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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怠把移植記錄存入研究所公共盤後，終于舒了一口氣。

他之前是海市第一人民醫院生殖科的副主任醫師，蔣承算是他隔了好幾屆的師弟，兩人之間一直沒什麽交集。

百裏怠本科畢業後就到了醫院生殖科，6年時間，一邊工作，一邊讀碩士博士，從醫院的小透明熬成了副主任醫師，單次胚胎移植成功率達到65%左右，是醫院生殖科的操作一把手。

65%看起來不高，但去醫院生殖科做移植手術的每個個體都不一樣，卻有個共同特點就是不易受孕，譬如男的可能是少精，弱精，精子DNA碎片化率高；還有女患者的子宮內膜異位，Y染色體微缺失……在很多醫院，任何一種情況都可能被判‘死刑’。

撇除這些疑難雜症患者，身體正常一點的大約在30-35%。剩下的群體，每一單個百分比的提升都是醫生想方設法，殚精竭慮，才能取得。

他白天面對各種患者，晚上還要花心思考慮各種疑難雜症的症狀與療效，35歲的時候突然大病一場，病好後，頭發突然完全變白，真的是“朝如青絲暮成雪，朱顏辭鏡花辭樹”，百裏怠生病，把他妹妹百裏漫吓一跳，哭了好幾次，吵着一定要讓百裏怠換個輕松一點的工作。就在百裏怠猶豫的時候，恰好蔣承這時候多方打聽，邀請他加入基因研究所。

醫院生殖科不想放，所以，百裏怠現在仍然是生殖科的副主任醫師，但之前約定研究所在必要的時候有優先權。除了培育期，研究所需要大量的時間進行各種實驗，加上近幾年人口出生率一直走低，生殖科的生意日趨沉寂，除了每個星期定期去醫院操作，百裏怠剩下的時間基本就呆在研究所了。

研究所之前所有的準備工作就為了他們最終的這一手操作，百裏怠雖然胸有成竹，但任何事情都有萬一，他不敢有絲毫懈怠。

他重新看一遍操作記錄，又在腦海裏回憶一遍所有的操作流程，還有車征和伍元的。最後點點頭，關上光腦。

他家在第一人民醫院附近，人民醫院仍保留有他的很多福利，譬如，有他固定的停車位。他從飛行器下來後，慢悠悠地朝醫院食堂的方向走去，食堂的飯菜一般，也就比營養素的味道稍好一點。百裏漫剛才發消息給他，讓他打包一份，他索性打包了三兩個菜，又慢悠悠地走回去。

路燈明亮，但偶爾有高大的樹丫投下濃蔭。前面是骨科，他看到有人從病房門口出來，看着年紀不青了。

光腦震動，他低下頭，百裏漫問他到哪裏了，他正要回答，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蔣老師慢走，謝謝您來看我。”

他發個消息給百裏漫，然後關了光腦。猶豫着是不是要上前打個招呼，他之前聽說呂楊受傷住院了，沒想到他在第一人民醫院。

他一躊躇，那兩人已經相向而走，呂楊很快進入病房不見了。

百裏怠晃晃手裏的菜飯，覺得還是找個另外的時間再來探望吧。

百裏漫聽到聲音，跳起來開門，“哥，你怎麽這麽晚，我都快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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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怠看她一眼，一點都不擔心，繼續慢悠悠地進門，把飯菜放在餐桌上，去洗手。出來的時候，百裏漫已經把所有飯菜都擺放好，眼巴巴地就等着他了。

“等我幹嘛，不是快餓死了嗎？”他拿起筷子，兩人開動。

“我就擔心我一旦動筷，就沒你的份了。”百裏漫咽下去一大口，才說話。百裏怠看她日趨豐滿的臉，把所有菜都往自己這邊移了移。

“你幹嘛？”

“你一會兒要不要出去溜達溜達？”

“我趕一個設計，今晚估計要加班一會兒呢。”百裏漫是虛拟設計師，一有項目，就趴在光腦前無休無止地修修修改改改，一旦休息，一想到自己工作時候的辛苦，不休息個三天三夜不足以犒賞自己，長年累月……百裏漫百忙中看一眼自己，覺得自己這種微胖的狀态已經很對得起自己了。

“……”百裏怠吃了幾口，不吃了，又把菜都挪了過去。他把手裏筷子并排放好，“你之前說我忙，催我換工作，放你自己身上，你怎麽不說。”

百裏怠高眉深目，年輕的時候，有第一人民醫院院草的美譽，生殖科的淩醫生曾說他一笑顧盼生輝，一怒芳心碎一地。生病後身形瘦削，加上眉間兩條刀刻般的豎紋，一嚴肅起來，百裏漫被吓得眼裏含淚，嘴裏的飯就怎麽也咽不下去了。

“趕快吃吧，這麽大了，還一句也說不得。”百裏怠緩一緩自己的語氣，“趕緊嫁人吧，你哥都為你愁白頭了。”

百裏漫往飯碗裏倒點湯，三兩口吃完，“還輪不到我吧，哥，你等會兒就溜達溜達去，說不定我嫂子就在哪裏等你呢。”最後一個字說完，人已經縮回她自己房間了。

百裏怠無奈笑一笑，走過去敲門，“出來洗碗，消消食。”

門開了一條縫：“哥，我這項目真的趕得很，碗不是放洗碗機就行嗎？”

百裏怠揪住她衣袖，百裏漫拗不過，只好開門出來，苦着臉一個個開始洗，幸好，碗筷不多。

第二天，百裏怠值班。他一夜沒睡踏實，索性一大早就起來，煮了幾個雞蛋，自己吃了一個，喝了一杯牛奶，留了一個字條給百裏漫。七點多一點，就到了研究所。

成泰蹲在幼兒園門口刷牙，左手一個小杯子，杯底有點水，牙刷在嘴裏橫刷一下，豎刷一下，刷的毫無章法。今天本來是休息日，他看見百裏怠走進來，眼睛一亮，“百裏叔叔，早上好！”

百裏怠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早，小子，好好刷牙！”

他腳步不停，直接在光腦上簽到，換了衣服，直接進入培育間。

即使隔了消毒服，仍感覺得到一股熱氣襲來。這感覺就像海市最熱的夏日，一場暴雨不但沒有消減幾分熱意，反而更增添粘膩。

培育間所有的子宮儀都在工作狀态，他用顯微鏡逐一看了看，暫時沒看到微絨毛的生長。頭幾天，除了更新營養液，他們能做的就只是定期監測。

他看看時間，蔣承已經到研究所，可以開始給子宮儀更換營養液了。

蔣承換了衣服進來，朝百裏怠點頭示意，兩人一起開始更換營養液。

“百裏，你來這麽早？”蔣承還是打下手。

“蔣所也很早。”

蔣承一噎，百裏怠是話題終結者，他有幸結識很多次。

“你剛才監測了嗎？”

“都觀察了一遍，暫時沒監測到，微絨毛生長一般在移植後三天內開始，順利的話，我估計從明天開始應該可以觀察到。”百裏怠在給五號子宮儀排廢液，新的營養液同時注入。

兩人屏息凝神，手下有條不紊，不再說話。

“溫度，濕度可以吧？”今天的溫度沒有變化，百裏怠點點頭：“廢液的瞬時溫度可以。”

更換營養液之後，蔣承又監測了一遍，然後開始做記錄，記錄完了，遞給百裏怠，百裏怠仔細看一遍，簽上名，遞還給他。蔣承拿了記錄，往外走。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蔣所，呂總管是不是住院了？”

“你也知道了，他腿上受了點傷。”

“他是不是在第一人民醫院骨科住院？我昨晚看到一個人，跟他好像。”

兩人消毒完畢，已經走到實驗室外面，脫開消毒服，都是滿臉的汗。

“那就是他了，他就在骨科。你昨天忙了這麽久，還去你們醫院了？”

“我有點事，剛好經過骨科住院大樓。”他拿手直接抹了抹臉上的汗，“看他的樣子，不像傷了骨頭……”

“他都能走到外面來了？”蔣承心裏罵一聲，身上黏乎乎，他想趕緊洗個澡。

“我看他在大樓門口送人，好像是什麽蔣老師，”他凝神想一想，點點頭，說出口的話卻是，“也許我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