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 (1)

顧覺延不知道說這群混小子什麽好。

別人家養崽那都是捧在手心裏好好護着,小朋友丢橘子皮大人掃地，他們家倒好，直接反着來。

璨璨掃地受罪,大人歡樂翻倍。

顧覺延皺眉,下樓梯時故意用了點力氣,嗒嗒嗒的樓梯聲讓正快樂丢橘子皮的三個人身形一頓,齊齊回望。

祁森、裴深見顧覺延神色不佳，默然縮回還捏着橘子皮的手。

顧池沒感覺到周圍暗流湧動的氛圍,沒有眼力見地笑着朝顧覺延招手：“爸，趕緊丢橘子皮，可快樂了。”

哈哈大笑的模樣着實有點欠揍。

顧覺延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眯起的眸子中似有火光閃過,顧池笑容漸隐，一時腦袋轉的飛快,努力尋找補救措施。

顧池面朝顧覺延,手對着身側點了兩下，語氣真誠的開始甩鍋：“爸,是裴深提出丢橘子皮的，不是我的想法。”

他面上嚴肅，絲毫不覺得甩鍋給“璨璨的三哥”,他名義上的“小兒子”有多丢臉。

顧覺延冷哼了兩秒,下巴朝他身後點了點：“你看他們在做什麽。”

顧池擺手，邊轉身邊懶洋洋道：“除了丢橘子皮，還能幹．．”

後面的話顧池說不出來了。

面前，祁森和裴深兩個人端坐在沙發上,手中各捧一本教科書，原本在他們手中的橘子和橘子皮悉數放在了正對着顧池的茶幾上,好像剛才他們一直在好好學習，從未參與過橘子皮大戰一樣。

顧池歪頭：？？

黑人問號臉．JPG

甩鍋沒甩成，反倒被甩鍋的顧池被顧覺延在璨璨看不到的地方狠狠踹了兩下，疼得五官猙獰。

他狠狠瞪了用書本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偷看的裴深。

裴深立馬上挪書本擋住整張臉，一副“我在好好學習，請不要打擾我”的事不關己模樣。

顧池氣悶。

這兩個逆子！

璨璨不知道面前發生的事情，乖巧拿着掃把哼唧哼唧還在掃地。

小小的手握不住大大的掃帚，掃一下就得像小狗狗一樣伸舌踹氣休息休息。

顧覺延走到璨璨身邊蹲下，和藹笑着：“要不要我幫忙？”

璨璨正沉浸在她的掃地事業中，聞言小腦闊擡都沒擡，奶聲奶氣地回答：“真的不用我幫忙。”

已經習慣璨璨有時“我””你“不分的祁森淡淡解釋道：“她想表達的意思應該是不用你幫忙。”

裴深點頭：“她的小腦袋瓜還不明白我、你背後的指代含義。我是我，你我他有時候也稱我，所以到底什麽是我，她還理解不了。”

顧覺延了然地點頭，想到了什麽轉身朝雜物間走去。

璨璨大力掃了最後一下，昂頭驕傲地指着光潔的地板：“璨璨打掃的這麽幹淨，才不需要幫忙呢。”

顧池等人開啓了誇誇模式，一個勁誇璨璨真棒。

璨璨聽了很受用，杏仁眼彎成兩道月牙，笑容甜甜的，眼裏冒出的光與窗外的月牙都亮。

她最喜歡別人誇她啦！

“我還可以幫哥哥爹爹做更多更多的家務。”璨璨抱着大大的掃帚，豪氣地問：“還有哪裏要掃的，都交給我～！”

有顧覺延在，顧池哪還敢讓小公主捧掃帚，忙把掃帚放到一邊：“不用不用，已經沒有家務要做了。”

璨璨撅了撅嘴，打掃到興頭上被人打斷了，有些悶悶地坐在沙發上，将為了見大哥哥才掃地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小腦袋裏想的都是怎麽讓哥哥爹爹爺爺多誇誇她。

雙手捧着小臉，十分憂愁地看着小腳腳。

從雜物間回來的顧覺延，将手中的掃地機器人放在地上，皺眉問：“剛才怎麽不讓璨璨用這個？”

璨璨好奇地伸着脖子往地上看。

一個圓圓癟癟的像大餅一樣的東西慢吞吞四處移動，地上被顧覺延故意扔下的橘子皮全進了圓形大餅的嘴巴裏。

璨璨小臉呆滞。

這個大餅掃地好像比她更厲害。

顧覺延笑着說：“璨璨以後想掃地別用掃把，就用這個，你看它掃的多幹淨。”

他目光又挪到顧池身上，語氣生硬了些：“你腦子生鏽了？剛才怎麽不把掃地機器人拿出來給璨璨，讓璨璨吃了這麽多苦。”

話音剛落，一段小小的如貝殼裏傳來的大海的嗚咽聲自耳畔響起。

沙發上，璨璨嘴巴癟癟，小小的身體蜷縮着，卷翹的睫毛動了動，擡眼委屈巴巴地看了看他們，又低下頭，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祁森最先沖到璨璨身邊，低着頭關心問：“璨璨，怎麽了？”

璨璨可憐兮兮地指着掃地機器人，小聲控訴道：“它掃的比璨璨厲害。”

裴深幾個人面面相觑，完全沒料到讓璨璨委屈巴巴的原因只是因為掃地機器人掃的太好了。

就這？？

他們之前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幾個人心下一松。

璨璨愈發委屈，小奶音低低的，隐約帶着點哭腔：“有了它，璨璨就不是掃地第一名，你們就不會表揚璨璨了。”

一想到得不到表揚，璨璨跟天塌下來了似的，萬念俱灰地躺在沙發上，像只可憐巴巴的小貓咪，兩只小肉爪交握在胸前，目光呆滞又可憐。

祁森哭笑不得。

顧覺延有點頭痛，又有點好笑。

別人都在擔心掃地機器人不好用，璨璨倒好，非要跟個掃地機器人比誰掃的好。

“爺爺現在就把這個掃地機器人拿走，它不行，掃的沒有璨璨幹淨。”顧覺延輕哄。

“對的對的，掃地機器人哪比得上我們璨璨。”裴深也附和道。

璨璨眼裏有了些精神，葡萄一樣清澈的眼珠轉了轉：“真的嗎？璨璨最厲害嗎？”

顧池重重點頭：“當然了！你看那個掃地機器人，既不會說話又沒有我們璨璨可愛，掃地肯定也沒璨璨好啊。我們不用它！”

璨璨頓時恢複了精神，嘿嘿一笑。

起身小跑拿起掃帚，挺起胸膛認真說：“以後掃地都交給璨璨！”

她才是掃地第一名的小公主！

其他人都沒有她厲害～

幾個人無奈點頭。

他們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為了哄璨璨今晚不去找她的頂流哥哥，他們才想着法子讓璨璨掃地，可掃着掃着，懲罰卻變成了獎勵。

好在璨璨忘記了找大哥的事情，開心地拿着掃帚原地轉圈圈。

第二天，璨璨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被她忘記了整整一晚的頂流大哥——盛璟。

餐桌上，璨璨咬了口奶黃包，乖巧問：“爹爹，什麽時候去找大哥哥呀？”

顧池正讓人跟他聯系盛璟的經紀公司，聽到璨璨焦急地催問，又抓了一個奶黃包放到她軟乎乎的左手上，笑着說：“不急。”

璨璨眉心一皺，歪着頭奶聲奶氣問：“爹爹，你都不想你的蛾子嗎？”

顧池：....

他一個二十來歲、正前程似錦、有廣闊未來的未婚未育好少年，哪裏來盛璟這麽大的蛾子！

不對，是兒子。

顧覺延朗笑兩聲。

他淪落成了爺爺，自然不能讓顧池獨善其身，幸災樂禍地問：“你不想你的大蛾子，但我想我的大孫子啊，趕緊找來，咱們一家團聚，快樂過家家。”

顧池懶得理會他爸的嘲弄。

他爸這是對昨天璨璨喊他爺爺的打擊報複。

“璨璨，你的大哥哥他身份不同，有很多人喜歡他，如果你直接站在他面前說你是他的妹妹，他不會信，也不會理你的。”

顧池輕聲解釋。

他讓人查過了，盛璟的家庭狀況跟裴深、祁森不同。

盛璟的父母尚在，且對盛璟很好，家人和睦，家庭氛圍也好。

他聽桃桃說過，他是掌管一方水土的無妄海帝君。

璨璨則是他千寵萬嬌的小公主，除了璨璨，他和帝後還有三個兒子。大兒子盛景從小喜愛音律，在這方面頗有造詣，二兒子淇森沉默不善言辭，是九重天上最赫赫有名的上神，三兒子沛深跟他一樣嬉皮笑臉，最大的愛好是逗璨璨和看書。

三個人特點不同，下凡轉世後際遇不同，但興趣愛好性格這些卻仍未改變。

顧池還是相信桃桃說的話的。

畢竟他上輩子..是龍！！

是他最愛的龍！

就沖這點，顧池堅定不移地相信桃桃說的話。

思緒一轉，回到盛璟的事情上來。

顧池揉了揉眉眼，稍稍嘆了口氣。

盛璟的事情不好解決。

裴深、祁森要麽是父母不在，要麽是親生父母太狗，他們兩個誰都不能跟現在的家庭和諧共存，自然而然可以跟璨璨一起生活。

但盛璟不同。

盛璟有愛着他的父母，他怎麽可能抛下凡間的父母跟他們住在一起。

他抿嘴組織了下措辭，謹慎道：“璨璨，等我先去問問大哥的情況，我再想辦法安排你們見面，好不好？”

璨璨雖然想大哥，但前幾次找二哥、三哥、爹爹的經歷告訴她，讓哥哥重新喜歡上她沒有那麽容易，只好乖乖點了腦袋。

餐桌上，祁森才下來。

今天周日，祁森、裴深都不用去學校。

盡管如此，祁森因這幾天照顧璨璨落下很多課程，忙的只簡單吃了塊三明治後，拍了拍璨璨的小腦袋就上樓了。

璨璨眼巴巴地看着二哥消失的地方，手上拿着的奶黃包都要涼了。

一股力量握住她的小手把奶黃包往她嘴巴裏送。

璨璨回頭，下意識地“嗷嗚”一口吞下大包包，甜甜的奶黃包讓她心中一喜，鼓着被食物塞滿的嘴巴沖裴深傻兮兮一笑。

裴深笑着放下璨璨的手，柔聲道：“璨璨，今天三哥陪你。”

“跌跌呢？”咀嚼着包子，璨璨口齒不清地問。

“我要去找你的大哥哥，然後回學校一趟。”

今晚學校要求班主任查寝，要求每個人都在，他沒辦法，只能回去應付應付。

再加上周一早上全是必修課，他沒辦法找人帶，只好住一晚再回。

顧覺延要去應酬，妻子又仍在外面環球旅行，偌大的家裏就只剩下璨璨和裴深。

璨璨伸開小手任憑三哥将粉色的小包包挂在她身上，擡着一張天真無邪的臉，好奇問：“哥哥，我們去哪裏。”

“去逛街。”

祁森、裴深、顧池一致覺得，璨璨的衣服還是少了點。

他們幾個除了顧池換季時會勤快地看看各大品牌送來的宣傳單，點幾件衣服買下之外，祁森、裴深都不太注重穿什麽，好在兩個人都是衣服架子，穿什麽都好看。

養了璨璨之後，他們倆對衣服的态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變化。

從前連品牌都不認識的人，現在時不時打開淘寶、小紅書，搜搜當下流行的兒童時裝，小紅書裏母嬰方面的博主關注了不少，對兒童品牌信手拈來。

有時候祁森下課都會偷偷看兩眼小紅書，同班同學看到了好奇地問：“你不是覺得看這些很浪費時間嗎？”

祁森愣了愣，手機微微動了動，漆黑的雙眸異常認真：“這才是樂趣。”

養崽的樂趣。

給她買很多漂亮衣服，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門，在其他人羨慕又驚嘆的目光中給她買糖果，聽她奶聲奶氣地說：“哥哥，我好喜歡你呀。”

現在的祁森、裴深包括顧池，完全感受到了養崽的快樂。

就算為她付出時間、付出精力，付出能付出的一切，他們都心甘情願。

路上，裴深牽着璨璨的手走在百貨商場裏。

現在他們有錢了。

顧覺延豪氣地發給了他、祁森各一張卡，一開始他們還不知道怎麽拒絕，但顧池在一旁連聲打趣說：“要爺爺的卡有什麽不對。你們是他最愛的孫寶，拿張卡怎麽了！”

祁森、裴深一陣無語。

孫寶是個什麽鬼東西。

不過最後還是結下了。

反正他們倆大多時候都是給璨璨花錢。

入秋，璨璨要換的衣服有很多。

裴深帶璨璨走進一家品牌童裝店，裏面都是亮色系衣裙，很适合璨璨這樣的小朋友。

他看中的一套衣服正挂在櫥窗裏。

領口處繡着朵朵粉色花瓣的白襯衣，下套一件粉色條紋的毛呢短裙，外面又搭了一件奶白色針織衫，穿起來活潑又可愛，像顆軟軟的棉花糖。

裴深笑着問：“璨璨，我們試試這個好不好？”

璨璨卻一動不動地看着對面那家店鋪裏的淡藍色紗裙，小手一指：“哥哥，我想要那個。”

裴深再次無奈。

璨璨真的是“愛莎”腦殘粉了，家裏已經有兩件這種類似的淡藍色紗裙了，再買就是第三件。

穿過來穿過去一個顏色，總感覺有點單調。

裴深想起祁森說的，帶璨璨買衣服要用直播安利式地誇張手法，抿唇想了兩秒，動用天才般地大腦努力勸說着：“璨璨，我你看那件衣服，又沒有小花花，又沒有粉色，藍藍的還沒有璨璨之前的那件裙子好看。”

“你再看這件，哇，上面不僅有小花花，還有糖果呢！”裴深誇張地演繹着，高聲驚呼道：“這一定是棉花糖公主才能穿的裙子吧！”

說着，給旁邊的店員使眼色。

店員忙上前笑着說：“是啊是啊，這裙子很多人都很喜歡哦，現在只有最後一套了，被別的小朋友買走就買不到了。”

璨璨的審美觀念逐漸崩塌，好看的杏仁眼多了一絲迷惑。

她看着被三哥激情安利的小裙子，撓了撓小腦袋，很容易被人帶偏的璨璨有些動搖地小聲說：“好像..真的比藍色裙子好看。”

“當然啦，你看這個裙子還有小花花，那個都沒有的。不行不行。”裴深指了指對面櫥窗裏的裙子，一臉嫌棄地說。

璨璨的笑容漸漸燦爛起來，小奶音愈發堅定：”那個裙子都沒有糖果~”

“對啊，所以還是這條裙子好，對不對？”

璨璨重重點了點小腦袋，開心地抱着棉花糖裙子搖來搖去。

裴深嘆息着笑了兩聲。

沒想到帶璨璨買衣服，還要先看幾天直播、學會點精髓才行。

又快樂又無奈。

**

買了兩套衣服後，璨璨指着袋子認真說：“璨璨有新衣服了，不用再買了。”

“多買一點不好嗎？”

璨璨歪頭，小腦袋努力理解這句話，良久後迷茫地問：“可是璨璨都有衣服了，為什麽還要買呢？”

這問題把裴深問懵了。

這還需要回答嗎？

衣服自然是越多越好，就跟錢一樣。

目光落到璨璨呆呆的眼神後，裴深眼中清明，嘴角微揚。

小朋友的世界幹淨純粹，哪會跟大人一樣不知滿足。

正這麽想時，前方傳來一聲響朗的呼喊：“裴深？”

璨璨尋聲望過去。

前天在家裏找哥哥要大寶貝的壞人正笑着走過來，璨璨眉眼微皺，上前兩步站在裴深面前擋住了吳鴻才，小奶音兇巴巴的：“我哥哥才不要跟你說話。”

吳鴻才看着奶兇奶兇的璨璨，笑了笑，壓根沒放璨璨的威脅放在心上。

裴深點了點璨璨的小腦袋，示意她不要這樣跟長輩說話。

“抱歉，璨璨心情不太好。”

“沒事。”吳鴻才仍笑着。

他身旁還站了幾個裴深初中時的老師。

裴深拿了化學競賽金牌的事情早就在學校裏傳開了，幾位老師見裴深如今意氣風發的模樣，個個面上帶笑：“裴深，做的不錯。”

裴深今天出門時沒再用腮紅、口紅那些做掩護，此刻唇瓣微微發白，臉上卻帶着幾分紅潤，是見到幾位老師之後才有的。

“謝謝老師。”

裴深真誠道。

裴深的物理老師約莫三十出頭，一件深綠色的皮夾随意套在身上。物理老師指着吳鴻才打趣道：“你要感謝的是吳老師，可不是我們。”

有人贊成地點頭：“吳老師費心費力培養了你三年，你眼看着要展翅騰飛去一流學府了，可不能忘了他。逢年過節你得去看看他。”

吳鴻才在學校人緣不錯，再者在場的幾位老師都或多或少聽他提過免費帶了裴深三年，不收分文，現在都發自內心地跟裴深說話，生怕裴深忘恩負義，忘記了吳鴻才的辛苦勞累。

大家都是老師，知道三年堅持不懈地免費帶一個學生有多難。

“你有今天的成就，都要感謝吳老師的付出。”有老師認真道。

這話似乎全然忘記了裴深的努力與辛苦，将他今日所得全然歸功到吳鴻才一人身上。

吳鴻才朗笑兩聲，并未反駁。

裴深面上一愣，眼底一抹異樣閃過，站在那久久不語。

吳鴻才指了指對面的一家烤肉店問：“我跟幾位老師要去那吃飯，你和這個小朋友吃了沒？要不一起吧？”

對幫了他好幾年的老師，裴深說不出拒絕的話。

但想着璨璨不喜吳鴻才，便沒有跟他們坐在一桌，只在他們對面的一張兩人桌上坐下，中間隔着一排木制圍欄，不近不遠的距離，隐約能聽到對方的談話聲。

璨璨氣呼呼地用雙手捧着小臉，撅嘴奶兇奶兇地問裴深：“三哥，他是個大壞蛋。你不準跟他笑。”

裴深戳了兩下璨璨河豚似的雙頰，安慰中又帶着幾分教導：“璨璨不氣，那是三哥的老師，尊敬師長的學生才是好學生，難道璨璨想讓三哥當一個壞學生嗎？”

璨璨連連搖頭，一字一頓認真說：“三哥是好人。”

裴深笑了笑。

店外，環形百貨中間有很多買糖果的小商販，那些糖果軟軟甜甜，璨璨之前吃過一次，十分喜歡。

璨璨也看到了那些糖果，伸長脖子眼巴巴看着，忍不住抿了抿口水，像只吃不到貓糧，呆呆傻傻伸着貓爪的小饞貓。

她轉頭，一雙清澈的杏仁眼可憐巴巴地眨了兩下，小聲說：“三哥，璨璨好想吃糖果。”

現在他們對璨璨進食糖果的量嚴格把關，怕她吃太多了對牙齒不好，但璨璨現在的模樣可憐巴巴的，看得人心疼。

不買總覺得對不起身旁的崽崽。

裴深嘆氣，麻煩店員照看一下璨璨，又跟吳鴻才說了兩句照顧璨璨的話後，走出去給她買糖。

璨璨很愛吃這種軟糖，喜歡的種類有很多，毛毛蟲、巧克力、漢堡包狀的軟糖應有盡有，上次按照她的想法一買就是小半包，這次裴深便不敢再帶璨璨來了。

璨璨乖巧地抱着剛買的衣服袋子坐在座位上，身旁的女服務員關切地看着她，按照裴深的要求并沒有離開。

吳鴻才也時不時看上兩眼。

對桌，物理老師笑了笑，忽然開口：“聽說你還跟裴深一起寫了篇論文？”

吳鴻才倒水的動作一頓，下意識看向隐約只能看到兩個辮子的璨璨，見璨璨毫無反應才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另外一位老師贊嘆道：“你幫了他三年，現在還帶着他寫論文？換做是我，我是不會給他署名權的。”

吳鴻才見裴深不再，又知道那個小團子聽不懂這些話，聲音愈發得意，開始随意捏造，颠倒黑白，将裴深占據主導權的論文說成了自己帶着他寫的。

“他底子不弱，幫了我不少，給他一個署名權也是應該的。”吳鴻才心中暗自竊喜。

他等了三年，為的就是明天。

其他老師都知道裴深是化學天才，但究竟到了怎樣一個地步，他們一無所知，也就當作學校裏名列前茅的學霸看待，自然而然相信了吳鴻才的話。

**

那邊，裴深回來後，吳鴻才一桌沒在他面前提論文的事情，随意選了個學生的話題聊。

裴深朝那邊禮貌地點點頭，坐下後将糖果遞給璨璨。

眼巴巴等了許久，壓根沒聽吳鴻才說話的璨璨，寶貝地把糖果護在懷裏，伸出小手在課本大的袋子裏掏了淘，拿出一個毛毛蟲模樣的軟糖遞給裴深。

“好東西要學會分享。”璨璨得意地說。

裴深笑着接過，輕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

他不經意地看向老師的那一桌，有幾位老師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放在他身上，一股探究、賞賜的目光，瞧得裴深很不自在。

一頓飯吃得沒什麽滋味。

連到晚上睡覺，腦中還時不時閃過老師們說的那些話，以及吳鴻才在其他人說“如今的成就都要歸功于他”時，沉默不語時眼底閃過的幾分激動。

論文是他的。

裴深皺眉。

**

第二天起床時，裴深胸口一陣鈍痛。

顧覺延早已出發去了公司，餐桌上祁森、顧池緘口不言，沉默地吃着早餐，唯有璨璨還是以往笑嘻嘻的模樣。

“發生什麽事了嗎？”裴深沉聲問。

臉上沒有什麽血色的雙頰愈發慘白，白皙的手背上能看得見青筋。

顧池指了指祁森：“他跟你說。”

祁森抿了抿唇，沒有正面跟裴深對視，只是食之無味地喝了口牛奶，良久後放下玻璃杯淡聲道：“自己看。”

邊說邊遞過來一本《化學世界》。

這是國內化學界的知名期刊，高中生很少有看這個的，大多都是研究生看。

祁森自上次吳鴻才事件後，就天天留意期刊的事情，微信公衆號上訂閱了電子檔，早上一出就看到了扉頁上吳鴻才三個字。

他沒有猜錯。

裴深臉色更白了。

**

吳鴻才的論文像一枚炸彈，轟一聲攪亂了原本平靜的學術界。

他的論文主題新穎，研究方法雖青澀，但有趣的主題讓不少人嘆為觀止。

校內，所有人聞訊給吳鴻才報喜，裴深的物理老師看了眼期刊，笑着問：“裴深的名字呢？”

吳鴻才微愣，眼底閃過一絲陰郁，轉身間又恢複了正常。

“我後來想想，他的作用還不值得給一個署名，就沒給。”

物理老師點點頭，沒再答話，拿着教具上課去了。

不多時，他接到了裴深的一通電話。

裴深的聲音不似以往嬉皮笑臉，多了幾分沉着冷靜。

“為什麽。”裴深低聲問道。

吳鴻才沒有再掩藏心底的貪婪，譏笑道：“哪有那麽多為什麽。這個世界為名為權的人那麽多，我陪了你三年，拿篇論文走，不過分吧？”

這篇論文不僅對他晉升職稱有幫助，而且能力與才華終于展示在所有人面前，他再也不是居于這所破爛學校的普通化學老師。

他的未來跟他的名字一樣，成才了。

電話那頭許久都沒有人說話，吳鴻才仍笑着，他知道這篇論文對裴深而言意味着什麽，卻仍漫不經心地開口說：“以後別再跟我打電話，沒有了這篇論文，你再去寫一篇不就得了。”

**

裴深默然。

祁森拍了拍他的肩膀，暫停了錄音鍵。将錄音筆遞到他面前，沉聲道：“反駁的方法都在面前，怎麽處理看你自己。”

璨璨不知道三哥發生了什麽事情，只聽爹爹二哥說今天三哥心情不好，要好好安慰他。

小公主放下心心念念的糖果，踮起腳尖用手點了點泛着笑意的唇角，又點了點他的臉頰。

“三哥，璨璨把開心送給你啦。”

裴深勉強一笑。

第二天，《化學世界》期刊的電話被人打爆。

所以讀者、老師、化學愛好者紛紛打電話過來問論壇上帖子的真假與否。

期刊負責人直冒冷汗地打開他們的論壇。

首頁，一條名為《我的論文被盜用了》的帖子高高挂着，上千條評論看得人膽戰心驚。

他們的期刊有些晦澀，受衆群體不多，以往每條帖子能有幾十條已經算不錯了，如今上千條評論意味着什麽，所有負責人都懂。

自述者叫裴深，平靜又帶着些憤怒的敘述着自己論文被盜用的過程。

吳鴻才陪他三年，表面上說不忍埋沒每一點希望，找上他主動表示能夠給他幫助，将很多圖書館裏也借不到的書籍贈予他看，原以為是老師的無私奉獻，三年後才知道，一切都是陰謀。

裴深講明了講過後，又将朋友對吳鴻才的懷疑說了出來，點出了發表的論文中第二部 分第三段數值中存在的零點零五的誤差。

一些原本不相信他的讀者看了，忙打開論文翻開。

數值的正确性他們還無法驗證，但已經有很多研究生着手根據裴深的步驟做了實驗。

雖結果還沒出，但有上師中學的老師實名回帖表示，裴深自高中來就在研究這篇論文，并且還問過他幾個相關的問題。

此話一說，衆人才知道，原來這個裴深就是近幾天拿了化學競賽金牌的那個天才。

天才吶！！

大家同為學生，差距怎麽就這麽大，不少人在底下表示一定支持裴深，但也有些人表示了質疑。

就算是個天才，但也有天才上限的吧？

實驗結果沒出來前不能僅憑裴深一人說的話就定下結論。

這番論調出來沒多久，祁森出現了。

他在帖子中不鹹不淡地回了個鏈接。

所有人點開，頁面一轉進入了一條微博。

微博裏，吳鴻才和裴深的對話一字一句傳到衆人耳中。

“你再去寫一篇不就得了。”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頓了兩秒出奇地憤怒起來。

這他爹的還是個人嗎？？？

容易你怎麽不去寫啊？

騙人情感又騙論文？這下載了國家反詐中心APP也沒用啊！！

情感詐騙了解一下，這種人務必釘在恥辱柱上千刀萬剮。

上師中學的學生聽說本校天才的論文被人盜竊了，一個個氣得課也不認真上，偷偷拿着手機啪啪啪在鍵盤上打字。

【無語了，這個人真的不要face】

【笑死，一個老師要靠盜竊學生的論文獲得職稱，盜用的時候你自己不覺得丢臉嗎？】

【聽那個垃圾的同事說，之前這個垃圾還說論文是他主導的】

【他主導的？主導怎麽盜竊吧？】

【作為他的學生我現在真的想躲在被窩裏仰天長嘯，我他爹的是上輩子踹了他的墳墓這輩子才會當這種人的學生吧？】

....

昨天風光一時、受人尊敬的吳鴻才像條落水狗一樣人人喊打。

看到帖子後吳鴻才連課都沒上，提着包匆忙跑了，學校想找他人都找不到。

但無論如何，他這個人再也蹦跶不起來。

下午，實驗結果出來的一剎那，論壇上開啓了一場狂歡。

【媽的竟然是真的！！】

【這就是差距。別人是天才，天天成才，我是學生倒過來的生學，不會的時候生生逼着自己學】

【太牛了太牛了，上面的我40%都看不懂，但我越看不懂越覺得牛氣哄哄】

...

無形間，裴深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幾分。

所有人都在狂歡，但裴深卻面無表情地靜靜坐在別墅花園的樓梯上。

自晚餐後就這樣，一動不動，雙眼呆滞地看着天空。

他把吳鴻才當成半父親，真心實意地感謝他，可事實捅破才知道都是他一廂情願。

被人利用的滋味太苦。

苦得他說不出話。

夜色靜靜下，他沒注意到花園玻璃旁，顧池、祁森、璨璨三個腦袋緊貼着門框，跟搭積木一樣一個腦袋搭着一個腦袋。

最下面的小腦袋動了動。

璨璨扒着門框小聲問：“哥哥，三哥怎麽了？”

她上面的祁森沒說話。

最上面的頭動了兩下，顧池喃喃：“受傷了。走，陪他聊聊天。”

璨璨縮回小腦袋，站直認真說：“可是三哥剛才說誰都不可以打擾他。”

顧池裝作不記得這回事了，狐疑問道：“有嗎？我怎麽沒聽見？是璨璨聽錯了吧。”

祁森瞥了眼戲精顧池一眼，不語。

璨璨扯了扯祁森的衣角，奶聲奶氣地說：“二哥，你聽到了吧！就在吃飯飯的桌子旁邊，三哥說的話。”

祁森抿嘴，良久淡淡道：“不記得了。”

璨璨：...

怎麽哥哥爹爹都不記得了呢！！

愁人.jpg

“三哥吃完飯起來的時候，二哥爹爹都打算跟着他，可是三哥很大聲地說誰都不要打擾我。你們都不記得了嗎？”

回答她的是兩道齊齊的聲音：“嗯，不記得了。”

祁森顧池說完，拉着璨璨往裴深方向走，距離還有一米的時候，幾個人面面相觑，靜靜坐在跟裴深同排的樓梯臺階上。

璨璨和祁森坐在裴深的右邊，顧池繞了一大圈，在左邊靜靜坐下。

過了幾秒，璨璨感覺有股力把自己往三哥的方向推，她撓了撓小腦袋，很疑惑地看着一直推她的二哥，只得眼巴巴地一直往旁邊挪，沒過幾秒就挪到了裴深身側，一大一小緊緊挨着。

裴深皺眉，低頭看她和祁森。

璨璨睫毛動了動，頗有幾分委屈地指了指祁森，小聲說：“璨璨很乖的，是二哥把璨璨推到三哥旁邊來的。”

裴深正想開口，突然感覺左邊一直傳來的陣陣陰風消失，一股溫暖湧來。

他側頭，微微皺眉盯着貼着他坐的顧池，目光帶着幾分審問，好像在問顧池又是怎麽過來的一樣。

顧池裝作毫無察覺地鎮靜坐了兩秒，兩秒後實在裝不下去了，指了指旁邊的空氣，語氣認真：“是空氣。”

裴深：？

“空氣推我過來的。”

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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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深沒再說話，表情較之前溫和了許多。

暮色沉沉下，他們四個人緊貼着坐在一起。

清亮的月光落了一地，長夜中漫天星辰閃爍。

他們姓氏各不相同，卻能在這入秋的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