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璨璨

祁森到底只是個高中生，就算再穩重，聽到親生父母的消息仍會激動。

璨璨得意道：“當然啦，我們神仙什麽都知道。我還偷看過二哥的生死簿。”

提到生死簿，小臉忽地一跨。

“可上面的字我都不認識。”

璨璨的話像一塊落入湖中的石子讓祁森一潭死水的生活多了幾圈漣漪。

但也僅僅只是漣漪而已。

他自然不信只出現在電視劇裏的生死簿、神仙之類的話，可璨璨提到這些時，語氣神情裏的自然又不像是假裝的。

過了許久，祁森緩和好情緒，揉了揉璨璨的小腦袋，寬慰道：“不礙事。璨璨多吃米飯快點長大，長大後就識字了。”

“可是爹爹娘親不想讓我長大，也不讓我識字。每次我偷偷跟着三哥去學堂，娘親爹爹看到了，只跟璨璨說一句話。”

“什麽？”祁森問。

璨璨小大人似地咳嗽兩聲，模仿着爹爹的老成語調，還裝模做樣地摸摸自己的頭發：“璨寶啊，識字沒什麽好。識字意味懂事，懂事後承受的就多了，爹爹知道你聽不懂，從今日起，你只需把“不求上進”四個字牢記在心。”

祁森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爸希望你不求上進？”

璨璨重重點頭。

祁森沉默。

這位爸爸..太奇葩了。

祁森感嘆時，門外的徐珍似乎休息完了，又開始高聲罵。

璨璨聽得腦闊疼。

雖然她不知道二哥金銀珠寶爹爹娘親在哪裏，但師父知道呀！

想到閻王師父，璨璨身子下意識地縮成一團，小手抖動，小臉無措，從上到下都寫了一個字：慫。

閻王是她一百歲時爹爹找來的。那時她被寵的無法無天，一點事不合心意就哭鬧，誰的話都不聽。

然後，她就迎來了命中克星——閻王。

璨璨握緊小拳頭給自己加油打氣。

沒關系。

閻王師父雖然可怕，但他的生死簿上不僅記載了凡人的生死壽命，還詳細記載了凡人一生的大小事情，比元靈命君的命運簿都厲害，師父一定知道金銀珠寶爹爹娘親在哪。

為了二哥的榮華富貴，她要勇敢。

勇敢璨璨，不怕閻王！

從随身背着的小布袋裏把兩個仙桃拿出來擺好，小手往裏面掏呀掏，掏出一個小瓷瓶，啪一下摔倒地上。

璨璨雙手舉平，昂首挺胸擋在祁森面前，一副我超勇敢、誓死也要保護二哥的盛氣模樣。

“二哥不要怕。待會閻王師父來了，璨璨會保護你，”璨璨奶聲奶氣地說：“我真的很勇敢的！”

然而下一秒——

一陣風吹來。

璨璨立馬兩只小手放在胸前彎腰敬禮，小腦袋恨不得低到地面上去，小奶音乖巧：“師父好。”

祁森沉思。

原來這也能叫勇敢。

在祁森看不到的地方，閻王提溜着一只螃蟹面無表情看着璨璨。

璨璨低着頭，黑溜溜的眼睛時不時偷看兩眼。

“你渡劫怎麽還帶琉璃瓶？”閻王一身白衣，頭發長胡子全白，并不像世人眼中的冷面閻王，倒像是九重天上和藹可親的太白星君。

琉璃瓶是璨璨呼喚閻王的唯一方式。琉璃瓶碎，閻王殿中風鈴便叮鈴作響，擾得他不得安寧。

“是元靈給璨璨的。”

閻王哼了一聲，“他心倒好，渡劫都願意幫你。”

璨璨咽了咽口水，擡頭張了張唇，瞥到師父手裏的那只螃蟹，又把想說的話吞回肚子裏。

螃蟹..螃蟹太可怕了。

爬的速度快，爪子長長的像蛇精，小時候夾她屁股疼了好久，自此留下陰影。

爹爹和三哥都說，閻王居住的地獄住着成百上千的螃蟹，不聽話的小朋友都會被帶到那裏被螃蟹夾屁股。

想到這，璨璨恨不得縮到角落裏去。

怎麽會有地獄這麽可怕的地方呢！

“要說什麽就說。”閻王道。

璨璨怯生生地回答：“元靈說那不叫幫忙。”

“嗯？”

“叫作弊。”

閻王頓時失語。

“還有琉璃瓶嗎？有的話拿過來。”閻王直入主題開口問。

雖然帝君帝後并三位皇子早在十幾年前就逆天改命下凡替璨璨擋劫，但到底是未來小神君的劫難，他們這些神仙不能幹涉太多，會反噬。

“沒有了。”璨璨乖巧搖頭。

閻王這才放心，視線落到從剛才開始就奇怪看璨璨的祁森身上。盡管祁森看不見他，閻王還是依照規矩行了個禮。

見狀，璨璨悄咪咪向前挪了幾步，攥着閻王的白衫小心翼翼問：“師父，二哥人間的爹爹娘親在哪裏呀。”

閻王回的很快：“不知。”

璨璨撅着小嘴：“爹爹說，說謊會下地獄的，地獄那麽可怕，師父難道想下地獄嗎？”

閻王：“嗯，我想。”

璨璨苦着張臉摸摸後腦勺。

她怎麽忘了師父就住在地獄裏，而且他才不怕螃蟹呢。

說不過師父，璨璨很苦惱。

閻王看着淇森上神，沒再逗璨璨。表情也比往常嚴肅了些。

早在兩百年前璨璨劫難定下之時，帝君帝後預備逆天改命的想法就透露給他了，只不過他沒想到，十八年前帝君帝後跳下忘仙海後，三位皇子緊随其後。

這場劫難，不僅要渡人生八苦，還要悟，若最後沒有闖過悟出這場苦，下場便是歸于虛無。

他們像一群趕着赴死的戰士，即使知道前路坎坷九死一生，仍搶着沖上前，沒有絲毫猶豫。

說來好笑。

帝君帝後堅決不讓璨璨識字讀書，反倒逼着她背那些又臭又長完全不适合小孩讀的《成長寶典》。

某次好奇下多問了一嘴，怎麽這樣教育璨璨。

孩子盡早懂事不好？

帝君那個老頑童素來不正經，那次卻隐了笑容，神情嚴肅：“我們璨璨在外雖嬌氣鬧騰了些，但對我們極好。遇到喜歡吃的東西絕不吃獨食，要捧着回來給我們。”

“倘若璨寶知道我和她娘親百年後會下凡替她擋劫，只怕接受不了。常人都說孩子懂事好，我倒希望璨璨傻點，自私點，什麽都不懂最好。”

閻王長嘆了口氣。

“璨璨，你在跟誰說話？”

祁森等了許久，終忍不住開口問。

“我的閻王師父。”璨璨小手指向前面：“二哥你不要怕，在九重天的時候哥哥官位比閻王高，《成長寶典》第6條，官大一級壓死人。你不用怕他。”

閻王：...

帝君那老頑童盡教璨璨這些不上道的東西。

虧他這幾年日日盯着他的簿子，生怕他出了什麽閃失。

一片好心全當被龍啃了。

祁森順着璨璨的目光看過去，除了衣櫃，什麽都沒看到。

閻王幾步上前認真打量祁森。

昔日威名赫赫的上神如今只能居于一方破敗小屋裏，屋外還有惱人的叫罵聲。

閻王将螃蟹扔到一邊，拍了拍小公主的腦袋。

既然做了一回她的師父，總要幫她點什麽。再說，他也不忍見淇森上神被人肆無忌憚的破口大罵。

閻王低頭嚴厲道：“璨璨記住，師父只說一遍。”

璨璨眼睛亮亮的，興奮地連連點頭。

“你三位哥哥身份不同，皆是神族後裔，生死簿無法準确預知他們的未來，只能有一個大致方向。你二哥渡的是無人關心的親情之苦，他的親生父親是古海市首富齊修銘，母親是娛樂圈裏影後蔣迎。”

至于細節，生死簿上沒有。

璨璨懵懂點頭。

“既然沒什麽事，師父要走了。你乖乖跟着二哥，切勿多生事端。”

念決揮袖欲走時，璨璨忽然緊緊抱着他的小腿，像樹袋熊一樣纏着他，怎麽都不松手。

閻王心中一軟。

這麽多年的師父總算沒白做，見他要走了，還知道留他。

璨璨約是在哭，靠着他腿的肩膀不停抖動。

閻王忙蹲下身子，安慰璨璨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見璨璨戰戰兢兢伸出一只小手，低頭怯怯道：“師父給..給璨璨一點錢。”

閻王：？

他怎麽忘了，面前的小公主喜愛金銀珠寶，視財如命。

哦。

原來剛才不是在哭，是怕成了那樣；留他也不是因為想他，是為了錢。

閻王沒說話，恨鐵不成鋼似地點了點璨璨的額頭。

人小鬼大，就這麽點不争氣的愛好。

沒等璨璨喊痛，閻王倏忽消失不見。

沒了支撐，啪一下，璨璨屁股重重落在地面上。

一旁的祁森愣住。

剛才璨璨雙手抱着空氣就這麽懸浮起來了？

頭一次他忍不住懷疑璨璨口中的那個閻王會不會真的存在，下一秒發生的事情讓他的懷疑漸漸打消，開始相信璨璨的鬼神之說。

面前，放置整齊的兩疊鈔票懸挂在空中，像有人給他遞錢一樣，慢慢挪到他手上。

原本怏怏不樂地璨璨驚喜地舉起雙手，“黑叔叔！白叔叔！”

祁森抿嘴，不動聲色地重複璨璨的話。

到底是黑叔叔，白叔叔。

還是——

嘿，叔叔。拜，叔叔。

**

但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地獄裏送來的兩萬塊錢給了祁森一點底氣。

第二天早上他帶着璨璨出去找房，下午就住進了租房中。因昨晚的奇異事件，祁森漸漸相信神仙一說，想着既然是璨璨的神仙二哥，跟璨璨的關系無形中親近了些，也再沒提把她送到警察局的話。

璨璨很歡喜。

新房子雖然不大，狹小的一室一廳，但沒有壞人罵哥哥，璨璨開心地在房子裏來回跑，看到什麽新鮮事物都要問問祁森。

祁森一邊整理書架，一邊耐心回答璨璨的每個問題。

沒人陪璨璨，小公主也不無聊。

一個簡單的玩具小馬駒她能自娛自樂玩很久。

不是小馬跑很久要喂小馬喝水水，就是小馬找到了大象好朋友，兩個人一起比賽。

祁森整理好書本，依在書桌上安靜看蹲在地上自己玩過家家游戲的璨璨。

手放在剛買的化學《試題調研》上，食指點了點書頁，下定決心般關上書本，祁森淡聲道：“璨璨，哥哥帶你四處看看好不好？”

璨璨瞬間精神百倍，噠噠跑到他身邊，拿着小馬駒的小手舉過頭頂高聲道：“哥哥，璨璨準備好啦！馬馬也準備好了！”

祁森失笑。

“我們把小馬放在家裏好不好，外面可能會弄丢。”

璨璨搖頭，奶聲奶氣地說：“可是小馬一個人在房子裏會害怕的。”

就像她一樣。

不過她現在找到哥哥啦！

她可以變得很勇敢~

“好，我們帶它去散步。”

**

祁森租的房子離學校有點遠，又因為是老小區，租金不高。一個月一千二，在一線城市，這種價格算很便宜。

至于璨璨昨晚一直念叨的首富爹爹、影後娘親，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根本沒資格見他們一面。

學校裏倒有幾個家世不錯的人，祁森想着只能通過他們見到親生父母。

小區附近有個公園，祁森帶璨璨過來轉了幾圈。

路上璨璨問：“二哥，今天你可以陪璨璨一起睡嗎？”

祁森：“璨璨這麽勇敢，要一個人睡覺，小馬也會陪着你的。”

即使他是璨璨口中的神仙哥哥，也要注意男女有別。現在的小朋友性別意識啓蒙的早，不能讓璨璨模糊了這些。

睡覺他睡客廳沙發就好，但洗澡是個大難事。昨天他只給璨璨洗了個腳，十分随意。

這個問題總要解決。

璨璨雖然有點悶悶的，還是乖乖應下。

前面成群的綠色映入眼簾，看得人心情極好。

林蔭小道上，璨璨穿着淡藍色的秋款紗裙跑來跑去。上身是淡藍色的針織毛衣，下面的裙擺點綴着淡淡的星星。

裙上還連着一個紗質披風，跑起來的時候披風随風舞動，靈巧又可愛。

裴深隔着很遠的距離就看到小道上不知疲憊跑來跑去的小孩。

目光挪到身後的大人時，裴深腳步放緩。

好像是祁森？

裴深跟祁森不一樣。

他時常逛學校論壇，看八卦，是個活潑性子。

論壇裏，他跟祁森比較的貼都快被他翻出BUG了，每次看心情都不好，但他總忍不住看。

不僅煩有人拿他跟祁森那種目中無人的面癱比，更煩的是——

新一屆校草選舉，他還沒比過？

裴深不理解。

祁森那種要靠《試題調研》惡補化學的人，也配跟他比？？

确定前面的人真的是祁森後，裴深毫不猶豫轉頭走人。

剛走沒兩步，祁森面前的小孩突然小跑沖到他面前，抱着他的手親近搖來搖去，邊搖邊說：“三哥，你原來在這裏，璨璨找到二哥了哦！”

裴深皺眉，抽開自己的手。

什麽鬼三哥。

如果他是三哥，那祁森不就是他哥哥？？

這怎麽可能。就算祁森跪在面前求他，他也不會認這個哥哥。

裴深：“我不認識你。”

璨璨急了。

“三哥，我是璨璨呀，你的妹妹。”

裴深不喜歡愛哭愛鬧的幼崽，後退一步皺眉道：“我不認識什麽璨璨。”

璨璨一動不動盯着裴深看了很久。

往常，三哥總愛把她抱在懷裏，邊哄她吃飯，邊誇她是世間最棒的小公主。

爹爹娘親愛喚她璨寶，大哥叫她璨璨，唯獨三哥次次喊她小公主。

璨璨想了想，昂頭說：“我是小公主，小公主你也想不起來嗎？”

裴深上下打量着面前一襲藍裙的小團子。

模樣跟見過的一位公主漸漸重合，認真看，還真看出了幾分熟悉感。

半晌道：“公主我認識。”

“你模仿的是《冰雪奇緣》裏的愛莎公主，對吧？”

作者有話要說：

裴深：愛莎公主——兒童圈裏的頂流女明星，無數小朋友争相模仿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