夜之間築起一圈數丈的氣牆,以蠻力抵擋一切攻擊。
幾股力相互碰撞,将要刺到身上的劍停滞不前,彎成了不可思議的弧度。
突然,三道殘影合而為一,三把劍拼成一把巨劍,“轟”得一下穿透氣牆,攜千鈞之力,撲面而來。
“你躲開!”
嘴裏這麽說着,我還是刻意繞開白夜所在的方位,以貫虹鎖纏住巨劍,念動緊縛咒,讓鎖鏈上的碧落珠顆顆嵌入劍中,我脫力橫拉,劍勢驟變,原本向前的力沿着我平拉的方向緩緩移動,每移動一分,劍氣就卸去一分。
劍氣消弭之時,朱雀松開劍柄,冷冷地吐出一個字:“分。”
我瞪大雙眼,看着吹血劍融化成液體,如血一般流散開去,再次輕而易舉地擺脫了貫虹鎖的束縛,而那漂浮在空中的血劍,在朱雀的命令下凝固成顆顆血滴,亂無章法地朝我打來。
原來,這才叫吹血劍!
可惜!
流氓有法器,誰也擋不住!經過這幾年的修煉,我已經不再是那個被素妗反彈一臉碧落珠的菜鳥了!我撐開不久前花了五萬兩銀子從酆都第一制器師那裏買來的“奪情傘”,傘尖指向前方,快速地轉動着傘柄,頓時,血珠吸附在了傘上,重新合成了一把劍。
我收起奪情傘,吹血劍瞬間出現在了我手裏。
“我輸了。”
朱雀接住我扔過去的劍,拱手道:“在下朱雀,六扇門捕快。”
“密宗紀梨。”
然後我發現我上當了。朱雀是什麽人,能不認識我嗎?這一場分明是打給謝家人看的,看聞聲而來的謝青桐目瞪口呆的樣子,就知道他敲山震虎的已經達到了。而這種情況下,我總不能說我和白夜是毀人屍體的兇手,只好承認自己也有着和朱雀一樣的業餘愛好。
“謝少爺,紀姑娘的本領你也看見了,若不是事态嚴重,她是不會出現在這裏的。”朱雀繼續利用我混淆視聽,妄圖以“事态嚴重”來掩蓋“業餘愛好”。
我知道争辯無意義,和顏悅色地對一聲不吭的謝青桐道:“是朱雀大人言重了,我這個人見錢眼開,實是為了賞錢而來。不過呢,我看過府上的情形後,已經知道施展那些幻術的人是誰了。”
“是誰?”
我看着謝青桐道:“謝少爺不妨先說一說事發當晚的情形,大家一起推斷推斷,以免我的猜測是錯誤的,說出來贻笑大方。”
“……”
“你不說?”我推了推白夜,“我困了,回家睡覺。朱雀大人神通廣大,這裏交給他我放心。”
“紀姑娘……屋裏說話。”
這一次,是上座,茶也是上好的信陽毛尖。更重要的是,謝青桐終于不吝開口,告訴了我們一個任何男人都不想對外宣揚的真相。
他說,蘇湄雖為他的妻子,心裏卻裝着另一個男人,出事的那一天晚上,她正是趁着他不在家,去和別人私會,回來的路上,讓人割破了喉嚨,血濺當場。奇怪的是,這個兇手不為財,不為色,殺完人後便完美的消失了,一點把柄都沒有留下,他縱然報了案,仵作也只給他一句話:走多了夜路,總會遇到鬼。這樁案子,官府無力。
“殺人兇器是什麽?”朱雀問。
“蘇湄私會的男人是誰?”我們幾乎是同時發問。
男人和女人的關注點一向不同,顯然謝青桐覺得朱雀問得比較有見地,他答道:“兇器是一片枯葉,兇手随手拈來,一擊斃命,葉子穿喉而過,壓在了發間。”管家呈上來一個木制的盒子,盒子裏裝着一片鮮血染透的樹葉,葉子的形狀平凡無奇,如今已經發幹發硬,只需輕輕一捏,就成粉末。
這真是信手拈來的枯葉,沒有任何特征可言。
朱雀沉吟道:“與其說是樹葉殺人,不如說是兇手彈指殺人。縱觀當今日之江湖,能禦氣殺人者并不少,但是,樹葉穿喉而不碎,又有幾人能做到?紀梨姑娘,你能嗎?”
我被問得一怔,心道我一向都是怎麽方便怎麽來,哪會去管樹葉碎沒碎呢。
“我大概不能。”
朱雀點頭道:“這至少可以說明兩點,第一,兇手絕不會是普通的高手;第二,他也有可能不是人。”
“那麽,殺人動機就有了。”白夜悠悠道,“到了大限的千年梨花妖,為了維持生命,殺人奪魄,吸取生氣……你的意思是,術士會沒有錯判?”
“肯定是錯判了,不可能是蘇引玉!”我不假思索地反駁。
“蘇引玉?!”一提到這個名字,謝青桐的反應格外強烈,“你認識蘇引玉,他……”話語梗在喉嚨裏,再說不出一個字,他的眼裏有沸騰的怒氣在翻滾,連兩頰都激動得漲成了紫紅色,沒料到他會知道蘇引玉的存在,我一頭霧水地托着下巴,想到蘇引玉在人間的身份,不由得恍然大悟——
“你說蘇湄背着你私會男人,那個男人是她叔叔,蘇引玉啊?!”
不用謝少爺回答,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難怪上面那麽快就定了案,有了這麽幾層關系,蘇引玉能洗脫嫌疑才怪。我頭痛地“啧”了一聲,替他辯解道:“不會是蘇引玉。因為,在謝府下幻術的,不是別人,正是蘇引玉。他這麽做不是為了擾亂你們的安寧,而是要提醒你,蘇湄死得很冤,她在九泉之下難以安息,請你查出真兇,替她報仇。”
“砰!”
謝青桐放下手中的茶杯,力道過大,杯蓋撞得杯子直響。
他咬牙切齒地問:“你憑什麽認定,下幻術的人和兇手不是同一個?”對于情敵,謝青桐是一點也不留情面,“你怎麽知道蘇引玉不是欲蓋彌彰?你們說他不是人,你們說他是妖……那麽,我想知道,還有誰,還有誰會比一個妖嗜殺更可疑!”
“有。”朱雀不假思索道,“魔。”
作者有話要說:我以為我放了存稿箱,我2了,今天更兩章,把昨天的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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