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時硯的自我修養

葦子溝山發現屍體的事根本攔不住, 如今這個網絡發達的時代,即便是偏遠荒涼的山坳坳裏發生的事, 也能通過一部手機傳得人盡皆知。

未免引發群衆的恐慌和猜測,陽城公安很快發布藍底白字的案情通報,速度之快,甚至還在網友熱議之前。

雖然通報裏對死者的名字進行了打碼處理,但是僅憑“趙某城”三個字,群衆也很容易就聯想到當年逃到國外的那個大經濟犯,畢竟因為那個案子牽扯了四條人命, 曾引起過不小的騷動。

十一年前,互聯網還沒有現在發達,但網上關于當年的案情報道仍舊有跡可循, 許多大齡網友也有記憶,本就無頭無尾的案件,因為主犯之一的屍體被發現而重新回到公衆的視野。

周密隔天就從陽城飛回燕城, 帶回來一手的資料,網上對此事的讨論正是甚嚣塵上的時候, 時家別墅裏也難得熱鬧, 幾乎所有與此事有關的人都彙聚在這。

別墅外面停着五六臺豪車, 各家的保镖分別守在車子旁, 警惕着看着附近的環境, 無形中将時家別墅隔離出一股生人勿進的氣勢。

屋裏, 擺弄打火機的陸峤野抻着唇角,看向對面的時硯:“這麽說, 陽城發現趙聯城的屍體還要多虧你?”

江危正彎腰俯身看牆邊陽臺上那株蘭花,聞聲回頭,對陸峤野道:“是多虧了我倆, 上次我結婚,小時讓我盯着點林佑聲,無論花多少錢都要搶他手裏的地皮,我前前後後跟他争了四塊,陽城那個只是其中之一。”

宗川野剛把那身騷氣的鉚釘真皮外套脫下,因為來晚了,對他們說的話雲裏霧裏,就問一旁的周密:“你再跟我說說,是怎麽回事?”

周密推了推眼鏡,一絲不茍的臉上是算法一般精妙的嚴謹:“林佑聲在陽城城西有一塊地皮,項目推進了十年,但因為不符國家标準一直延期,前段時間合同到期,要重新招标,江危和時家這段時間搶了林家很多生意,陽城城西這塊地皮只是其中之一,最後自然是江家中标了,這塊土地的使用權需要暫時移交給江氏。”

宗川野端起熱茶喝了一口,就手在沙發上坐下:“然後呢?”

周密道:“本來只是無意之舉,但沒想到林佑聲之所以想要保住這塊地,是因為裏面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江家一中标,林佑聲急于把秘密隐藏,讓人去陽城,把東西從地裏挖出來,轉移到葦子溝,時硯正好在查孫建民這趟線,去挖屍移屍的人就是化名為錢爽的孫建民,我們排查孫建民去往葦子溝留下的痕跡,順藤摸瓜找到了趙聯城的屍體,引出了當年那個特大經濟案。”

話音剛落,陸峤野身邊那個短發女人忽然搭腔:“我不是很了解孫建民這個人,他跟林佑聲有什麽關系嗎?為什麽是他去陽城挖屍體?”

陸峤野從善如流地看向時硯,等着時硯為他們兩個解答,還是手捧熱牛奶的溫予白先開了口:“孫建民是個殺人犯,時硯派人查過,他之前跟林佑聲沒有任何牽扯,但是他跟林佑聲手底下的打手都是賭狗,林佑聲下面應該是養了一批人,這些人身份都來歷不正,手上也握着人命,孫建民被警方通緝之後,走投無路,被這個外號叫狗三的人拉了入夥,他們給孫建民提供假身份,孫建民則專門替林佑聲幹髒事擦屁股,陽城移屍只是其中之一。”

溫染擡頭看着溫予白,手順了下頭發,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只是眉頭稍微皺了一下:“孫建民,就是那個害了自己女兒還有姐男朋友的畜生吧?”

陸峤野趕緊大聲咳嗽,輕輕撞了一下溫染的肩膀,瞥着時硯的臉色,小聲在她耳邊道:“給內誰留點面子……”

溫染扭頭,圓弧的發尾修飾的精致臉蛋多了些幹練知性,光一個眼神就讓他閉嘴,陸峤野悻悻地摸着打火機,感覺到前面也傳來一道陰冷的目光,擡頭一看,時硯面色不太和善,似乎在警告他別挑事。

陸峤野心道,這時候小心眼的不是你了?愛吃飛醋的男人!

那邊姐妹倆沒管他們兩個的交鋒,溫染重新看向溫予白,表情嚴肅道:“他不是還沒抓住嗎?林佑聲現在接受調查中,真正殺人的也不是他,要是他咬死了不承認跟這件事有關系,調查進展也會停滞,還是得等這兩個人逮捕歸案才行,這期間你要小心點。”

溫予白明白她的意思:“放心吧,我知道。”

溫染想到什麽,不願意提,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着惡心問了出來:“小姑怎麽說的?”

是說溫婷秀。

溫予白面色如常,搖了搖頭:“她沒聯系我,我也沒找她。”

溫染冷哼一聲:“她要是這個時候還向着林佑聲,就真是良心被狗吃了,林佑聲不是直接害死爸媽的兇手,這件事也跟他逃不開關系,當年他那麽着急火化屍體處理後事,不可能不知情,也許連小姑……”

“不可能。”溫予白直言否定,她看着溫染,面對質疑的目光仍舊堅定無比,“我知道這件事跟小姑沒關系,她也是被林佑聲騙了。”

畢竟跟溫婷秀生活過一段時間的人是溫予白而不是溫染,溫染也只是想到一種可能,并不是什麽髒水都想往溫婷秀身上潑,溫予白否定了她,她也沒露出不滿的表情,只是點點頭表示相信:“我知道了。”

溫予白看着對面的人,發現溫染跟自己想象中那個妹妹早已經大相徑庭,小時候她總喜歡黏着她,性格內向怕生,卻很可愛,沒有現在這樣鋒利。

但鋒利沒什麽不好,那只是為了保護自己而生出的尖刺,溫予白身上也有,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會存在。

總比軟弱無能,一直被人欺辱得強。

屋裏突然安靜下來,宗川野挑眉看了看形色各異的人,被迫把話題拉回來。

畢竟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也不是面面相觑看着對方玩的,他下意識摸出一根煙嘴裏叼着,一邊跟陸峤野要打火機一邊道:“趙聯城的出境消息既然是僞造的,這件事就不可能是林佑聲一人所為,他的手還伸不到出入境管理局那裏去,包括給打手弄的那些假身份。”

陸峤野把打火機攥在手裏,不給宗川野,宗川野招呼兩下啧了一聲,自己去摸兜,摸出打火機剛要點着,就被時硯以冷硬的口吻制止:“要抽出去抽。”

宗川野動作一頓,手夾着煙從嘴裏拿出,另一只手拿着靠枕扔過去:“你他麽以前不抽是不?”

時硯擡手一擋,靠枕掉茶幾上,陸峤野伸手拿過來,往宗川野懷裏一塞:“你不懂。”

宗川野看了看對面倆人,時硯神色漠然,溫予白事不關己,再看看旁邊倆人,短發妹妹面帶警告地瞪了一眼陸峤野,而陸峤野樂在其中。

宗川野但是心裏就罵了一句我靠,這一對對兒的,怎麽就這麽紮眼!

想當年他宗川野才是羨煞一群單身狗的人設才對。

拿着煙跟江危舉了舉:“小叔,咱倆出去抽?”

江危趕緊舉起雙手,讪笑:“家裏管得嚴,也戒了。”

“靠!”宗川野怒把煙扔在幹淨地可以養魚的煙灰缸裏,心裏說你那是家裏管得嚴嘛?你就是在跟我炫耀你有老婆!

宗川野作為不婚主義者,一點兒都不會被秀到,他給自己堅定了幾分信心,回頭去看周密:“怎麽今天是你來了,老傅沒來嗎?”

周密撲克臉:“陪餘小姐。”

宗川野喉嚨一堵,我就多餘問!

他徹底消停了,時硯才繼續剛才的話題:“有問題的身份都是陽城的,加上趙聯城埋屍的第一和第二現場也都是陽城的,合理推測那邊問題最大,這次挖屍事件這麽容易外洩,也是因為周密驚動了那邊分局,看來對方是想鬧大的。”

陸峤野瞥他一眼,眼神變幻莫測:“也就是說,林佑聲頭頂上還有保護傘?”

宗川野冷笑道:“顯而易見的事情,都不用猜,他一個麒麟地産董事,一無背景二無人脈,在哪裏都是被人利用的主。”

“那對方為什麽要鬧大?”江危手插着兜站在蘭花旁邊,神情有幾分疑惑,“鬧大了不是更有可能牽連出他們?”

溫染将頭發順到耳後,心情有些煩躁,開口卻是回答江危的問題:“林佑聲是一步廢棋,沈家早就想到這一步了,推他出去背鍋而已。”

溫予白一手抱着手臂,目光落在空處,淡淡道:“林佑聲自己也知道他早晚會是棄子。雖然當年滅口是沈家人的主意,可是真正動手害人的卻是林佑聲手底下養的那些打手,所以如果要查最多也只會查到林佑聲頭上。”

喝了一口熱牛奶,溫予白繼續說:“但這件事張裕恐怕不知情,他只知道十一年前的特大經濟案是沈家的手筆,所以借林佑聲之口想要跟沈家人求助,并以自己知道的內幕要挾。其實真正經不起查的人反而是林佑聲,所以聽到張裕的話之後他慌了,這才殺人滅口。”

事情本來是一團亂麻,到溫予白口中卻理得極順,溫染看了一眼陸峤野,開口道:“林佑聲也不是蠢人,如果我是他,我一定會留下各種我與沈家勾結的證據到時候力求自保,所以沈家想要推他出去,也不完全是壞事,但是有一點……”

經溫染提醒,溫予白也想到關鍵的地方,接着她的話說:“他不能死。”

“對,他不能死,如果他死了,跟沈家的所有聯系就斷了。”溫染看着陸峤野,“燕城這邊可以保證他的安全嗎?”

人已經被警方控制起來,但是張裕當初也同樣被監視着,還是死了。

陸峤野對燕城的排布自然沒有時硯和宗川野清楚,視線挪到二人身上:“怎麽樣?”

宗川野摸了摸頭,有些欲言又止,半晌後道:“舒局那邊,倒是可以放心,但是畢竟有張裕那件事,雖然後來查辦了幾個,可現在水有多深,誰也不敢保證。”

就是還沒有把握。

衆人一聽,面色微沉,紛紛露出凝重的表情。

“林佑聲就算死了,背後的人也逃不掉。”時硯話一出,幾人神色各異,但很快就明白了時硯的話外之意。

“事情都查到這個份上了,沒道理還放沈家一命,我們這邊差的也就是完整的證據鏈,這件事不能急。但是我們不急,不代表沈家不急,林佑聲要真在這時候出什麽事,說明他們真是要狗急跳牆了,越是掩蓋越容易露出馬腳,反正肯定邪不壓正,正義必勝!”宗川野象征性地舉了舉拳頭,似笑非笑地看着時硯。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林佑聲就是那個最合适的魚餌了吧?”他眼中充滿審視,問時硯:“所以是老爺子跟你說什麽了吧?”

時硯擡頭,看着宗川野:“你媽。”

宗川野眼睛一睜,“我媽什麽時候跟你說的?她怎麽不跟我說?”

明知道時硯是說正事語氣,可他聽着怎麽那麽不得勁呢……好像挨罵了似的。

時硯露出“你明知故問”的表情,宗川野這孩子心虛,身子往下滑,小聲逼逼:“我忘了我把她拉黑了。”

前幾天一直催他找女朋友結婚,他被念煩了,一氣之下……

溫染跟宗川野不熟,對這種話題也不感興趣,冷冷地看了時硯一眼,說道:“沈家在海城做的壞事還不僅這一樁,最好将他們連根拔起才好,上次說的名單的事,還需要多方調查取證,可能時間比較長。”

“姐。”溫染又看向溫予白,“你再好好想想,伯父伯母有沒有留下什麽有用的信息,目前來看我爸優盤裏的東西是不全的,他能信任的人也就大伯,也許還有什麽是我們沒想到的。”

溫予白的東西都在公寓裏,自從搬出小姑家之後,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回去,所以沒留下任何東西在那裏,盡管這麽确信,她還是有些不放心,跟溫染點點頭,溫予白若有所思道:“我回去再找找。”

事情都說得差不多了,陸峤野和溫染還要趕晚上的飛機,時硯在半山度定了一桌,幾人坐車過去。

宗川野擡屁股要走的時候拍拍陸峤野的肩膀:“你倆今天走得早,不然就帶你們去我那了,GK的娛樂區剛翻修完,設施一級棒,你是嘗不到鮮了。”

陸峤野拂開他的手,“我在海城也有的玩好嗎?用吃你瓜落?”

話音剛落,就覺得後頸一涼,陸峤野回頭,溫染神情淡漠,跟溫予白一起出去了,全程沒給他一個好眼神,看到宗川野在旁邊壞笑,陸峤野急得踹他一腳:“不就是全新技術的VR體驗館嗎,幹嘛說得這麽暧昧!”

宗川野無辜攤手:“我說什麽了我?”

心裏卻笑:讓你們跟我表面秀!

離開別墅,在半山度吃完飯後,然後送兩人去機場,快登機時,溫予白和溫染在安靜的角落裏相對而視,幾年不見,好像還是可以毫無障礙地交流談話,縱使兩個人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但溫予白總覺得心裏酸酸的。

“對不起。”

千言萬語,彙聚成一句對不起,溫予白看着面前的溫染,她留了短發,笑容淡淡,透亮的眼睛裏似乎藏了許多東西,而此前很長一段時間裏,那些沉重的真相都是她一個人背負的,溫予白沒幫上任何忙。

溫染看着她,也說:“姐,對不起。”

溫予白怔忪的那一刻,看到溫染眼中的心疼,也是那一瞬間,突然明白了誰都沒替誰好活,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遺憾的是沒能相互陪伴。

滿含淚意,相視一笑,兩個人将心裏最後一份芥蒂抹除幹淨,溫染雙手插在大衣兜裏,跟她展示自己的衣服:“這是你代言的,我家裏還有好幾套,回頭可以給我幾張你的to簽嗎?我朋友很喜歡你,還有,恭喜你拿大獎,下次我想看現場。”

溫予白點頭,對她道:“沒問題,大獎我才拿了一個,後面機會還多着呢。對了,我聽外婆說你半年後要去國外學習,最近外面太亂,你也注意點,你要是擔心到時候外婆沒人照顧,可以讓她來燕城。”

好像沒有滲透進彼此的生活,但又在冥冥之中密不可分。

溫染低頭一笑,也沖她點頭。

時間到了,陸峤野在遠處催促,溫予白和時硯目送兩人登機,直到飛機起飛才離開。

周密的工作一直進行到賀彬回國之後,畢竟他是傅居年身邊的人,也不能老是外借,賀彬在國外看到趙聯城的新聞,隔天就訂飛機飛回來了,落地已經是兩天後。

在輿論讨論聲中,警方頂着巨大的壓力将案情及時報道與群衆,期間還開了一次新聞發布會,完整地将十一年前的特大經濟案與張裕案以及葦子溝埋屍案串聯在一起,引起了更廣泛的關注。

但是關于整件事更深層的隐秘,牽扯太多,不宜過多透露,只能先秘而不宣。

最關鍵的是孫建民還沒逮捕歸案,趙聯城暗與張裕案的真兇也沒露面,警方将他們可能去的地方都排查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任何蹤跡。

可以預見的是他們一定在某個地方藏了起來,如今是信息化時代,沒有實名寸步難行,人不可能永遠躲在一個地方不出來的,剩下來就是比拼誰更有耐心。

只是人一日沒抓到,有的人就不能放心。

十二號是開機的日子,之後溫予白要進組,原定的一個演女三號的演員因為身體原因不能拍攝,也是開機的那天她才知道補位的人竟然是沈瑤音。

以沈瑤音的咖位,來演一個網劇的女三號屬于是虎落平陽了,尤其是開機的照片一出,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背後裏對她冷嘲熱諷,甚至還有人期待看到溫予白跟沈瑤音撕逼。

畢竟兩人的關系很微妙,是事業上的競争對手,又跟同一個男人扯上關系,這樣的狗血戲碼不來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三角戀都是浪費人設。

可是暗中吃了幾天瓜的人發現,并沒有。

溫予白在好好拍戲,沈瑤音也在好好拍戲,兩人井水不犯河水,明擺着“我們關系不好但我們也不會無聊到搞事”的态度,把吃瓜群衆的好奇欲踩在地上狠狠摩擦。

《孤島》的拍攝是在一個真實的小島上,貨真價實的封閉拍攝,溫予白只在每天休息的時候,從手機裏聽時硯說最近的案情進展,溫予白給他打電話的主要原因也是這個。

“所以林佑聲快要挺不住了,馬上就要撬開他的嘴了是嗎?”

“嗯,估計很快,一兩天的事。”

“怎麽突然就想開了,都堅持這麽長時間了。”溫予白挺好奇。

那邊沉默兩秒,忽然沉聲道:“前兩天你小姑和孩子出車禍,差點出現事故。”

溫予白眨了下眼,那邊很快道:“放心,人沒事。”

擔心是無意識的,一瞬間的感性褪去,溫予白回歸理智:“估計有人保護她們吧,動手的人也是心急了。”

“威脅妻小失敗,接下來就是林佑聲了。”溫予白的聲音接近冷酷,如果說她還顧念跟溫婷秀之間的姑侄兒情而希望溫婷秀安然無恙,對于林佑聲本人而言,溫予白并不在意他的生死,她甚至覺得他還是死了好。

唯獨對林佑聲,溫予白沒有一點恻隐之情。

看了一眼表,已經十一點多了,明日還要早起,溫予白從時硯那裏聽到自己想知道的,開始卸磨殺驢:“挂了吧,我要睡覺了。”

時硯躺在床上,移開手機看了一眼,發現真的十一點半了,平時就還算早,但溫予白拍戲很累,她不拍夜戲的時候作息都很規律,翻了個身,時硯把手機放在耳邊,低沉的嗓音裏濃濃的不舍。

他低聲說:“我想你了。”

溫予白背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覺得那話好像是貼在自己耳邊說的,心頭也發癢,她把劇本放到一旁,鑽進被子裏,床頭暖光氤氲,她合上眼輕“嗯”一聲,沒有多餘的話,但似乎很安心。

“你想我嗎?”

溫予白眉頭輕輕皺了一下。

那邊時硯的聲音慵懶裏含混着笑意:“要不我把公司賣了跟你去拍戲吧,你把陳菲開了,我做你助理,下雨給你打傘,人群裏給你開路,拍照給你擋臉,采訪給你用眼神瞪死那幫沒眼力見提問題的。”

溫予白沒忍住笑出聲來,腦海裏竟然真的浮現出時硯跟随她左右的畫面,就時硯這個冷面閻王,往那一站還有誰敢近身?

想着想着,她竟然覺得時硯做她助理貌似也很好。

“別光說不做。”鬼使神差的,溫予白說了一句。

時硯一個猛子坐起身,突然對手機那邊用認真的口吻道:“你不介意?”

溫予白大腦懵了懵:“什麽?”

“我去找你。”

什麽跟什麽?

溫予白從跟上時硯的節奏,但是聽他意思是要過來,趕緊說:“你老老實實在燕城待着,別來給我丢臉,敢像上次在消防大隊時候一樣,你就再也別見我。”

時硯肩膀一攤,被子滑到胯骨處,露出幾塊腹肌,他洩氣,語氣失望:“別老威脅我,我又不是不聽話。”

……

溫予白的心竟然可恥地軟了一下,明明這個狗幾個月之前還只會冷着一張臉不吐人話。

輕出一口氣,溫予白穩住聲音,故作冷漠地道:“而且沈瑤音也在這裏,你別給我節外生枝。”

時硯的表情肉眼可見地煩躁,“她在那幹嘛阻止我看我老婆?”

“誰是你老婆”幾個字都到了嗓口,還是被溫予白咽下去了,因為她知道自己一旦問出來,後面時硯保準要揪着這個字眼鬧到半夜,思及此,溫予白還是決定釜底抽薪:“那不是為了避嫌?是我的問題嗎?”

時硯蔫掉:“我的。”

溫予白也不是為了翻舊賬,純粹是因為這樣能很快終止話題,她枕着柔軟的枕頭,眼睛輕輕閉上,如呓語一般:“好了,我真的要睡了。”

時硯身體裏的火被撩起,還以為她真的原意自己去看她,結果是他想多了……其實當個助理也挺好,起碼能時時刻刻陪在她身邊,人的貪欲一旦打開就再也得不到滿足,而想念則更會加深這種貪欲。

他重新躺下去,抱着枕頭,手伸進被子裏。

“你睡吧,電話別挂,我等你睡着了。”

溫予白的困意已經襲來,閉着眼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很快就進入夢鄉。

靜谧的夜,島嶼外海潮浪濤聲包裹着世界,壓抑在黑夜中的呼吸熱度不知被誰吞進了喉嚨裏,又肆意釋放。

第二天醒來,溫予白發現手機已經自動關機,還帶着滾燙的餘溫,就想把時硯打死,他難道一晚上沒挂電話嗎?

剛要給時硯打回去,有人敲房門,溫予白把手機充上電,揚聲喊:“誰?”

“予白,是我。”

溫予白一聽是馮倫,随便捯饬捯饬頭發去開了門,外面馮倫也是素面朝天,戴着一頂漁夫帽,見到溫予白先笑笑:“剛起吧,有空嗎,我有事想跟你聊聊。”

見溫予白一愣,她解釋道:“就幾句話。”

溫予白讓開一條路,馮倫進去,見溫予白往沙發那邊走,就站着說:“不用麻煩,我站這跟你說了得了,其實就是過幾天我們圈子裏有個聚會,會有很多名導編劇和演員在,正好那兩天劇組停工,你有興趣去嗎?”

馮倫話剛說完,溫予白神情稍頓,沒想到馮倫是來邀請她去赴宴,這種場合對溫予白這樣的演員來說也很難得,尤其是像她出來單幹的,人脈很重要,多結交一些朋友也沒什麽不好,馮倫是好心,溫予白當然沒有拒絕的必要。

“馮導不嫌棄的話,我陪你去。”

馮倫笑了笑,回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轉頭:“聚會在燕城,正好可以回去一趟。”

溫予白聽後面色一喜,本來停工的那兩日溫予白也不打算折騰的,這下有理由回去了,剛把馮倫送出去,她就聽到床頭電話響了,跑回去一看是黎樞,心有所感,她接聽,那邊開門見山。

“元旦有個聚會,對你有幫助,去嗎?”

溫予白輕笑:“馮導已經跟我說了,我已經答應她會去。”

那邊沉默片刻,“哦,那沒事了。”

然後挂斷電話,速度之快,沒給溫予白反應的時間,拿着手機她面露疑惑,總覺得黎樞打這個電話不是心血來潮。

等飛機落地的之後,在飛機場出口看到熟悉的身影,溫予白終于确定黎樞為啥會打電話喊她回去了。

時硯穿着深灰色及膝大衣,伸手沖她揚起,馮倫在一邊跟她擺手:“我先走了,不打擾你們小兩口,明天聯系。”

“哦,好。”溫予白還沒回過神來,機械地應了一聲,馮倫離開,時硯已經跨着長腿走過來,張開手臂迫不及待地把她抱在懷中。

燕城最近氣溫又降了幾度,風裏好像混着冰碴,溫予白被突如其來的溫暖包裹,輕輕吸了下鼻子,都是熟悉的味道,時硯也不說話,就是這樣抱着她,溫予白覺得自己好像這時候才有了一絲分別的味道。

在重逢再遇和團圓的時候,她才發現,啊,她之前離開時硯好久。

這樣是不是未免有些太遲鈍了?

“你怎麽一點都不驚喜?”時硯終于開口,聲音悶在她的頸彎裏。

溫予白脖子癢,把他推開,伸手扶着脖頸,擡頭看他,明亮的眼眸如星辰,浸潤了一層水色,穩健的語氣随着白霧而出:“我知道就是你跟黎樞說的。”

時硯被戳破,小心思無所遁形,空氣靜了一靜,他伸手拍了拍溫予白腦袋:“嗯,我老婆真聰明。”

溫予白無視掉他,越過他往出口走,時硯幾步追上來,牽着她的手,溫予白也沒拒絕,任他牽着,身旁的人肉眼可見地開心。

行禮有人幫着拿,溫予白和時硯直接上車,不用溫予白開口,時硯就跟賀彬說去醫院——溫予白回來是肯定要去看看劉月芹的。

現在她已經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了,只是手術後右腿不聽使喚,需要有人攙扶,加上劉月芹本就年紀大了,要想出院還是得等各項指标都确保正常了才行。

孫建民的事還是瞞着她,大夫說她腦部的情況仍舊不是很好,大的刺激容易引發腦出血,很危險,建議等她平穩了再告知。

兩人一起去看劉月芹,劉月芹顯得很高興,自從知道時硯跟溫予白在一起後,她就打心眼裏祝福他們兩個能長長久久。

溫予白不在的時候,時硯有空也會來看她,劉月芹就知道時硯對溫予白不是假裝的,小夥子人長得也不錯,人品還行,她看着時硯就覺得很親切。

從醫院出來,溫予白一直沒說話,時硯瞥着她側臉,看到路燈下她白瑩的鼻梁,收回視線看着前方:“其實你不用擔心她會承受不住,說不定她心裏都清楚。”

溫予白倏地回頭,望着他的臉:“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都寫在臉上。”

溫予白唇瓣動了動,回過頭看路:“我只是怕她知道真相後怪我沒有早跟她說,她很要強,不喜歡別人瞞着她事情。”

“再要強的人也知是非好歹,你是不是真心為她好,她一定看得出來。”時硯緊了緊手心,将她的手揣回到自己衣服兜裏,大衣出現褶皺,他也全然不顧。

溫予白低頭看了看,感覺兜裏很暖,心也很暖。或許就像時硯說得那樣,是她想太多了,劉月芹是要強,但又不是不講道理,等下次結果出來,劉月芹的身體好一些,那件事早晚要告訴她的。

很多人就是這樣固執,不願意錯過太多,愛也是,恨也是。

時硯看她面色一松,自己也跟着笑了:“這下放心了?”

溫予白移開目光,看着前面兩道相依相偎的影子,一高一矮,剛好差一頭,她心情很安穩,而這種安穩已經很久都沒有過。

前兩日她跟自己的醫生聊過病情,醫生說這是很好的走向,希望她繼續保持這種心态,其實溫予白又有點恐懼,總覺得這樣的安穩似乎不該屬于她,每當她覺得心中有什麽東西變得很重要的時候,她就會快速失去,并且無可挽回。

總是這樣。

“後天是元旦,你打算怎麽過?”

時硯的聲音将她帶回現實,溫予白頓了頓,兩人一前一後上車,時硯把車門關上,偏頭看着她:“有什麽計劃嗎?”

溫予白搖頭,跨年嗎?她從小就不喜歡這種日子,除了生日、忌日和新年,別的日子她都不會特別記住,溫予白不是個很有儀式感的人。

時硯勾起唇角,溫予白的回答正中下懷,他剛要開口,溫予白突然道:“我想回趟家。”

這個“家”說的自然不是他的別墅。

“趁這兩天假期,我有點東西想要整理整理,明天宴會結束,我就回去。”

時硯的笑意漸漸隐去,想失落又不想表現出來,就向後靠了靠,長出一口氣:“用我陪你嗎?”

溫予白搖了搖頭:“不用,只是在家收拾一下閣樓,我想起我有些雜物放在裏面,上次回家沒有動那些東西,也許我爸媽留下了什麽就在那裏面。”

如果只是尋常整理雜物,時硯死皮賴臉也會過去,但她提到了閣樓,那地方好像是個禁地一樣的存在,溫予白唯一一次帶他上去,是想用兩人之間牢不可破的羁絆擊毀他的自尊。

盡管時硯覺得他可以忍受,他也不想讓溫予白因為他踏足那片禁區而為難。

心裏嘆了一口氣,時硯下意識伸手摸了摸溫予白頭頂:“那我明天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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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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