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chapter22

梁汀看了眼時間, 心想半個小時,足夠他們吃完飯了吧?她進不去,但可以在外面等他們出來嘛。

春四月的天氣時好時壞, 近來正逢倒春寒,一場大降溫席卷全城。上午才下過雨,地面上半濕半幹,街邊的綠植上還挂着些露水。梁汀穿了件紫色短款衛衣,視線沿周邊逡巡一圈, 風呼呼地往她脖子上吹,涼嗖嗖的, 又帶了些吹風的舒适。

吹一分鐘冷風是浪漫, 十分鐘就是受罪, 至于三十分鐘,純純是大傻子。

梁汀抱住胳膊,将帽子帶上,看一眼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幾分鐘。從透明櫥窗往裏望, 他們的歡聲笑宴似乎已經接近尾聲。

她猛吸了口氣, 在心裏打草稿,應該以什麽做開場白。太過唐突的話,也許會适得其反,可是太過婉約, 又似乎毫無意義……

還有他身邊的那個女人……

梁汀思緒運轉,一擡頭, 望見邵逾青起身。她也騰地站起來, 準備迎接他們。

下一刻, 邵逾青擡起頭來, 和梁汀在空氣中視線相接一秒鐘。

梁汀可以确定,他就是看見了自己。

所以,他和那個女人走向了另一邊的門。

梁汀咬牙,真絕呀。

她明明就覺得邵逾青對她有點那意思了,現在他又這樣決絕。俗話說女人心,海底針,她看倒不是,邵逾青的心,才是海底的針,又像邵城四月的天氣,剛才還隐約有太陽透過雲層,現在卻已經黑雲壓城。

梁汀不知道後門在哪裏,費了些功夫,等跑過來,已經不見人影。

這是一次失敗的行動。

梁汀站在三不五時有人路過的門口,抱着自己胳膊嘆氣。她渾身上下透着冷,決定不再為他讓自己受罪,幹淨利落地離開。

不遠處的車裏,邵逾青還沒離開,目睹梁汀毫不留戀的背影,連一次回頭也不曾。

他臉色更黑。

這個小丫頭,又虛僞,又沒有毅力。

哪怕她回頭看一眼,都能看見他在車裏坐着。但偏偏一眼也沒有。

他應該要走,卻把車開了上去,跟在梁汀身後。熟悉的歷史重演,她從以前到現在,毫無長進。輕佻,又頭腦空空。

邵逾青看着梁汀上公交車,公交車鑽入車流,他才不急不緩點上根煙。

呼啦啦的雨在點燃煙後從天潑下,邵逾青有些自嘲地想,她應該沒有帶傘,走得早也好。

清明祭祖,梁汀身份尴尬,識趣地說不想跟他們同去。就這,梁志遠還不樂趣,嘀咕她說,自己的祖宗都不肯去。

真是好笑,自己從不把她當一家人,卻要她老老實實認祖宗。

梁汀不認,她清明想去的地方只有一個,南郊墓園。

她的媽媽,楊帆女士,兩年前被她托人遷到這裏,算是圓了她媽媽的一個夢。楊帆女士一直念叨的邵城,在她死後終于可以長眠于此。不過她一直愛着的男人,就不必來看她。

讓她永遠留着自己那美好的記憶吧,總好過破滅。

她這一輩子過得有點苦,梁汀不想讓她再吃這一點苦了。

清明時節,微雨紛紛。

一向冷清寂靜的墓園在這幾天變得熱鬧,梁汀撐着傘,一步步邁上臺階。梁汀給她帶了她生前最愛的百合花,擱在墓碑前,梁汀把傘往外傾了傾,不讓花被雨打濕。

“我應該跟你講過了,以後你就住在這兒,不過我不喜歡這兒,所以,要是以後走了,也不會常來看你。”聽起來有點叛逆。

梁汀伸手碰了碰墓碑,沒說更多話。

離開的時候人更多,梁汀撐着傘隐沒在人群中,離去悄無聲息。

清明節三天假期,梁家沒人,只剩下阿姨和梁汀。這個家在這種時候卻有種難得的寧靜,阿姨每天做好飯,叫梁汀起床吃飯,梁汀吃過飯,會和她說一聲謝謝,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多的溝通。

她除了吃飯,就是寫卷子,三輪複習接近尾聲,只剩下寫不完的卷子。

在大腦放松的間隙,偶爾會想起邵逾青。

梁汀放下筆,拿手機拍下眼前,滿滿一桌子的卷子,一張疊着一張。她發送過去,字都懶得配,像完成一道程序。

因為邵逾青一直沒理她,梁汀分得清主次和輕重,已經做好等高考結束再去騷擾他的準備。

以前的體育課總是會被各種老師以各種理由占據,而高三,卻被班主任趕出教室,強迫他們去操場上走動走動。

梁汀捂嘴打哈欠,聽夏曉韻這樣調侃。

“重重,你昨晚沒睡好啊?”夏曉韻關切地詢問。

梁汀嗯了聲,昨晚梁白薇不知道為什麽,和李月芸吵架吵得不可開交,梁志遠被波及,他們仿佛樂在其中,梁汀卻不得安寧。

吵架的緣由梁汀沒注意聽,好像是梁白薇不滿意找的關系辦的事。梁汀想着,又打了個哈欠。

梁白薇念的學校和她不同,謝天謝地不用在學校裏也見到她。

今天天氣不錯,風和日麗,惠風和暢,冷熱适中。夏曉韻挽着梁汀胳膊,擡頭望了眼天空,忽然嘆氣,“重重,你說,等上了大學我們還能像現在這麽要好嗎?”

梁汀沒有立刻答複,她對友情也好,愛情也罷,态度一直是悲觀的。世上沒有絕對的永恒,只有終究要散的宴席。

但這麽說出來,總顯得她叛逆又格格不入。

“會吧,為什麽不會呢?”梁汀笑了聲。

夏曉韻點頭,忽然間活力滿滿地說:“只有最後兩個月了!!!我們馬上就要解放了!!!”

話音剛落,從足球場裏飛出來一個足球,從她們面前掠過,兩個人都吓了一跳。

夏曉韻拍着心口,心有餘悸:“還好沒砸到我頭上,不然這得腦震蕩吧……我們也走了這麽久了,回教室吧。”

梁汀沒有異議,和夏曉韻折返。

也許今天的黃歷上寫着血光之災四個字,因此躲過了一遭,躲不過第二遭。三十多級臺階,梁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下來的,只記得耳邊一片嘈雜,驚叫聲不斷,有人撞到她,再然後,她已經在醫務室。

校醫慶幸地說:“還好只是崴到腳,沒什麽大礙,不耽誤你學習。”

梁汀:“……”

但痛楚卻是真實存在的。

因為她出了事,班主任吓得不輕,匆匆趕來,又松了口氣。梁汀想起那個從天而降的足球,和這件事放在一起,她決定迷信一天:今天一定不适合待在學校。

“老師,我頭也有點痛,會不會腦震蕩啊?”她一臉驚慌害怕的表情,又人畜無害,“我想去醫院看看,不想影響之後的學習進度。”

老師顯然被說服,帶着對好學生本能的偏愛與信任,點了點頭:“梁汀同學說的也有道理,這樣吧,你腿受了傷不方便,我給你家裏人打個電話,讓他們來接你去醫院看看。”

梁汀從入學開始,就一直是品學兼優的代表人物,從沒出過什麽岔子,當然也從來沒被請過家長。一時之間,班主任竟找不到她家裏人的電話。

梁汀在一旁體貼地提醒,報出一串號碼,邵逾青的。

班主任不疑有他,撥通電話,客氣地開口:“你好,請問是梁汀的家長嗎?我是她的班主任,是這樣的啊,梁汀同學她在學校出了一點意外,受了一點傷。不過您可以放心,不是什麽大問題,不過在這麽關鍵的時候,誰也不敢出差錯,梁汀同學的意願是想去醫院檢查一下,确認沒有問題,您看……”

梁汀聽着,忍不住地發笑,卻又只能克制。

看老師的長篇大論,顯然是那邊并沒有挂斷電話,還耐心地聽了下去,你一句我一句,有來有回。

所以,邵逾青會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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