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嗯。”
千穆沒有排斥貝爾摩德主動的親昵,雖然語氣平淡,但至少及時回應了她:“去試一試,很有挑戰性。”
貝爾摩德凝視着他蒼白得近乎透明的側臉,半晌後,方才緩聲說:“嘗試一個新的游樂場當然不錯,不過,環境的變化也需要注意。”
她沒将自己的擔心全部說出來,刻意留出了不會讓千穆反感的餘地,這也是四年來,她對千穆最常用的溝通方式。
“沒關系。”千穆很快道,“我的狀态已經好轉了不少,處在陌生環境也不會出現交流障礙,其他方面自己多注意一點就行。”
說完,他莫名沉默,不知是單純不想說話,還是另在沉思。
“那麽——需不需要我幫你準備行李?”
“……不用。”
“好的~我明白,您已經是成年人了,還請原諒我的小小玩笑。對了,Gin似乎很遺憾最近沒能收到您的郵件,雖然您毫不吝啬的器重讓他十分振奮,但他似乎更想完成您親自吩咐的任務呢,或許您可以讓他開車送您上學?”
貝爾摩德從不掩飾自己熱衷開某不在現場的幹部玩笑,尤在千穆面前,她總愛若有若無地提上幾句,許是這樣更能緩和氣氛。
然而千穆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我自己去。”
貝爾摩德露出遺憾的微笑,足以令天下女人嫉妒的玉手忽然落在千穆頭頂,迅速揉了揉,回收自然。
“……”
千穆屬實說得上冷清的臉色忽然變得有點怪,被摸到的地方感覺更奇怪。
替換黑衣組織BOSS身份後的四年裏,他保持着“那位先生”神秘不可知的形象,他名義上的下屬中,只有兩個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一個是貝爾摩德口中的Gin,千穆剛來時,根本沒心情像原BOSS那樣整天盯着郵箱,重複發郵件收郵件作業,因此找到了當時還只是新人幹部的Gin,将他提拔成自己的直屬手下,和原組織二把手并駕齊驅,把科研外的所有事宜都扔給了他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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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穆倒不是随便抓一個人就委以重任,畢竟組織要是被他亂來搞沒了,病也不用治了。
他腦子裏的劇本提過幾句Gin——黑衣組織最勤勞肯幹、足智多謀、忠心耿耿的男人,BOSS可以懷疑任何人是卧底,但一定絕對務必要相信Gin。
千穆對這個評價将信将疑,但四年來的試用效果簡直超出意料。
Gin,這個仿佛将嗜血孤狼寫臉上的男人,意外地很可靠,研究所的資金得以一年翻十倍,大多都是Gin辛苦以黑吃黑勒索恐吓的勞動成果。
下屬很好用,不過千穆和Gin私下并沒有怎麽接觸,一年到頭連郵件都很少發上一封,赤裸裸的不管不問。
準确來說,和千穆接觸最多的組織成員,只有貝爾摩德。
千穆并不知道自己替代身份前,貝爾摩德和真正的BOSS是什麽關系,但從他繼承BOSS的人際關系後,主動找到他的貝爾摩德的情況來看,她對他應是帶着極為複雜的深厚感情…不過令千穆費解的是,她偶爾又會做出這種前後矛盾、出乎他意料的行為。
千穆對貝爾摩德其實不怎麽關心,或者說他當時對什麽都不太上心。
自上次、也是第一次融合世界結束後,他便盡力維持着這樣的處事風格。
從那個世界脫離後,他喪失了對大多事物的欲望。創傷、魇夢、過激反應,他有很長一段時間內無法如常人那般生活。
始終如一的執念,只有“活下去”。
千穆以靈魂割裂般的方式,精神與渾噩的肉體分離,冷眼俯視着,【分析】着。
劇本描述的“設定”,基本确認可靠。
無論Gin還是Vermouth,這些人物的行為與性格,都與劇本中的出入不大。
兢兢業業的Gin且不說,Vermouth,這個神秘而難以捉摸的女人,更是用了四年時間伴他左右,教了他不少東西,也做了相當多的努力——将他拽出水面喘了口氣,并給他了一張體面正常的面孔。
也許是因為嫁接替代,Vermouth對他的情感莫名發生了轉變,敬畏與疏離消失,正被另一種陌生的情緒取代,這種情緒也影響了她後期到現在的行為——就像是剛剛那毫無理由的,被人們稱作“摸頭”的肢體接觸。
千穆知道,如果他再認真一點地思考,很容易就能得到那種情緒代表的答案,亦或者他直接詢問貝爾摩德,也能輕松得到解答。
不過他平時【分析】自己的狀态就夠累了,并不想消耗匮乏的精力和壽命去思索無關緊要的小事,所有細節都冷漠地敷衍了過去。
不會帶來危險,便足夠了。
貝爾摩德的大膽嘗試沒被排斥,可也不算成功,但奇怪的是,女人似乎已經心滿意足了。
“不久以後,我能與您共享的悠閑時間就寥寥無幾了呢,您真的不願意将送您上學的樂趣給予我?好吧,那就只剩下與您共進晚餐的選項了。”
貝爾摩德的語氣便透露了她的心情很不錯,更別說還有沖着千穆去的輕輕一眨眼,素手輕搭上紅發青年的肩,末尾挑起了迷人的磁性:“您願意給我這份榮幸嗎,my lord?”
千穆對她的魅力攻勢習以為常,竟連微表情都未抖動。
但他面無表情地起身了。
他面無表情地進了卧室,出來時已換上适合出行的外衣。
貝爾摩德就像早猜到了他的選擇一般,窈窕身姿盈盈等在沙發邊,進門後取下的墨鏡重新擋住了她知名度極高的臉,突出弧線優美的紅唇。
“您應該穿我給您搭配的那一身。”然後她用深惡痛絕的語氣開口,仿佛看到了不應存在之物。
千穆套着一件土氣的呢絨外套,拉鏈拉到了最頂端,厚實的基本看不出身材。他目不斜視地走向玄關,淡淡道:“我還沒到能把風衣穿出氣質的年齡,而且這樣更安全。”
“好吧,我只能假裝接受了這個理由了,真是不可愛。嗯?怎麽了?”
千穆默默地偏頭,看了看貝爾摩德不變的笑容,又默默地把頭扭回來,出門,上車。
千穆自己不開車,也暫不打算考駕照,所以坐的是貝爾摩德開來的蘭博基尼。
他固定選擇的位置不是副駕駛座,而是正對駕駛位的後座,沒有別的原因,因為安全。
貝爾摩德車裏收拾得很幹淨,同樣沒有任何尖銳物品,顯示時速的車表也被細心地遮擋起來,避免露出帶尖的指針。
千穆隔着升起的有色防窺玻璃凝望窗外,眼神再度不自覺地趨于空洞。
他知道。
這被召喚出來的融合世界,并不是幾十頁白紙黑字印制出的“劇本”。這些人物,也不是冰冷文字裏用幾段話便可以概括的“劇本角色”。
他早已付出了代價。
貝爾摩德雙手停在方向盤上,遲遲沒有動作。
最後。
她說:“我永遠支持你的決定。”
這似乎不是下屬對BOSS的口吻,并且後文未語。
車已啓動。
千穆依然什麽都沒說。
可暗窗倒映出的沉沉目光,卻有一瞬微微閃動。
……
櫻花盛開的季節,千穆正式就讀警察學校。
按照島國警校的規定,從他穿上警校生制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算是一名光榮的——警察預備役了。
估計沒人能猜到,堂堂黑衣組織的BOSS,會想不開跑來讀警校,畢竟就算是要打入敵方內部,也不需要BOSS本人百忙之中親自犧牲。
除非BOSS腦子有問題。
或者BOSS閑得要發黴。
——然而千穆或許勉強算腦子有問題,但他絕對不閑。
醉心研究的他其實忙得要命。
所以,真相是,千穆來警校是被逼的。
神奇的界融能力并不能讓他為所欲為,他的行動軌跡受到了明确限制:不能遠離劇本主角,并且必須或多或少參與進這個“故事”之中。
主角名叫降谷零,這個劇本的大半內容,講的都是降谷零和他的小夥伴的警校生活。
近期正是故事開始的時間,千穆為了參與進降谷零的故事,只能忍痛離開自己的實驗室和安全屋,跑來警校自找苦吃。
還有一個扣分項。
在劇本沒有結局的後半截內容裏,還粗略地提到一句,降谷零從警校畢業後,立即打入黑衣組織做了卧底,甚至還混到了個代號,為摧毀組織積極搞事。
而組織現在是千穆的。
降谷零這家夥,居然想掀翻他——不,Gin辛辛苦苦供養起來的酒廠。
由此可以想象,千穆對降谷零的初始好感到底有多低。
降谷零還有一個叫諸伏景光的發小。
這個諸伏景光和他一起上的警校,兩人畢業後也是一起來組織當卧底。
諸伏景光卧底只當了幾年就死了,千穆對他沒有感覺。
未來似乎還會出現一個叫赤井秀一的卧底,和降谷零齊頭并進,為掀翻他的酒廠而奮鬥不休。
所以,千穆有些在意的是,他的酒廠,卧底含量是不是有點偏高了?
這些人究竟是怎麽混進來的?
未來真是肉眼可見的糟心。
不過,對現在的他來說,趕緊把被迫在警校受罪的這一年,無波無瀾、無人注意地度過去,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
誰都不在意的BOSS同學,剛進學校就出了一個纰漏。
他不該忽略劇本裏那個很是嚣張,死得也很早的卷毛。
不是千穆主動招惹來的麻煩。
問題出在卷毛身上。
“喂,那邊那個弱不禁風的紅毛家夥,你是怎麽混進警校的?啧!真不爽。”
卷毛揮拳,看似兇惡,本質只是意思意思想試探一下。
下一秒,卷毛的臉突然被一個金發的正義路人的拳頭打得一偏,還沒等他有什麽反應,瞬間被旁邊冒出的人按在地上。
“快按住他,景!對了,受害者沒事吧?”
“我這邊搞定!真沒想到,開學第一天就有人想要欺淩弱小——還好被我們發現了!是風氣問題還是……”
“這位……同學?你臉色怎麽這麽白,受傷了嗎?需要我們送你去醫務室嗎?”兩人一邊一左一右按住撲騰的卷毛,一邊大呼小叫。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概是小陣平看警察不順眼的毛病突然發作了,我替他道歉——!不過請先讓我送他去醫務室吧謝謝!這位金發小哥的拳頭可太狠了,小陣平你還好嗎?!”有狀似拉架的聲音傳來,似乎是與卷毛一起的同伴。
“我……你……他……”卷毛貼着地面不甘掙紮。
“等等,你們在幹什麽?”同為新生卻長相老成的一名青年恰好路過,見校門口如此混亂,目瞪口呆。
“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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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