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腳踝

突如其來的一句性向坦白,加上腳踝處的痛意,顧寄青終于回過了神。

原本有些渙散茫然的視線緩慢聚焦後,恰好就看到了那個明顯的弧度。

顧寄青微頓。

他倒也沒什麽多的想法,畢竟現在已經算清晨,這個年紀的男生在這個時候有點反應也很正常。

不過隔着被子都能看出來弧度,說明硬件條件的确優越,難怪那些Bottom明明知道他恐同,還是前赴後繼地上趕着表白。

的确算得上Gay圈天菜。

但很可惜,并不是他的取向偏好。

顧寄青從周辭白的神情語氣還有緊緊抓着他腳踝的動作,大概判斷出對方應該是誤會了些什麽。

于是短暫的斟酌後,他禮貌又溫和地解釋道:“很抱歉,我之前的床位和你現在的一樣,因為第一天搬過來,還沒習慣,所以走錯了,但沒有別的意思,你別擔心。”

又是沒有別的意思?

說想要掰彎自己是沒有別的意思,現在大清晨的不穿褲子爬錯床還是沒有別的意思,那到底怎麽樣才算有別的意思?

周辭白對于自己對一個男人産生了反應這件事非常不能接受,抓着腳踝的力度沒有松下,神情依舊不怎麽友善。

也是,這種空口無憑的說辭确實不怎麽有說服力。

顧寄青覺得這件事的責任主要還是在自己,語氣就難得地帶了些正經:“你确實很有魅力,我也的确喜歡同性,只不過我更喜歡斯文穩重的年上同性,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追求或者騷擾你。”

顧寄青有一種很容易讓人相信他的特質,尤其是在那雙黑得剔透的眸子認真專注地看着你的時候,就讓人覺得他說什麽肯定都是對的。

而且對于兩個成年人來說,這樣的話也已經說得足夠直接足夠明白。

但周辭白神情并沒有好上太多,像是聽見了這些話後,依然沒有很高興的樣子。

顧寄青以為他還是不太相信,于是為了讓自己的解釋聽上去更真實可信,微忖之後,又補了一句:“我不喜歡太類似于大型犬的男生。”

大型犬?

什麽意思?

周辭白本來還在想着其他事,聽到這句話,微蹙起了眉。

顧寄青認真解釋道:“因為怕疼。”

怕疼?

難道顧寄青有什麽童年被家暴的經歷,所以對體型太大力量太懸殊的男性有陰影?

周辭白一時沒明白過來,眉頭蹙得更深了。

然後一陣狂風吹過,沖開了沒捎緊的陽臺門,寒流灌進屋內,鼓起顧寄青的衣擺,露出那截原本藏匿起來的極薄腰身,像是一握就會斷。

而陽臺上的晾衣繩也随之劇烈晃動,昨天晚上剛洗完的那條黑色男士內褲跟着衣架“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所以,他,顧寄青。

大尺寸,腰薄。

體型大,怕疼。

艹!

十分鐘後,紫荊公寓1號樓314,再次傳來了“砰”的一聲摔門聲。

·

“卧槽!顧顧,你真這麽給他說的啊?!”

食堂裏,夏橋聽顧寄青講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舉着叉子,一個勁兒跺腳,整個人寫滿了興奮和激動。

顧寄青卷着盤子裏的意面,答得淡然:“嗯,有的事還是直接說清楚比較好,編謊話也不如直接說實話。”

“但你這實話說得也太直接了吧!”夏橋嘴上這麽說,眼神裏卻是掩飾不住的八卦光芒,“那你說完後,他什麽反應?”

“沒什麽反應,就是說那這樣最好,以後大家都注意保持分寸,井水不犯河水,當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就好。”

然後就跑了。

想到自己說完那句話後,周辭白瞬間羞憤得紅透整張臉,脖頸上的青筋都已經暴起,還要努力克制情緒,試圖冷靜和自己交談,結果最後還是沒忍不住,随便裹上外套就奪門而出的樣子。

顧寄青覺得自己好像是在欺負人。

夏橋卻輕哼了一聲:“他也就現在這麽說說,等過兩個月,我看他打不打臉。”

他從初中開始和顧寄青就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對顧寄青的魅力有種盲目自信。

在他的認知裏,但凡和顧寄青接觸超過十天的,無論男女老少,只要對方三觀健全,就不可能有不喜歡顧寄青的,哪怕是恐同直男也不可能例外。

想到這兒,夏橋突然湊近了腦袋,朝顧寄青眨了下眼睛:“但是你真的對周辭白沒意思?”

“嗯。”顧寄青毫不猶豫,“怎麽了?”

聽到他回答得如此幹脆,夏橋失望地“啧”了一聲:“太可惜了。”

顧寄青停下卷意面的動作,擡眸看向了他。

夏橋連忙眉飛色舞地比劃道:“你看,就他那身材,他那長相,他那家境,大學整整一年還零緋聞,不比賀敞之那個彎裝直的狗東西強一萬倍?要不是恐同,簡直就是我們Gay圈天菜好不好,而且你知道有多少小0日日夜夜為他心碎嗎?所以要是你能拿下他,絕對是我們清大基佬的畢生驕傲!”

而清大基佬畢生驕傲預備役聽完這一大段話,只是低下頭,繼續卷起意面,然後輕飄飄地答了八個字:“直男掰彎,天打雷劈。”

“……”

短暫的沉默。

“你說得對。”

“還是先吃飯吧。”夏橋看出顧寄青确實沒什麽意思,也就沒了八卦興致,一邊低頭刨着飯,一邊把一個粉色保溫桶推到顧寄青跟前,“我待會兒還要回去趕素描作業,你幫我投喂一下沈老大。”

夏橋說的沈老大是以前在南霧實外的學長,沈照。

初中時候顧寄青和夏橋因為都偏清秀瘦弱,長相有些女孩氣,受過一段時間男生的欺負,全靠沈照出頭教訓了一頓那些臭男生,才慢慢好起來。

後來即使知道了顧寄青和夏橋都喜歡男生,沈照一個大直男也不在意,還是經常護着他們。

再後來又都直升實外高中,再先後考上清大,三個人的關系就一直很好。

尤其是夏橋,最黏沈照,幫忙做愛心便當和投喂零食都是常有的事。

難得他有事不能親自去,正好周末,顧寄青也沒什麽事,就順口應了下來。

而當他拎着夏橋的粉色愛心保溫桶走到籃球館門口時,就聽到了沈照累得喘氣的聲音。

“不行了,小周,你這個打法誰跟你玩啊?每次進攻都跟拼命一樣,再不休息會兒,我這條老命就沒了。”

沈照雖然算不上體格頂級出色的類型,但也是一米八幾的個子,身體條件和運動能力絕對說不上差,能把沈照逼成這樣的,顧寄青腦海裏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一個人。

一擡眸,果然看見了周辭白。

應該是剛組織過一輪進攻,球場上其他人或癱在地,或扶着腿,氣喘籲籲,只有周辭白還在面無表情地拍着球往自己的半場帶,等到了中線,随手一擡。

三分,完美命中。

“艹,周學長,你真不是人。”說話的男生顧寄青也認識,是以前實外的學弟,叫陳逾白。

印象裏以前還是校籃球隊的人,結果這會兒也是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不是,學長,你今天這打法也太恐怖了吧,是在哪兒受什麽刺激了嗎?那也不能拿我們的命開玩笑啊。”

周辭白的确有渾身的燥意發不出去,但還不至于遷怒籃球隊的人,看大家這樣,順勢收起球:“行,那大家先休息一會兒,一個小時後繼續。”

說完,拿起籃球場邊的毛巾準備擦汗。

結果一轉身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正拎着保溫桶,站在門口,懶洋洋地看着他的方向。

周辭白瞬間板起了臉。

早上才說了以後要保持距離,中午就追到籃球場送飯,顧寄青到底有沒有分寸感。

他冷着臉,剛準備開口,就聽到身後傳來了欣喜的一聲:“顧顧,你怎麽來了?”

而顧寄青的視線也已經從他身上移開,沖着正朝他快步走來的沈照,露出一個在周辭白眼裏異常溫柔的笑容:“給你送飯。”

差點就把那句“我不需要別人送飯”說出口的周辭白:“……”

三秒後,冷漠轉身。

他本來就不需要別人送飯。

不是給他送的,那自然再好不過。

不過顧顧是個什麽叫法。

周辭白聽着這個明顯帶着親昵意味的稱呼,那股不舒服的情緒莫名又堵了上來,索性撿起球,重回球場,每一下攻勢都更躁了。

籃球一下一下砸着地面,間歇伴随着籃筐受到撞擊猛烈晃動的聲音,宣示着年輕雄性生物發洩不完的荷爾蒙和體力。

汗水順着線條完美的肌肉線條流淌下來,青年微蹙着的鋒利眉眼顯得愈發富有攻擊性。

如果是別人,顧寄青一定會習慣性勸說對方休息,再問一句對方需不需要水或者其他補充體力的東西。

但現在只是想一想,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周辭白既然已經明顯表現出恐同傾向,自己就應該保持距離,不要給對方徒增誤會和困擾。

于是顧寄青就只是跟着沈照在籃球場邊選了塊幹淨的地方盤腿坐了下來。

沈照一邊吃着夏橋做的愛心便當,一邊問着:“顧顧,賀敞之那事你解決了嗎?還需要我幫什麽忙嗎?”

“不用,換宿舍了。”顧寄青答得随意,試圖一筆帶過。

沈照聞言卻還是皺着眉擡起了頭:“換宿舍了?這麽大的事怎麽不給我說一聲?那麽多東西你搬得動嗎?而且新室友看沒人幫你搬宿舍,以為沒人給你撐腰,欺負你怎麽辦?”

沈照被叫沈老大,就是因為三個人裏年紀最大,又愛操心。

顧寄青有些無奈地輕笑了一聲:“哥,我好歹也是個成年男性,不至于。”

“那能一樣嘛,你長得就是一副想讓人欺負的樣子,下次有事必須告訴我或者夏橋。”

沈照從中學開始就拿顧寄青當自己弟弟一樣護着,本來賀敞之的事,他沒能去教訓對方一頓就還憋着氣,現在又聽到顧寄青自己偷偷搬了宿舍,神色就嚴厲了些。

顧寄青知道他愛操心,笑了下:“行。”

而周辭白剛投完一個籃,回身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一個略帶着年長者的威嚴和關心,一個低頭笑得乖順而輕柔,連眼角那粒原本明豔逼人的紅痣都顯得柔和起來。

然後周辭白莫名地就想起了顧寄青說的那句“我更喜歡斯文穩重類型的年上同性”。

斯文,沈照是金融系的,長得也偏俊秀,穿上西裝,應該挺斯文敗類的。

穩重,周辭白和對方接觸不太多,但印象裏确實是一個還算穩重的人。

年上……

就比自己大兩歲,比顧寄青大一歲,算什麽年上。

而且顧寄青這人到底怎麽回事,怎麽對誰都露出那種笑。

周辭白也不知道今天的火氣從哪裏來的,反正渾身憋得難受,直接三步快跑,起身一躍,又是一個充滿宣洩意味的暴力扣籃。

籃球落地,周辭白帶球返回半場。

但顧寄青愛對誰笑對誰笑,跟他也沒關系。

反正他和顧寄青已經說清楚了,以後兩個人之間能保持多遠距離就保持多遠距離,能不接觸就不接觸,誰也別打擾誰,誰也別給誰添麻煩,當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就行。

想着,周辭白又是一個迅猛助跑,準備起跳,然後旁邊就傳來了格外心疼的一聲質問:“顧顧!你這腳踝是哪個臭流氓抓的?!看看這五個手指印,都抓青了!”

于是在籃球隊向來以運動天賦著稱的周副隊長一個不可思議的姿态,“咔”的一聲,重重崴了腳。

五分鐘後,場館內就響起了隊醫慢悠悠的聲音:“你們誰認識周辭白的室友,能不能通知他們來接一下,我有些注意事項要交代。”

而他唯一一個還留在學校的室友則在聽見動靜後緩緩轉過了身。

四目相對。

抓腳踝的臭流氓本人:“……”

他覺得自己可能命犯太歲。

作者有話要說:

《保持距離》《不添麻煩》《太歲:你只是犯了愛情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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