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徐光亮婚禮這一天,陰沉了快半個月的江城終于放了晴。

銀杏落葉鋪滿綠化帶,暖陽曬得人懶洋洋的。

祝溫書靠着車窗,幾度昏昏欲睡,都被司機絕妙的剎車技巧叫醒。

後來她索性坐直了,戴上耳機聽歌。

剛打開手機,便收到施雪兒的消息。

【獨釣寒江雪媚娘】:祝老師,你今天有空沒?

祝溫書看着她這微信名,總覺得影響自己的文學素養,于是動手改了個備注。

【祝溫書】:參加同學的婚禮呢,怎麽了?

【施雪兒】:還說今天天氣好,叫你一起野餐呢。

【祝溫書】:噢……下次吧。

【施雪兒】:嗯嗯。

到了舉辦婚禮的酒店門口,祝溫書下車,和早幾分鐘到的鐘娅彙合。

好幾年不見了,來的另外幾個同學也不熟,鐘娅怕一個人進去會尴尬,寧願在門口頂着太陽等祝溫書。

今天黃歷日子好,結婚的人多,光是這家酒店便有三對新人。

祝溫書和鐘娅進了大堂,跟随易拉寶的指引上了二樓,去往徐光亮的婚禮宴會廳。

路上,鐘娅低頭從包裏翻出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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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後你包了多少啊?”

說起這個,祝溫書就有點兒無語。

本來她那天把禮金這事兒打算得好好的,都在樓下的ATM取好現金了,結果令琛說跟她随一樣的。

她就不得不又加了三百塊錢,免得說出口後令琛嫌她給的太少。

然後令琛說自己沒現金,轉了錢給她,叫她幫忙帶上,婚宴的時候給他。

真是……

大明星請獨立行走不要綁架他人好嗎!

跟鐘娅說了數字,鐘娅微訝。

“呀,那我是不是給得稍微少了點?”

“沒,合适了。”

祝溫書說,“我是想起以前徐光亮經常幫我搬桌子發作業什麽,人挺好的,就多給點。”

“噢……”

鐘娅笑着說,“他以前是不是暗戀你呀?”

“哎,別胡說。”

祝溫書拍拍她手背,“在人家婚禮上說這種話不合适。”

鐘娅:“哎呀,我開個玩笑,不會當着新娘的面說的。”

這家酒店很大,兩人穿過一條玻璃長廊,才又看見徐光亮的婚禮立牌。

“他就是人好,沒別的意思。”祝溫書掃了眼立牌上的婚紗照,想起一些往事。

其實當初班裏哪些男生對她有意思,她都是知道的。

畢竟是十幾歲的男生,又在一個班裏朝夕相處,藏都藏不住。

“對了,今天章博藝也要來。”

鐘娅小聲說,“你還記得嗎?當初送你施華洛世奇手鏈那個。”

祝溫書沒想到鐘娅會突然提起這件事,“這你都還記得呢?”

鐘娅:“當然了,當時施華洛世奇那麽貴。”

“哎,我後來還給他了,他就沒再找過我了。”

祝溫書說,“你一會兒別提,萬一被人聽到了會尴尬。”

“你放心,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

鐘娅說完,指指前方,“到了到了。”

宴會廳門口擺着兩張長桌,上面張羅着成堆的喜糖和香煙。

親戚坐在後面收禮金,徐光亮則帶着新娘站在旁邊迎賓。

見祝溫書和鐘娅過來,徐光亮老遠就揮手。

“哎呀,祝老師!鐘大哥!”

聽到徐光亮還喊高中的外號,鐘娅一面朝他揮拳,一面又覺得那股熟悉感回來了。

好像只是睡了個懶覺,他們還是十七歲的花季少年。

“新婚快樂啊。”

祝溫書拉着鐘娅和徐光亮打了個招呼,又看向新娘,鐘娅忍不住說,“你真是,上哪兒找到這麽漂亮的老婆。”

新娘被鐘娅說得有些臉紅,一旁的徐光亮摸摸自己腦袋,“那還不是我魅力大。”

随後轉頭摟住新娘,跟她介紹:“這是我高中同學,祝溫書,鐘娅。”

新娘說:“你們好,酒店有點偏,快進去喝口水吧,你們的座位在靠舞臺的第二排。”

“好的。”

給了紅包後,祝溫書和鐘娅朝廳內走去。

滿滿五十桌的喜宴,此刻已經入座一大半。

在這披紅挂彩的日子裏,吵鬧喧嘩也變得合事宜。

滿場人頭攢動,卻幾乎都是陌生面孔。

好不容易找到徐光亮安排的座位,卻發現這一桌五六個人,有一半都不認識。

還有一半,跟不認識沒什麽區別。

那三個男生高中跟徐光亮玩得好,但都是後排釘子戶,跟祝溫書這種尖子生确實沒什麽交集。

加上過了這麽多年,完全沒什麽聯系,幾個人見了面也只是點點頭,寒暄幾句,沒什麽聊的。

“章博藝沒到啊……”鐘娅掃視四周一圈,低聲道,“是不是不來了?”

祝溫書搖頭:“我怎麽知道,我跟他連微信都沒有。”

鐘娅又張望兩眼,問道:“哎,徐光亮說的那個重磅嘉賓是誰啊?會不會是——”

“令琛吧。”

對面一個高中同學接話道,“除了令琛,還能有誰啊?”

桌上另外幾個客人是新娘的高中同學,早年聽說過新郎和令琛的關系,只是沒想到居然能在婚宴上看到他,頓時都興奮了起來。

“真的嗎?他會來嗎?”

“我也覺得徐光亮說的是他吧。”

“不會吧,令琛怎麽可能來,高考完他就人間蒸發了。”

“他們應該早沒聯系了吧,不然徐光亮那人不得天天發朋友圈炫耀?”

“而且就算有聯系,令琛也不會有空來參加這種普普通通的婚宴吧。”

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論中,祝溫書默默低頭,看了眼手機。

兩分鐘前。

【c】:你到了嗎?

宴會廳的人實在太多了,耳邊又一直充斥着“令琛”這兩個字眼。

祝溫書莫名有一種自己是地下組織的感覺,連消息都偷偷摸摸地看。

【祝溫書】:到了。

【c】:在哪兒?

【祝溫書】:就二樓右轉,最裏面的宴會廳。

【c】:嗯。

【c】:紅包帶上了嗎?

【祝溫書】:帶了。

過了會兒,這桌人越來越多。

因為徐光亮這邊确定能來的高中同學不多,坐不滿一桌,所以還安排了新娘的幾個同學。

眼看着陌生人陸陸續續落座,這桌只剩祝溫書身旁的一個空位了。

她想到令琛也是高中同學,按理說座位也在這裏,便又給他發了條消息。

【祝溫書】:你要跟我坐一塊兒嗎?

發出去後她又覺得不該這麽問,于是又打字:我意思是人很多,我要不要幫你占個座——

還沒編輯完,對面回了消息。

【c】:要。

祝溫書默默删了編輯框裏的字,然後悄悄把自己的包放到旁邊凳子上。

桌上沒人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新落座的女方賓客也加入了讨論中。

沒多久,有個獨自赴宴的年輕女生過來,也不知是哪方賓客,看着跟大家都不認識。發現祝溫書旁邊有空位,正想坐下,突然見凳子上有個包,便問:“請問這裏是有人嗎?”

祝溫書點點頭:“嗯。”

女生沒說什麽,轉身去別處尋找座位。

“誰啊?”

鐘娅聽到對話,問道,“還有誰要來啊?”

“一個朋友。”祝溫書說完,又覺得沒必要瞞鐘娅,“其實——”

“卧槽!”

鐘娅的一聲尖叫,打斷了祝溫書的話。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四周的氛圍好像不一樣了。

整個宴席廳,有不同于喧鬧的躁動聲。

而這一桌,不僅是鐘娅,其他人也全都盯着她身後的方向伸脖子張望。

祝溫書立刻轉頭,果然見宴席廳拱形雙開門大開。

新郎新娘以及雙方伴郎伴娘們,浩浩蕩蕩地擁簇着一個男人,闊步朝裏走來。

頂頭水晶吊燈光影直射,如追光燈一般照在那個男人身上,他身着簡單的白襯衫西裝褲,不算隆重,距離遙遠也看不清臉,但颀長挺拔的身姿倒是讓正裝的新郎伴郎們淪為陪襯。

好大的陣勢。

祝溫書默默想,自己以後結婚但願令琛沒時間來,不然風頭都被搶光了。

令琛所過之處,人聲如浪般疊起,賓客們全都往過道湧去,有的甚至毫不掩飾地舉起手機拍照。

而靠近舞臺這邊的賓客,除了祝溫書他們桌,其他人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

直到令琛越走越近,大家漸漸能看清他的臉——

一陣喧嘩聲驟起。

身旁的人卻全都站了起來,紛紛借勢舉起手機。

“卧槽!令琛真來了!”

“令琛?真是令琛啊?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你不知道?徐光亮是令琛的高中同學啊!”

“徐光亮可以啊,真把令琛請來了,今天這份子錢值了啊!”

在周圍的讨論聲中,令琛已經離他們這桌只有幾步之遙。

鐘娅看得眼睛都直了,還不忘跟祝溫書說:“你說他會坐哪桌啊?我們要不要趁機擠過去?”

剛說完,令琛和徐光亮他們已經走到了這桌旁邊的過道上。

徐光亮興奮得臉都紅了,一邊引路,一邊伸手朝着前方一張桌子,“給你留了第一排的座位。”

扭頭一看,卻見令琛沒有繼續上前的意思,而是垂眸,又看向身側的圓桌。

視線掃過衆人時,這一桌人莫名其妙地就有屏息的趨勢,仿佛空氣都凝滞了。

受氛圍所感染,祝溫書也有點緊張,在和令琛視線交接的短短一秒,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不過令琛也沒有說什麽,只是看了一眼桌上的銘牌,然後說道:“不了,我坐這裏。”

話音落下,祝溫書似乎聽到了這一桌人倒吸氣的聲音。

徐光亮也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人紅是非多,在這個人多口雜的地方,令琛想低調一些,坐到同學席位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他看了眼僅剩的座位,想說這裏好像有人了——

就見祝溫書一言不發地伸手把包拿走,然後令琛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

徐光亮沒想到祝溫書還挺會見機行事,也沒再多說什麽。

“那你先坐,有什麽需要的跟我說,我都在這裏,或者你找我老婆,她……”

徐光亮扭頭一看,發現自己老婆迷迷糊糊的,目光還有點呆滞地看着令琛,像做夢似的。

“你們去忙吧。”

令琛說,“不用管我。”

“啊,那、那行。”

想到還有許多賓客要迎接,徐光亮也沒想多留,拉着自己夢游的老婆,和一群伴郎伴娘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四周稍微空了些,但祝溫書還是感覺擁擠,感覺自己順帶都成了動物園被圍觀的熊貓。

畢竟,全場人的目光全都集聚到了這裏,還有很多人擠了過來,形成一個以令琛為原型的包圍圈,只留了過道的距離。

而這時,本桌的老同學們紛紛回過神了,開始找話和令琛說。

“你、你居然來啦?好久不見啊,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洪斯年,以前坐你前排來着。”

“你比以前帥好多……我記得你以前好瘦啊,哈哈,真是好久不見了。”

……

在一片生硬的寒暄中,鐘娅說的話,仿佛一股清流。

“那個……”她戳戳祝溫書的手臂,又偷瞄令琛一眼,“令琛坐了這裏,那你幫忙占座的那個朋友一會兒來了坐哪兒啊?”

四周突然安靜了一瞬,部分視線慢悠悠地集中到了鐘娅身上。

很難想象,在這種時候,還有人這麽正義凜然地思考這種問題。

21世紀已經很少見到思維單軌發展的人類了!

祝溫書:“……”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和鐘娅解釋,她的那個“朋友”,已經到了。

在祝溫書啞口無言的間隙,令琛傾身,在衆目睽睽下偏頭看向鐘娅。

“你看我,”他慢悠悠地拉長語調,眼尾輕輕揚起,“長得像不像祝老師的那個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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