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夜來時有雨聲

三十歲那年的夏天，江斯成在劇組裏看見莳雨聲了, 身邊還跟着一個抱着機器人玩的小男孩。

小男孩約莫四五歲的樣子, 長相精致, 快到飯點的時候, 一直在問莳雨聲什麽時候吃飯。

“媽媽，你餓嗎？”

“我不餓啊。”

“......哦。”

過了一會兒。

“媽媽，你要吃午飯了嗎？”

“怎麽，你餓了啊？”

“嗯。”

小男孩委屈地嘆了口氣，“今天早上爸爸不給我早飯吃，我很餓了，”

“爸爸為什麽不給你早飯吃？”

“他說我弄壞了姐姐的作業, 以後都不給我早飯吃了......”

“哎呦, 他那是吓唬你呢。你自己看看你的小書包, 裏面是不是放了蛋糕？”

......

聲音漸漸遠去。

女人抱着孩子與他擦肩而過，絲毫沒有認出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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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認不出。

他還化着特效妝，臉上血淋淋的，蹲在片場旁邊吃盒飯, 別說她了, 就連自己見到自己這副鬼樣子，也會吓一大跳吧。

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

哦，對了，好像是從宣雯得病之後。

六年前，宣雯突然被确診為艾滋病，而且還被經紀人喝醉後, 給不小心宣揚了出來。

從那之後，大家看他的目光都有一些奇怪——因為他是宣雯的男朋友。

就算他一遍遍地解釋，自己在宣雯染病之前就已經分手，還公開了診斷書，大家對他的态度也沒有絲毫好轉。

甚至那條微博下的評論異常不堪入目。

從那之後起，他的人生就陷入了一團泥淖。

比群衆演員好了一點，演出機會卻壓根還比不上十八線小明星。盡管有以前留下來的存款，吃住不愁，但卻仿佛只能一輩子躲在家裏，一出門就會被大家用異樣的目光看待。

那種感覺，遠比吃不飽穿不暖更可怕。

後來漸漸的，那種目光消失了。然後就再也沒有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他好像就這樣随着時光的老去，變得默默無聞，再也沒有人注意。

江斯成給宣雯打過一次電話，是在喝醉之後。

他憤怒地質問她，為什麽要這樣毀了自己，為什麽這麽惡毒非要害人害己。

那些污蔑莳雨聲出軌的照片和證據，通通都是她從自己這裏拿走的。

為什麽在一切明明都可以平息的時候，非要惹出這麽多争端。

女人握着電話，在那邊低低笑了一聲。

“江斯成，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是被算計了，真的，我居然被一只邪惡的生物給算計了。”

她的聲音很輕很緩，仿佛從另一個時空傳來，她說，“我怎麽就那麽傻呢，居然會以為三十是三十天，現在想想，估計就是三十年吧。艾滋病？呵，真是搞笑。我得了艾滋病？哈哈哈哈，從它盯上我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注定了是這個結局吧......”

江斯成突然意識到，宣雯可能已經瘋了。

這個女人，害了他，也害了自己，終于忍受不住發瘋了。

......

他看着遠方離去的婀娜身影。

男人打開車門，抱過她手裏的孩子，往酒店旁邊的餐廳走去。

一家人的背影看上去異常和諧。

莳雨聲永遠是這樣。

從大學第一天入學開始，她就是所有人眼裏最亮眼的學生。

她年少成名，她資源不斷，她家庭美滿，衆人羨豔。

曾經，他深深地迷戀她，就是因為她身上灼人的光芒。

後來他選擇離開她，也是因為她身上的光芒太灼人。

她是小仙女，但他只是地上的平凡董永，一方面驚豔，一方面卻又自卑。

神話故事永遠都只是神話故事，小仙女和太陽神在一起才是康莊大道，才是郎才女貌。

而他們之間的關系，從此以後大概也只能像現在這樣。

她是萬衆矚目的一線女明星，是幾億票房的主演。而他呢，繼續過着安全穩定，又默默無聞的生活。

男人低下頭，夾起飯盒裏的一塊肉。

而遠方，莳雨聲剛好停下來，給認出她激動不已的粉絲簽名。

霍星朝則護住了懷裏小男孩的頭，避免他被攝像機拍到。

“爸爸，我們到了嗎？”

“沒有。”

“那你為什麽停下來？”

“因為媽媽在給別人簽名，我們得等一會兒她。”

“......媽媽好麻煩哦，天天都要給別人簽名。”

“是啊，下次你勸勸她。”

莳雨聲簽完，一回頭就發現父子倆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交流什麽。

她挑挑眉，“你們說什麽呢？”

“沒什麽。”

男人彎彎唇，攬過她的肩，“說你越來越好看了小仙女。”

“對了，下個月你就十八了，生日打算怎麽過？”

“唔......”

“不對！”

小男孩拍了拍爸爸的腦袋，語氣正經，“媽媽上次就十八了，下個月應該是十九！”

“霍糖豆，你今天不許吃冰淇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