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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那種可怕的感覺, 就像教室裏老舊的吊扇,終于砸下來。她不止一次提醒爸爸,幹活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可意外來的時候, 叮囑有用嗎?
段雲接電話的時候嗓子抖得像散開的沙子:“哪個醫院。”
葉校表情瞬間嚴肅,把手機接過來對那端說:“你再說一下,我記着。”
護士說葉海明受傷在搶救,家屬快點過來。
縣醫院葉校是知道的,她沒在電話裏問太多, 拿好需要的證件和錢,帶着媽媽出門了。
搶救室門口圍了很多人, 看穿着打扮應該是爸爸的工友, 有一個叔叔葉校認得, 過年的時候給爸爸送飯,還打過招呼。
那個叔叔見到葉校,慌忙喊人:“來了,人來了,老葉的老婆和閨女來了。”
他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期待, 像是家屬來了能有什麽希望。
護士快速和葉校說明了情況, 葉海明被高空墜落的物體砸中,當場喪失意識,醫生在全力搶救的。然後讓葉校跟她去辦理手續,繳費。
段雲完全沒法冷靜, 腦子裏全是嗡嗡的聲音
葉校簽好了手術同意書,讓腿軟的段雲去椅子上坐着, 但她自己現在人也是懵着的。看了看送爸爸來的人, 各個肩背佝偻, 一身疲态, 都是勞苦大衆,工地負責人似乎并沒有來。
她問工友叔叔是怎麽回事,大家都圍了過來,有兩個叔叔是和葉海明在一起工作的,盡力描述當時的狀況。
葉海明在一樓拽繩索,通過窗戶把建材往裏吊,當時天還亮着,但也有點灰蒙蒙的,葉海明沒有注意到繩子捆綁木材被磨細了,撞到二樓到三樓之間的隔層,東西散落,全砸在他身上。
木材不是棉花,重量很大,葉海明當場就被砸到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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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工友們也算有點救助經驗,移開重物後沒有馬上移動他,而是立即打了120急救電話。
叔叔嘆了口氣,說道:“小丫頭,你爸能把命救回來就不錯了,以後肯定不能幹活了。”
他說這話的聲音很低,沒讓段雲聽見,“有可能癱瘓,我之前有個朋友也是這樣,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實話屬實殘忍,他以為葉校會哭,但葉校沒有什麽表情,看上去十分冰冷,幾乎讓人懷疑她到底有沒有聽明白,還是對父親沒感情。
事實上,葉校的身體裏已經沒有多餘的空間管情緒如何了,被擠得壓的滿滿,快撐炸了,她揉了揉幹澀的眼睛,說:“我知道了,謝謝大家了。”
叔叔又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麽。
時間不早了,他們臨走前不忘對葉校說:“工地的負責人不出面,不知道是要躲起來還是怎麽說。這個治療費不少,有需要你就說話。”
葉校再次說:“麻煩你們了。”
半夜,葉海明被推出手術室。
他下肢被砸中骨折脫位。脊髓損傷嚴重,運動神經受損,暫時喪失痛、溫覺,大小便功能障礙。伴有的并發症也就是大衆熟知的截癱。
段雲沒有完全聽懂,只聽了幾個字眼就感覺到嚴重性。她沒有辦法不崩潰,自己才生完大病,葉海明又出事。
那句話老話叫什麽?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真的沒有活路了嗎?
早上,葉校安頓媽媽去休息。
葉海明現在不能自己大小便,作為女兒她不方便去給他弄,只能請男護工。
還有很多事情……她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代辦事項列出來。
又查了下自己卡上的錢,加一起算了算。去年開始,她已經很用力在賺錢了,接各種私活,交了房租之後手頭還餘幾萬塊。這也幾乎是他們家所有的錢,葉校知道父母卡上沒多少餘額。
但遠遠不夠,後續治療要很多錢,手術,康複鍛煉……甚至錢都不是問題,她會追責事故責任和賠償。
只是一想到爸爸也許不能恢複,就這麽癱下去。她的身體像被撕裂,每一處皮肉都綻開了,痛覺一點點蔓延出來。
從昨天中午到現在,她沒有喝一口水,沒吃一口東西,整夜沒閉眼
明明很累卻毫無睡意,也不餓,胸口積壓的濃重的滞悶感越來越重,快把她逼死了。
太陽出來了,她泡在晨光裏卻像一具麻木的行屍走肉。
手機裏有幾條顧燕清發來的微信,時間是昨天晚上。
【下午有點忙,剛到酒店。】
【你睡了嗎?】
【晚安,葉校。】
每條微信都間隔二十分鐘,是屬于顧燕清的分寸。葉校握着手機,盯了好長一會兒,她第一次沒有回複他的心情。甚至感覺那些字很是刺眼,幾分鐘後,她把手機關掉。
上午,爸爸的工友又來看他。他們也沒什麽錢,家裏有上學的孩子要養,還是湊了點錢拿給段雲。
段雲不能要他們的錢,只是一說話就忍不住掉眼淚,斷斷續續的哭訴着,“老葉這樣可怎麽辦啊,我的身體也不好,我們校校……哪個男孩能看上我們負擔這麽重的家庭,我們要把她拖死了。”
葉校都不知道爸爸媽媽對自己的愛到這個程度,任何事情上,都把她的前途考慮在第一位。
意識到這件事,她更沒有辦法喘息。
一個叔叔走前給了她工地負責人的電話,別的他們也無能為力。葉校準備先聯系一下,看對方怎麽處理這個事兒。
剛走到門口,就撞見了一個梳着油頭的男人,腋下夾着公文包,手肘拄在護士臺上,“問下有個叫葉海明的病人,住在哪一間。”
護士看都沒看他一眼,揚着下巴指向葉校:“那是他女兒。”
油頭男人自稱是工地的會計,葉校問:“你有什麽事?”
男人從包裏掏出一個牛皮紙袋子,裏面有五萬塊錢,說作為人道主義給他們的補償。
葉校皺眉:“人道主義?不是賠償嗎?”
男人的語氣很強勢,“你爸爸沒跟我們簽合同,他是包工頭帶來的。按理說我們賠不着,也是看你們可憐,哎。”
看他說的有理有據,媽媽還真被唬住了,如果他們真不賠,小老百姓是弄不過這些大老板的。
葉校看了他一眼,“五萬塊不夠。”
男人又道:“小姑娘,我們賬上所有能動的錢我都取出來給你了,工地資金鏈都斷了,快幹不下去了。”
葉校還是沒接,這個人說的她一個字都不信。
男人臉上出現了不太高興的神情,他發現這姑娘一臉精明相,不像是個好糊弄的。這錢給不出去就代表麻煩甩不掉,好賴話都說了一通,對方油鹽不進,他只能離開。
這人壓根兒就不是跑腿的會計,哪個會計這麽嚣張,或者哪個會計敢一個人辦這種棘手的事兒?
待人離開,段雲着急地問葉校:“怎麽不要那個錢,能要一點是一點啊,你爸都這樣了。”
葉校拍了拍媽媽,安慰她:“你別着急,讓我想想好嗎。”
媽媽不說話了。
葉校理了下思路。她去年跟吳耀做了兩個月的勞動專題,天天看資料、追現場,幾乎成了半個專家。這情況其實很簡單,分包的組織和承包經營者承擔連帶賠償,誰都別想撇清。
她很慶幸自己懂這方面的知識。但又很無奈,如果拿着一本《勞動合同法》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就不會有那麽多追薪讨債的農民工了。
而且這是鄉下,剛剛那個人盛氣淩人的樣子,送五萬塊錢只是想探探情況,看是否好甩鍋。
事情有些複雜,葉校不知道對方水有多深,規矩辦事的還是有勢力的,會不會拿了工傷認定他們也不執行賠償?
論各方實力,農民工很難鬥過用人單位。
葉校見得多了。
中午,二伯一家和姑姑一家來醫院,葉校雖然看不慣二伯母,但這個時候能有個人來安慰媽媽,她也是感謝的。
堂嫂帶了吃的過來,葉校卻只喝了一點水。
“你的聲音都是飄的。”堂嫂揪心地看着她:“是不是一直沒吃東西啊。”
葉校抿了抿唇,她一點胃口都沒有。
堂嫂說:“事情要辦,飯也是要吃的。說句不好聽的,你現在是你們家的頂梁柱,你爸媽都指望着你呢。”
葉校當然知道,憋下去的小腹,胃部,可謂是彈盡糧絕。
但就是吃不進去,有什麽把她的胃給封上了。她自己也意識這樣肯定不行,太多事要辦,自己要是病倒就完了。
她拿了一塊小蛋糕往嘴裏塞,豆腐渣子似的沒味道,可要咽下去,第一反應就是趕快吐出來,她的食道她的胃,不接受這些東西。
人在巨大的壓力之下會緊張焦慮,甚至有胸悶,厭食等症狀。
她這二十多年的日子總是過得很緊繃,但一直清楚自己該幹什麽,怎樣控制局面,少有這樣大的壓力。
第一次是去年媽媽開顱手術,她的身體緊張出現應激反應。現在,又來一遍。
葉校讓二伯一家把媽媽帶回去休息,她的身體不能熬夜。
葉海明的精神狀況也很不好,昏昏迷迷的,不願意交流,葉校就安靜地陪床。
一天過去,她在心理上已經能接受爸爸重傷的現實,也認清了自己要面對的事情,除了承受,沒有別的辦法。
她拿出手機,又有很多消息。
顧燕清上午給她打了個一個電話,下午又發了兩條微信,還有一些別人的。
他們平時不太打電話聊天,有事就微信說或者見面。那麽忙,成年人不喜歡在電話裏表達,只想用力的在一起。
葉校能想到,他打這個電話是問為什麽沒有回他消息,他在擔心她。
她起身走到外面,給他回了一條微信:【有點忙,沒顧得上。】
剛發出去,他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喂?”葉校出聲。
“葉校?”顧燕清聽到她的聲音,第一反應就是:“你怎麽了?”
葉校問:“什麽怎麽了?”
顧燕清說:“感覺你的狀态不太對,感冒了?”
葉校沒有傾訴的欲望,說:“有點吧,我剛吃了藥,現在很困。”
顧燕清察覺到她的敷衍和倦意,嚴肅地問:“葉校,你有沒有什麽事?”
葉校能怎麽說,哭哭啼啼說爸爸出事了,可能後半輩子都癱在床上了,想讓那個遠的不知道在哪裏的人怎麽辦呢?
這種話她說不出口。
“我困了。”葉校說。
顧燕清說:“嗯,睡吧。”
第二天,葉校努力嘗試了,還是吃不進去東西,連最沒味的白粥都不行。
胃太難受了。
快中午的時候葉曉峰才把媽媽送來醫院,葉校本來也沒想問她為什麽早上不來,葉曉峰主動跟葉校說:“三嬸昨晚頭疼惡心。”
他警惕地看了眼葉校。
葉校眯了下眼,盯着他,沒說話。段雲腦袋裏的腫瘤雖然切除了,但是頭痛的毛病還是時常有的,檢查之後醫生也說沒什麽問題,誘因很多。
葉曉峰被她看得身體往後退了退,“幹什麽?我好心幫你們家忙你還瞪我。別給我上臉!”
葉校無意跟他鬥嘴,說道:“那勞煩你,再好心送我去一個地方。”
葉曉峰問:“你要去哪?”
葉校說了那個工地的地址,葉曉峰開車帶她過去,看見大門,頭瞬間就大了,“你有毛病吧,去打架嗎?我可不會幫你打架的。”
葉校不想探究葉曉峰這個廢物腦子裏到底裝的什麽東西。
葉曉峰也看不慣葉校天生的臭臉綜合征,一副蔑視所有人的樣子。
葉校指了指他,“你在這呆着就行,也可以下來抽根煙。”
葉曉峰看不懂她,他抽不抽煙也要她允許?
葉校在門口撿了半塊磚頭,在手裏掂了掂,放進包裏。
然後走進了建築工地的臨時辦公室,見到昨天那個自稱會計的人,正翹着二郎腿跟人聊天。
見到葉校來,他把煙掐了,站起來:“你有事?”
昨天晚上她查了這個工地的情況,就是縣裏的一個小建築公司,老板是兩兄弟,眼前這個男的就是二老板。
葉校說:“我們談談賠償的事情。”
男人輕蔑地笑了聲:“昨天給你錢你不要,今天後悔了?”
葉校說:“我說的是賠償,不是五萬塊。傷情報告明天出來,公了還是私了,你們選。”
“該承擔什麽賠償你們清楚,別想甩。”
男的哼笑一聲:“喲呵。”
葉校指了指窗外抽煙的壯漢,說:“我堂哥是鎮上有名的流氓,犯事進去過幾回,我家窮親戚也很多,都能來工地鬧。我是記者,再寫幾篇稿子,看影不影響你們賣房。反正我爸爸都這樣了,我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家一起爛在泥裏。看誰爛得多。”
她說這話的時候,直視着男人,一點恐懼都沒露出來。
油頭男人皺了下眉,很不爽。
還是他旁邊的人戳戳他的肩膀,小聲說:“張總,算了……”
過了半天,男人站起來,語氣服軟:“你留個電話,明天法務聯系你。”
既然這人想看他們家好不好糊弄,她就給他試試,是不是能糊弄。
葉校出來把磚丢在地上,心慌卻不止。萬一真打架,她得找個武器保護自己。
上了葉曉峰的車,葉校看到手機裏有一條未讀短信。
是一串很複雜的號碼發來的,像人工智能。提示她背景審查已經通過,請在一周內到指定醫院進行體檢,憑電子報告單到臺裏人事處辦理入職手續。收到請回複。
葉校沒有回複,她不知道該不該回複了。
但這條短信刺激到她了,她的胃忽然開始痙攣,疼到身體抽搐,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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